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裏裏外外地圍了三層,鎮民們的人頭攢動,沒幾人看見曼努埃爾的屍體,卻都能自修士們驚慌失色的麵孔看出神父死狀是何等淒慘、脆弱,絕大多數人聽聞此事麵容慘澹,口中主啊諸神啊地誦念不停,不乏有好事者試圖闖進教堂一探究竟,卻被看守的修士們扯著罵著拖出來,唾棄的詛咒話不停。</p>


    “曼努埃爾神父死了?”書攤前,晨尹從臉色不安艾米奶奶嘴裏聽到此事,一時心驚,“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p>


    “...不是好死的,橫死的。願神憐憫他,懲戒那卑劣的兇手。”艾米奶奶忌諱地說道。至於確切死因,男爵已差人去調查,她說自己並不知情。</p>


    晨尹倒吸涼氣,安妮昨天才被抓去監獄,今早便傳來曼努埃爾橫死的消息,盡管不知其中是否有關聯,但直覺告訴自己,絕對不會那麽簡單。</p>


    “小晨尹,我同你說,他死在異教徒的朝聖日前,前兩天還去了他們的教堂辯經,定是那些邪穢的異教徒搞鬼...你每天都去監獄,那裏的獄卒全是異教徒,要小心些。”艾米奶奶叮囑道。</p>


    不用她說,晨尹也不敢懈怠。</p>


    “對了,小晨尹,克裏斯托弗神父還好吧?還有那些主的信徒。”艾米奶奶拍拍腦勺問道。</p>


    “神父...神父還好,他們每天都在神父的帶領下,做晨禱和晚禱。”晨尹簡練地說道。</p>


    “他是個好神父,小晨尹,你也是主的信徒,要看著那些異教徒欺辱他們。”艾米奶奶點點頭道。</p>


    交代完這些,她很快離開了,說是要去到別的家裏去打聽,她也是剛剛得知這事,還在到處打聽的階段,雜貨店由她的兩個兒子打理,艾米奶奶每天都很清閑。</p>


    監獄裏頭的文件差不多打理好,晨尹也值過夜,今日一整天不用到監獄去。</p>


    “算算時間,朝聖日要到了,克裏斯托弗他們也快要離開複活鎮了。”</p>


    他們是要在異教徒的朝聖日,被送上火刑柱的。</p>


    而之前介於通靈儀式的失敗,晨尹厚著臉皮跟克裏斯托弗再要了一小瓶他的血。</p>


    至於其他儀式材料,還要再到魔法學院去取,得去找卡西姆,不過暫時不用急。</p>


    晨尹安安穩穩地坐到書攤前,攤開亞溫語白金文雙語對譯的神秘學書籍,繼續學習白金文。</p>


    .............</p>


    夜幕降臨前。</p>


    尹莎主祭草草地寫下一封信箋,簡單拿火漆蓋上,交由講經院內的聖職送到城堡裏,信裏以身體原因推脫了今晚對羅納德的數學講習。</p>


    盡管心知羅納德被那肮髒魂靈動過手腳,但他的數學天賦依舊令她驚詫,尹莎主祭數次人生累計的數學知識,每講某一部分,那部分便會迅速消耗,幾天便無限接近於底,為此隻能不斷去講解新的知識點,從簡單的平麵幾何講到尼亞學派的透視、圓錐曲線,從解釋邏輯證明到如今最前沿的無窮小分析,連一開始本打算淺嚐輒止的天文學,羅納德已能熟練推斷星座推移演變的規律,甚至演算出彗星到來時機,後來尹莎主祭在天文學著作裏得到驗證。</p>


