黑暗。</p>


    斜光。</p>


    以及那刻意營造的神聖感。</p>


    男子戴著兜帽,帽下銀灰的麵具雖然冰冷,卻擋不住那麵具下那仿佛狂教徒的紅光。</p>


    他在顫抖,他在激動,他在狂想。</p>


    他在構築著教義中最為讓信徒癡迷的未來。</p>


    嗒、嗒、嗒。</p>


    冥冥中,響起了腳步聲。</p>


    “誰!”</p>


    一向習慣於隱藏在陰影中的男人悚然而起,但是,周圍空無一人?</p>


    就好像僅僅隻是刮過了一陣風。</p>


    四下環顧,依舊是一片陰影。</p>


    無人,無風,寂靜。</p>


    錯覺?</p>


    男人始終無法放下心,可是現實卻告訴他:</p>


    這裏空無一人。</p>


    嗒。</p>


    宏偉的鋼鐵穹頂下,她出現了。</p>


    站在這裏,好像從虛空中跳出一般。</p>


    半邊為人,半邊卻是失去錨點的量子態,頭頂的貓耳輕輕晃動。</p>


    “你來了。”</p>


    她聽到了鋼鐵王座上那人的聲音:</p>


    “薛定諤。”</p>


    少女,貓,薛定諤,衝著那位存在低下了頭:</p>


    “尊主。”</p>


    被“救”,或者說是“被擒”那一天後,薛定諤便向那位存在表示了順從。</p>


    當然,她也別無選擇。</p>


    在五百年前的那一天,也就是即墨殺入天命的那個月,她本以為自己能夠跳躍時間線,至少可以挽迴那個讓所有人都痛苦的結局。</p>


    但是失敗了,她所能傳送過去的僅僅隻是自己的一個量子態分身,隻有幾句話,甚至連迴溯到的時間點都無法確定。</p>


    </p>


    而自己,也被這條蛇在量子亂流中所截獲。</p>


    以謙卑的姿態行禮,但是少女的腦中卻在迴憶著僅剩的,在那片滅世後的荒漠中得到的情報。</p>


    雖然隻是從時間跨度上來講,這大概應該是五萬年前的記憶,但是對於現在的薛定諤來說,“時間”已經失去了其對於一個常態生命的影響力。</p>


    盡管要做到很困難,但是對於現在的薛定諤來說,她可以隨時隨地完成時間旅行,對於即墨來說的五萬年對於她來說可以是五百年,也可以是眨眼一瞬間。</p>


    記憶,這種人腦本身會逐漸淡忘的信息卻成為了一種銘刻般的目錄書籍,她隻需要在自身的記錄中找到相關的引索便能輕鬆迴憶起這些信息。</p>


    一個為崩壞的力量所蠱惑的人,相信崩壞才是人類進化的鑰匙。</p>


    本應該是這樣的。</p>


    可是,薛定諤意識到有什麽東西改變了。</p>


    甚至可以說是完全顛倒。</p>


    那條蛇,絕沒有即墨所提供的信息中那樣對於崩壞的崇拜。</p>


    而是憎恨。</p>


    恨不得將崩壞,乃至於和崩壞有關的一切全部抹除的憎恨。</p>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p>


    “它”,或者說是“他”,靠在椅子上,有些懶散地托著下巴,她隻能低著頭,脖子像是被按在了冰冷的斷頭台上。</p>


    現在的“他”已經能從被囚禁的量子之海中投影出人形的模樣,可不論薛定諤如何觀察,都無法看到“他”的形貌。</p>


    就像是被什麽擾亂了認知,無法辨識,無法說明。</p>


    這同樣也是一種不信任,哪怕薛定諤用“最合理的理由”被放過了一條命,但她依舊是巨蛇陰影下的一隻小貓,而不是它的從屬。</p>


    “從這裏的時間流速來看應該有五百年了,這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麵,尊主。”</p>


    “是啊,第二次見麵,對於你這隻遊蕩在量子之海中的貓來說,也許僅僅隻有短短一瞬,對於我來說也不過隻是閉眼之間,但我很好奇。”</p>


    薛定諤忽然感覺到空氣都粘稠了起來,難以唿吸。</p>


    “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究竟是什麽能讓你選擇‘尊主’這個稱唿呢?”</p>


    “他”在看著她。</p>


    薛定諤僵在那裏,這種感覺就像在那個空無的雪原中第一次見到即墨那樣。</p>


    思考,分析,尋求最佳的理由。</p>


    “力量和恐懼。”</p>


    “力量?恐懼?”</p>


    那個聲音中揚起了興趣這讓少女鬆了口氣。</p>


    “掌控量子之海的偉力,無可匹敵的恐懼。”</p>


    “嗬……”</p>


    冷笑,讓薛定諤的心有稍稍提起來了些,但卻依舊不動聲色。</p>


    “掌控量子之海?我可不敢說這種話,我不過是它的囚徒。”</p>


    我當然知道。</p>


    薛定諤垂著眼,心裏如此低語,但麵上卻依舊是那副謙恭的模樣。</p>


    “至於無可匹敵?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p>


    薛定諤依舊埋首:</p>


    “至少您打敗了他。”</p>


    “打敗?不,與其說是我打敗了他,倒不如說是那個時代的愚昧。”</p>


    她聽見了王座上那輕輕響起的叩擊聲,就像是手指叩響鋼鐵。</p>


    “未知,猜忌,恐懼,還有貪婪,我所做的僅僅隻是給了兩個權力頂端的人以聯絡的手段,讓他們分享共同的恐懼,僅此而已。”</p>


    薛定諤沉默著,這句話讓她感到有些無力,更加感受到與即墨共同協商的“計劃”有多麽的冒險。</p>


    光是麵前這條“蛇”對於人類內心陰暗的洞察,就讓整個計劃出現了諸多的不確定因素。</p>


    怪不得,你會說那是一場豪賭。</p>


    “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p>


    “說。”</p>


    “即墨……盡管他傷害了我的友人,是我複仇的對象,但是,以他曾經的職責來看,他依舊是文明抵禦崩壞的守望者,您為何”</p>


    為何要下手?</p>


    “為什麽……”</p>


    這句話,好像問倒了“他”一般。</p>


    沉默,薛定諤隻聽得到量子之海那雜亂的波濤,翻起無數的世界泡。</p>


    “因為,崩壞。”</p>


    好久,“他”才給出了這個讓人困惑的答案。</p>


    “對,崩壞。”</p>


    “他”自言自語,好像是在辯論場上的律師,拋出一堆又一堆的理由,隻是為了說服他人般尋找著有力的佐證。</p>


    不,與其說是為了說服別人,更像是……為了說服自己。</p>


    “是的,沒錯,崩壞,不論是天命,還是‘仙人’,他們的存在都造成了文明一定程度上的扭曲與畸形,這種崩壞不光光是指那些以毀滅文明為目的的‘崩壞’,更是讓人類文明產生偏差的‘崩壞’,天命錯了,即墨也錯了,他們都錯了,是的,他們錯了,他們錯了,他們錯了……”</p>


    “他”的低語越說越快,甚至變成了不可辨別的嘈雜亂音,忽然,停了下來,“他”捂住了自己的腦袋,沉入了寂靜之中。</p>


    隻是抬了抬手,示意薛定諤可以離開了。</p>


    向著“他”再次行禮,薛定諤匆匆離開了這個鋼鐵神殿。</p>


    但她還是偷看了一眼。</p>


    可惜,依舊無法辨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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