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劇烈的疼痛!


    就好像全身上下每一塊骨頭、每一個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痛苦的哀嚎。


    格斯感覺自己就像做了一個又長、又恐怖的噩夢,在夢中與不知名的怪物大戰了三百迴合,最終拚盡全力才僥幸活了下來。


    那種無力感與虛弱感甚至讓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是死了一次。


    但不管怎麽說,在意識恢複幾秒鍾之後他還是強撐著睜開了唯一一隻還完好無損的眼睛。


    是的,這位斬殺了無數使徒的強悍黑衣劍士不僅在那場升魔儀式的獻祭中失去了一隻手,而且還失去了一隻眼睛,是個不折不扣的殘疾人。


    當睜開眼睛之後,他第一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食人花使徒。


    確切地說是這個使徒的人類形態,一個幹巴瘦的糟老頭子。


    出於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他直接便想要去摸戰龍劍立刻將其斬殺,但結果卻摸了個空。


    緊跟著又想要使用義肢加裝的武器,發現義肢不知什麽時候居然被卸掉了。


    就在他大腦一片混沌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呦,你總算是醒了,我還以為明天的這個時候可能得挖個坑把你埋了呢。”


    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格斯看到了那個自己在昏迷之前喂自己喝下藥劑的女人,以及跟她一起的小隊成員。


    同樣的,格斯也察覺到自己眼下應該是在一輛馬車裏,而且車子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行進,隻是不知為何卻不怎麽顛簸。


    沉默了良久之後,他才張開嘴用極其沙啞的聲音問道:“你們是誰?這是要去哪?還有我失去意識昏迷了多久?為什麽這家夥還活著?”


    “喂!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問題太多了一點嗎?而且我覺得你應該先道謝。如果不是隊長,你早就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


    小個子男人沒好氣的白了格斯一眼,顯然對他這種冷漠且不知感恩的態度相當不爽。


    不過身為隊長的女人卻不以為意的迴應道:“首先第一個問題,我們是隸屬於國王陛下的獵殺小隊,專門負責處理一些跟使徒、魔物、魔法相關的事情。


    我的名字叫瑪戈·薩勒姆,如你所見是這支隊伍的隊長。


    第二個問題,我們眼下正在趕往王都的路上,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兩三天時間應該就能到了。


    第三個問題,你已經昏迷了整整六天,除了少量的水和麵糊你基本沒有攝入什麽有營養的東西,所以我建議你最好不要亂動。


    最後一個問題,那個使徒之所還活著是因為陛下需要他活著,僅此而已。”


    聽到這番解釋,格斯原本戒備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倚著身後的靠背開始低下頭巡視自己原本起滿紅色血點的皮膚,發現上邊密密麻麻殘留著大小不一的色斑,還有的更是出現嚴重爆皮。


    盡管沒有鏡子,但他基本確定自己眼下的樣子一定相當令人毛骨悚然。


    但好在隨著身體機能的恢複,用不了多久這些疤痕就會逐漸變淡並最終消失。


    “你中了毒,很可怕的劇毒,如果不是及時喝下隊長的解毒劑,現在應該已經化作某種可以被那家夥吸收的肥料。因為他的能力之一就是靠吃人來獲取力量、恢複傷勢。”


    隊伍中最年輕的少年主動開口解釋了在格斯身上發生的事情。


    “所以你們都是那位羅爾德一世陛下的人?”


    格斯發現了擺放在旁邊的義肢,立刻撿起來給自己安裝上。


    身為一個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身體極度虛弱且手無寸鐵缺乏自衛能力的狀態。


    所以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要水喝或是要飯吃,而是先找到義肢裝備上。


    自稱瑪戈·薩勒姆的女隊長顯然察覺到了這一點,翹起嘴角笑著點了點頭:“沒錯。我們都是陛下一手培養並提拔的精銳。對於我們而言,陛下的命令和任務就是一切。另外,能麻煩你解釋一下這個是從哪來的嗎?”


    說著,女隊長從格斯裝錢的皮口袋裏取出了那枚精美的徽章。


    尤其是上邊的王室徽記,對於像她這樣的獵殺小隊成員可是一點也不陌生。


    “你們翻我的東西?”


