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連山被即墨點醒了以後,這場所謂的獻寶取偶的舉國活動就成了一場鬧劇了。</p>


    在進獻寶物的時候,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能蹦出來,明顯是手工藝品的金鱗,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撈出來的陳舊腐羽,也有用羊脂玉雕出來的玉磚,還有一整根擺出來的象牙。</p>


    唯一的共同之處,是它們都沒法吃!</p>


    所以不論下麵這些衣裝華貴的青春少年們再怎麽巧舌如簧,姬麟也提不起半點興趣。</p>


    送禮物都不送吃的,哪怕那些所謂的“寶物”千奇百怪,你自己帶些吃的當作小禮物不行嘛?</p>


    結果這幫人一個勁地把那些金銀銅鐵塞過來,拜托!這些東西能吃嗎?!</p>


    虧得姬麟今天特地早飯少喝了一碗粥,以前她都是喝三碗的,現在隻喝了兩碗!結果這些人連一點零食都沒端上來!</p>


    帝君大人現在肚子好餓啊!</p>


    她真的好像跳下去揍他們的腦袋,嗯不對,還得跳起來揍,長那麽高幹什麽,要好好質問他們,難道他們沒有常識的嘛喂!</p>


    見麵送吃的難道不是眾所周知的基礎人際交往常識嗎?!</p>


    “沒勁,下一個。”</p>


    “無聊,下一個。”</p>


    “哈欠下一個。”</p>


    帝君大人您連人都沒看一眼好不好,這讓那個人很尷尬哎!</p>


    可是這有什麽辦法呢,姬麟早餐沒吃飽,沒吃飽哎!除了打瞌睡還有什麽辦法能緩解空腹感呢?</p>


    殿門忽然傳來了哄笑聲,似乎發生了很好玩的事情?</p>


    姬麟有些不滿地抬起眼皮,看到那個熟悉的紅發少年走了進來。</p>


    哎,是連山啊,如果是你的話那還是要給麵子的。</p>


    姬麟努力藏起饑餓感帶來的困倦,坐直了身體,擺出一副炯炯有神的樣子。</p>


    “帝君。”</p>


    “神農連山。”</p>


    雙方彼此之間交換著微笑,隻不過連山的微笑是自信中帶著一點點的膽怯,而姬麟的微笑則是職業化中帶著些許困意,以及一點點的期待。</p>


    “連山,你的寶物是什麽呢?”</p>


    姬麟抱起腳,紅玉般的大眼睛閃了閃,她當然知道連山做飯很有一手,如果,有可能,他會不會帶點零食來當作隨禮?</p>


    所以為什麽帝君大人的注意力會在隨禮上呢?</p>


    這是個太過於悲傷的故事,所以還是不要提了比較好。</p>


    “帝君請看。”</p>


    話音隨落,鼎,鑊,甑,鬲,四頂廚用工具便被神農的壯士抬上了殿堂。</p>


    周圍坐著的長老中,除了神農的長老無語地捂住了臉,其他人都愣住了,緊接著,這些老朽們爆出了此起彼伏的大笑聲。</p>


    有的揉著肚皮,有的拍著桌子,有的甚至把草鞋都脫了下來,用它錘著桌子,為自己的笑聲伴奏。</p>


    隻有連山,即使他臉被嘲諷地臊紅,可依舊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裏。</p>


    他堅信自己是唯一的那一位,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姬麟的雙眼在瞪直了,小鼻子聳動著,驚喜喝迫不及待一股腦從她身上透出來,要不是理智為她緊緊扣住了椅子的把手,恐怕她會直接跳過來撞開青銅蓋吧。</p>


    連山毫不懷疑姬麟對美食的忍耐力,更不懷疑自己的手藝,他還非常“好心”地在青銅蓋上做了幾個氣孔,能看到嫋嫋熱氣蒸出來,飄到姬麟麵前,逗得她那雙大紅玉眼睛跟著熱氣一同轉。</p>


    瞄到這兒,連山就知道穩了。</p>


    “哈哈,唿”</p>


    一個長老喘了口氣,看向連山:</p>


    “神農的少君,我想問一下,你的禮物……就是這些吃的?”</p>


    誰都明白這些陶器裏裝的是什麽,廚用具,嫋嫋熱氣,還有撲鼻的香氣。</p>


    這位長老努力憋住笑,山羊胡在努力地顫抖著。</p>


    不過,迴答他的卻不是連山。</p>


    “怎麽了?這位長老?”</p>


    這句話就像是咬在後頸的冷風,長老打了個寒顫,他忽然意識到,帝君生氣了。</p>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但他立刻放棄了解釋,慌張地向著帝君行了跪禮,這是最崇高的禮儀。</p>


    而作為一部之長老,做出這個大禮的原因,僅僅隻是希望求得原諒。</p>


    老舊的感官因為恐懼而放大,座上之人的唿吸就好像近在耳邊。</p>


    “哼。”</p>


    這一聲,讓他立刻伏在地上。</p>


    整個喧鬧的朝議也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抖感到了來自於那位平易近人的帝君壓抑的憤怒。</p>