    冬冬。</p>


    敲門聲響起,尹莎主祭揀起一旁的頌珠,緩緩起身開門。</p>


    臥發領讀站在門口。</p>


    “走吧,主祭。”他按住那隻已斷的手,徐徐道。</p>


    尹莎主祭披上繡金絲飾條的大麥提袍,袖管同寬,由上而下成喇叭狀,這寬袍法衣的樣式,追朔起來,源自索拉帝國邊陲民族,真教帝國尚未建成的諸王部落時期,遠在聖理軍光複聖地運動前,那時丹斯切爾帝國初顯頹態,巨王世界的次尊們傳教、征服、再傳教、再征服,乃至令高居聖盾下的皇帝膽寒,愚鈍者們的教宗日夜不盡顫抖。</p>


    尹莎主祭攥緊手中頌珠。</p>


    烏雲遮蔽的夜空,漆黑如墨,黑得連巡街守衛們的火炬都似是飄蕩,如鬼火樣。</p>


    尹莎主祭與領讀,分別立在街道牆角旮旯,盡量往高處,好盯著監獄出現哪怕一點響動。</p>


    領讀掏出一枚金羅納,這丹斯切爾人鑄造的錢幣,正麵皇帝頭像,背麵帝國金環冠冕,因成色極佳的緣故,也常常用於神秘學的錢幣占卜上。</p>


    “小醜準備來了......小醜準備來了。”領讀睜開靈視之眼,心頭默念。</p>


    放空心緒下,隨後他將金幣高高拋起,金羅納翻滾旋轉數圈,落在臥發領讀的掌心。</p>


    代表肯定的正麵,小醜準備來了。</p>


    臥發領讀心頭一緊,將金幣塞迴衣袋,朝尹莎主祭使了使眼色。</p>


    寂靜的複活鎮上,二人沉住氣,警惕地盯著黑暗的街角巷落。</p>


    燈光,搖曳的火苗先出現在監獄正對著的街道盡頭,二人一下沉下唿吸,緊接著,層層疊疊的黑夜裏,一位背負魯特琴,身著對襟長衣的人影浮現,腳邊跟著一黃一白兩隻小狗,昏暗的燈光下,寬大垂纓風帽如同黑暗裏的血盆大口。</p>


    “就是他。”說完這帶行動信號意義的話,臥發領讀踏步向前,飛快衝刺,手指抓向斷臂截口的蠕蟲。</p>


    注意到臥發領讀,歐德將手抬起,臉頰上的靈視之眼睜開了周圍的血肉,一手在另一側抹上鉛製的慘白色彩。</p>


    臥發領讀的腳步瞬間停頓片刻,歐德不高的黑影裏,狗哨聲輕輕吹響,黃白兩犬飛撲向臥發領讀。</p>


    領讀將指尖的蠕蟲灑向兩犬,後者未長滿的狗毛一觸碰到蠕蟲,便飛速發黑彎曲,彷佛是碰到烙鐵般,蠕蟲們將細小的喙口對準毛下皮膚,肌肉瞬息溶解出發黑小洞。</p>


    它們發出尖利的慘叫,分明是犬吠聲,卻如人般淒慘,</p>


    “卡努奧達。”</p>


    歐德念著,臉頰上的眼長出血絲,童孔刹那渙散。</p>


    領讀大踏向前,清晰看見他的靈視之眼,童孔再度匯聚之際...</p>


    歐德抬起手,沾滿鮮紅的色彩,往左臉頰狠狠地打了一巴掌。</p>


    臥發領讀神情一僵,旋即毫不猶豫的抬起左手,猛力地扇向自己。</p>


    二人動作幾乎一模一樣!</p>


    唯一不同的是,臥發領讀的臉頰,骨頭在掌心中碎裂,被扇出鮮豔血色,若有第三者仔細對比,會發覺鮮血的位置幾乎和歐德臉上的色彩相差無二。</p>


    卡努奧達...這語音同南方一民族語言——山卜語有幾分相似,意為“共苦”。</p>


    </p>


    當古言吟誦者承擔痛苦時,他的作用對象會承擔相應的痛苦。</p>


    臥發領讀倒吸口涼氣,張開嘴,正欲吟誦。</p>


    他麵前的吟遊藝人,指尖夾起一根穿毛線的銀針。</p>


    狠狠往嘴唇刺去。</p>


    “縫起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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