    格斯臉上明顯露出不悅的神情。


    “別誤會,我們隻是不確定你是否能撐下來,所以想要找找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不然連在墓碑上刻點什麽都不知道。”


    瑪戈·薩勒姆非常幹脆把手裏的錢袋子丟了過去。


    虛弱的格斯沒有伸手去接,而是任由皮口袋落在腳下,掃了一眼裏邊裝的金幣和銀幣,發現除了徽章之外其餘的東西一樣沒少。


    這也就意味著對方並不是貪財之輩,否則完全可以趁機殺了自己獨吞這筆巨款。


    所以他在猶豫了片刻之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收到了邀請,這是某人給我的信物和路費。”


    “什麽?邀請!你收到了陛下的邀請?”


    小個子男人聲調陡然升高了八度,滿臉都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相比起他的反應,瑪戈·薩勒姆則明顯平淡許多,僅僅是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調侃道:“好吧,跟我猜的差不多。畢竟像這種等級的徽章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除了陛下本人送出之外應該不存在被搶走的可能性。”


    “照您這麽說,那我們把他護送到王都去豈不是大功一件?”


    少年兩眼微微放光的問。


    “當然!不出意外的話,護送他的功勞應該比抓到這個廢物使徒高得多。如果能多獎勵點積分就好了。我可是早就想要學一個高級的火焰魔法了呢。”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瑪戈·薩勒姆眼神中透露出赤裸裸毫不掩飾的強烈渴望,手背上更是浮現出一個赤紅色的印記。


    很顯然,左思組建的這些獵殺小隊成員,無一例外都是這個世界擁有魔法資質的人類。


    或者說他是按照“獵魔人”的標準來進行身體改造和培養的,專門處理統治範圍內的超自然力量。


    否則放任使徒、魔物在自己的國家內橫行無忌、屠殺平民可不是他的性格。


    自從有了這些活躍在各個區域的獵殺小隊,遭到使徒和魔物襲擊而導致平民死亡的記錄明顯大幅度減少。


    一些撐不下去的使徒甚至紛紛選擇了逃離。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無論是什麽東西都逃不過欺軟怕硬的鐵則。


    畢竟很多使徒的本性往往就非常怕死,所以在麵對足以威脅到自己生命的敵人時自然會選擇逃避和退縮。


    格斯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成功斬殺使徒,主要是因為人類的身份導致大多數使徒都瞧不起他,總覺得覺得自己優勢很大,結果不是被義肢裏隱藏的那門加農炮貼臉開大,就是被斬龍劍砍成兩半。


    但左思組建的獵殺小隊不同,所有成員都是掌握魔法力量的專業獵魔人。


    他們手中的很多武器、藥劑和道具就是專門克製使徒力量的東西。


    所以即便是不死佐德那樣的上位使徒,都很難在獵殺小隊手下討到什麽便宜。


    尤其是隨著左思對於使徒、幽界能量的研究越來越深入,類似的副產品數量也變得越來越多,甚至逐漸形成一套完整獨立的體係。


    大小姐法爾納塞則負責把這些東西整理成冊,存放在王宮地下那個不為人知的房間裏。


    也許用不了多久,這些書籍、筆記和實驗記錄就會成為開啟魔法時代的鑰匙。


    魔法?


    格斯聽到這個詞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緊跟著瞳孔便驟然放大。


    因為他看到了瑪戈·薩勒姆的掌心突然冒出一團炙熱的火焰,而且這團火焰並未灼燒到皮膚,而是像蛇一樣在手臂上不斷地遊走,最後慢慢熄滅變成一縷黑煙。


    那種沒有任何燃料與物質也能憑空燃燒的魔法火焰,給了這個隻懂揮劍戰鬥的男人深深的震撼。


    格斯原本以為在親眼見過那場毀滅了鷹之團的獻祭之後,自己這輩子就不會再有驚訝這樣的情緒了,無論遇到多麽離譜詭異的情況都能坦然麵對。


    但現在他的內心明顯有了動搖。


    如果左思培養的獵殺小隊都可以掌握這種超自然力量,那自己是否也可以獲得呢?