    軒轅帝君轉開了視線,似乎不想再在他身上停留:</p>


    “莫再犯了。”</p>


    “是,多謝帝君寬宥。”</p>


    這位長老戰戰兢兢地摸迴了自己的位子,暗暗舒了口氣。</p>


    此時此刻,議事廳安靜到能聽見陶甑裏食物熱氣鑽出的嗡嗡聲。</p>


    “神農連山,吸溜”</p>


    姬麟抬起衣袖,擋住了自己的嘴,露出了一雙直勾勾的眼睛:</p>


    “你的禮物是什麽呢?”</p>


    “神農所獻禮物便是”</p>


    隨著連山的話音亮起,四盞蓋子一一揭起:</p>


    “的鱗片潤魚盤珠。”</p>


    鑊中雪白的魚肉和暖黃的魚湯交相輝映,點綴著片片竹筍與粒粒青蔥,鮮香;</p>


    “鳳凰的羽毛臥鳳點羽。”</p>


    鼎中,一隻烤得肥嫩油滴的禽類窩在其中,頭頂還立著一根如火般豔麗的羽毛,油香;</p>


    “丹樹上結出的玉糕糕玉含冰。”</p>


    甑中,瑩白的糕點透著玉般的暖色,晶瑩剔透,而在甑下也不是尋常蒸燒的熱水,而是塊塊潔冰,清香;</p>


    “應龍的角金縷獨立。”</p>


    鬲中,山藥被油煎得金燦酥脆,淋了一層漂亮的蜂蜜和白芝麻,誰也看不出來這應龍角居然是山藥煎出來的,甜香。</p>


    啞然,先前嘲笑的長老們統統都沒了聲音,極其整齊的,廳內響起了一陣“咕嚕”。</p>


    “好!”</p>


    姬麟站了起來,衣袖依舊舉在唇前,聲音卻帶著一股壓迫感:</p>


    “現在,我宣布,神農少君,連山,獲得了提親的資格,我命你們立刻昭告天下,通曉各族,散朝!”</p>


    長老們似乎還想再說什麽,可一想到先前徘徊在憤怒邊緣的軒轅,居然生不出半點勇氣,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p>


    最後,廳內隻剩下姬麟和連山。連山看著姬麟,姬麟盯著四道菜。</p>


    連山眨了眨眼睛:</p>


    “帝君,可以把袖子放下來了,長老們都走了。”</p>


    姬麟拿著衣袖狠狠擦了擦嘴,一聲響亮的口水吞咽和歡唿,連山隻感覺眼前一道鵝黃一晃,盛放著蜂蜜煎山藥的鬲上就扒上了一個小蘿莉,晃悠著小短腿,拚命向往甑裏鑽,也因為這個動作,鬲器慢慢倒了下去。</p>


    “小心!”</p>


    咚!</p>


    一疼,鬲器翻滾到一邊,連山倒在地上,蜂蜜塗了一身,還沾著不少山藥。</p>


    懷裏抱著溫香軟暖,姬麟兩隻小手都抓滿了山藥,像隻倉鼠一樣,左啃一口,又啃一口,小臉鼓了起來,滿是幸福的笑容,就好像從來沒吃過甜的一樣。</p>


    連山怎麽也止不住笑,他稍稍低下頭,靠在懷中嬌小的耳邊,蜂蜜將兩人之間塗得香甜無比:</p>


    “喂,姬麟,我要娶你了哦。”</p>


    “嗯,極好!”姬麟往嘴裏塞著山藥,說話有些含糊:“你做飯那麽好吃,娶你沒壞處。”</p>


    娶?連山笑中添了些小尷尬。</p>


    這用錯動詞了吧。</p>


    懷裏的小個子忽然轉了個身,那雙紅玉大眼和他隻有數寸之遙。</p>


    忽然,連山感覺這個世界無比寂靜,好像一切都淡了下去,隻有麵前的人。</p>


    </p>


    “嗯,沾了不少。”</p>


    姬麟盯著他,連山傻愣愣地對視著。</p>


    突然,唇前撞上了溫暖。</p>


    像是在吸,像是在舔,但這都是,一個吻。</p>


    連山閉起了眼睛,抱緊了懷裏的人,感受著此刻蜂蜜的甜。</p>


    ……</p>


    議事廳外,即墨坐在台階上,赤鳶坐在他身旁,兩人旁邊壘了不少烤餅和果子,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門口的石墩上,像門神似地目送著那些長老離去。</p>


    當然,門神不會像他們一樣吃著果子啃著餅。</p>


    “我就說上朝就不應該帶貢品以外的食物嘛,你看,要是有人想在議事廳裏偷偷吃餅墊饑,不得麻煩其他人打掃呀。”</p>


    即墨撕了張餅,豬油,蔥花和芝麻塗了一嘴。</p>


    “我看你是帶了私心的,攔截那些長老的早飯,教唆小麒麟少吃早飯,都是你的主意吧。”</p>


    赤鳶嘴裏哼哼,把手裏的果子剝下皮,撕了一半塞進即墨嘴裏,又從他手裏撕了片餅,就著果子吃了起來。</p>


    “咱們好歹把小麒麟養到這麽大哎,怎麽可能沒私心呢?怎麽可以讓這幫老頭打鬼主意呢?”</p>


    即墨對著那些“老頭”的背影做了個鬼臉。</p>


    “也是,不過連山確實不錯,廚藝好的男人都是好男人。”</p>


    赤鳶這麽說著,眼睛卻瞟到了即墨身上。</p>


    即墨撕餅的動作頓了頓:</p>


    “明白,今晚我做飯。”</p>


    “嗯?”</p>


    “還負責洗碗。”</p>


    “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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