    有了這種名為魔法的力量,是不是就能殺死已經變成神之手費蒙特的格裏菲斯?


    於是與他原本並沒有抱什麽太大期望的內心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甚至對左思這個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跟興趣。


    “給,喝點水、吃點東西吧。我可不希望你在趕到王都之前渴死、餓死。”


    小個子的男人直接把一個水袋和一個裝著如同壓縮餅幹般的塊狀便攜食物的袋子丟了過去。


    瞬間!


    格斯的肚子不爭氣的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明顯是胃腸在示意主人該進食了。


    “多謝!”


    格斯禮貌的衝對方點頭示意了一下,也顧不上客氣先是灌了兩口水,然後便開始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幾塊下肚之後,他果斷放下了手裏的袋子。


    當然,這並不是吃飽了,而是多次受傷、昏迷的經曆讓他明白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多吃增加胃腸的負擔,而是要起碼經過幾天時間的緩慢恢複。


    不然輕則嘔吐腹瀉,重則直接把自己活活撐死。


    伴隨著肚子裏的食物迅速被消化吸收,血液中的血糖含量便開始逐漸提升,那種虛弱無力的狀態迅速獲得極大的緩解。


    出於好奇心的驅使,格斯抬起手在蒙著黑布的馬車邊上掀起一條縫隙向外張望,結果一眼便看到了道路兩邊金色的麥田。


    無數的農民正在歡唿雀躍的揮舞鐮刀進行收割,大量的麥穗和麥稈被堆積在田地邊上形成一座座壯觀的穀堆。


    年紀比較小的孩子們則站在一旁揮舞著樹枝驅趕鳥兒和田鼠,貓貓狗狗也加入這場狩獵正在歡快的捕殺試圖盜竊主人糧食的小偷。


    有些甚至因為吃了太多的田鼠和鳥類,肚子已然鼓了起來懶洋洋的躺在旁邊曬太陽。


    從人們臉上洋溢的笑容不難看出,這必然是一個豐收的好年景。


    作為一名從小就開始在各國流浪、參加戰爭的傭兵,格斯已經記不清楚自己上一次看到這種美好畫麵究竟是什麽時候。


    至少在飽經戰火蹂躪的米特蘭王國,大部分農民臉上永遠都是一副痛苦、麻木,對生活和未來沒有半點希望的模樣。


    想到這,他用不是很確定的語氣問了一句:“這裏的人似乎過得還不錯?”


    “那是當然!


    因為陛下不僅給他們分發了土地,而且還大幅度降低稅收,並且以低廉的價格提供種子、肥料、農具。


    不然你以為軍隊中那些征召的士兵為何打起仗來一個個都像不要命一樣的往前衝?


    因為農奴和佃農家庭出身的人都明白,如果讓那些貴族卷土重來,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被奪走。


    所以我們必須徹底打垮腐朽的舊封建貴族,讓他們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隊伍中最年輕的少年語氣中透露出對自家國王陛下的敬仰與崇拜。


    如果不是左思的到來,他現在恐怕還在睡在牲口棚裏,每天晚上隻能跟馬或牛擠在一起取暖,身上永遠都有一種洗不掉的臭味和騷味。


    而且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位被人稱之為“仁慈”、“善良”、“天真”的美麗貴族小姐,僅僅因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出現在馬廄給一匹馬刷毛,眼神中便透露出嫌棄、厭惡和鄙夷的目光,就好像自己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坨馬糞或牛糞。


    而對方身邊的女仆更是二話不說,立馬喊來負責管理牲口的仆人臭罵一頓。


    後者則在卑躬屈膝的賠禮道歉後,拿起鞭子把少年打了個半死還發了高燒,差一點沒挺過來一命嗚唿。


    這就是農奴和佃農之子悲慘人生最真實的寫照。


    沒有尊嚴!


    沒有人格!


    更沒有哪怕一丁點的自由!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是貴族財產的一部分,是兩條腿的牲口,生死完全取決於上位者的一句話。


    可現在,原本壓在所有人頭頂的大山終於被推翻了。


    在火槍和大炮的轟鳴聲中,一個又一個城堡被連根拔起,數不清的家族在慘叫與哀嚎中徹底被摧毀。


    眼前這位少年甚至在那個夜晚親自為左思的軍隊帶路,事後將那位被俘虜的貴族小姐按在身下反複蹂躪了長達一個小時,然後再欣賞原本高高在上的她被一群傭兵活活折磨致死。


    從那之後,他就把左思灌輸給獵殺小隊的一句話當成了人生格言,那就是“我們永遠忠誠,我們從不原諒”。


    格斯顯然察覺到了少年的反應,僅僅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身為曾經跟格裏菲斯近距離相處過的人,他明白這個世界上存在這一種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強烈個人魅力的怪物。


    他們就像是絕世的天才與領袖,可以輕而易舉學會並理解普通人終其一生都搞不明白的複雜事情,總能夠出奇製勝一次又一次帶領大家贏得輝煌的勝利。


    所以在這類人的身邊永遠不會缺少追隨者與崇拜者。


    哪怕有一天這個人要帶領所有人飛蛾撲火般衝向毀滅的深淵。


    毫無疑問,此時此刻在格斯的眼中,左思的身影已經逐漸跟格裏菲斯越來越重合。


    就這樣,一行人沿著大路日夜不停地向前西方行進,除了路過城鎮的時候會停下來休息、吃飯、換馬,其餘時間全部都在趕路。


    等格斯的身體開始逐漸恢複後,眾人終於在地平線上看到了冉冉升起的王都。


    “這……這是?!!”


    與車夫一起坐在前排的格斯猛地站起身,目瞪口呆看著遠處那無比壯觀的景象,整個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密密麻麻不斷冒黑煙的煙囪,還有那奔跑在鐵軌上裝滿各種貨物跟人的蒸汽列車,讓他仿佛置身於荒誕的夢境之中。


    我是誰?


    我在哪?


    這他媽是什麽地方?


    “啊!快看!之前規劃中的第一條鐵路終於通車了呢。真快呀,我記得前後一共才花費了三個多月吧?”


    瑪戈·薩勒姆整個人明顯十分的興奮。


    不光是她,隊伍中小個子的男人也不由得感歎道:“是啊,何止是快,簡直都能用奇跡來形容了。


    真不知道陛下究竟使用了怎樣的魔法,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建造出一條連接礦區和工業區的鐵路。


    另外,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工業區的規模好像有變大了不少嗎?


    我敢打賭工廠的數量最少增長了三倍都不止。”


    “嘿嘿!有了鐵路的連接,礦區的原料可以源源不斷運到工廠去,自然就能促進擴大生產。照這個樣子發展下去,整個世界都將臣服在陛下戰無不勝的軍團麵前。”


    少年咧開嘴露出了激動跟自豪的笑容。


    就在格斯想要詢問這座詭異的城市究竟是怎麽迴事的時候,突然看到有一隊人雙手、雙腳正帶著鐐銬,被皮鞭驅趕著走向一處工地。


    還沒等他來得及發問,這些像是囚犯、奴隸的人身體便立刻開始膨脹,最終化身成為一個個形態各異的使徒。


    如果非要找出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的“手”或“肢體”都非常的多。


    緊跟著這些在格斯眼中極度危險、扭曲、殘忍,應該被統統趕盡殺絕的怪物,就開始拿起工具清理周圍的樹木、碎石和泥土,然後將一根根枕木鋪設在地上加以固定,最後才是在上邊連接起一根根的鐵軌。


    那恐怖的勞動效率,僅用十幾分鍾就鋪設完了數百米的距離。


    此時此刻別說是格斯驚呆了,就連狩獵小隊的人也同樣驚呆了,並且明白那條連接工廠與礦區的鐵路究竟是怎麽修出來的,以及為什麽對食人花使徒下達的命令是活捉而不是生死無論。


    好家夥!


    竟然直接把使徒抓起來當免費的奴隸和勞工使喚。


    不僅是使徒,在搬運的隊伍中甚至還能看到骷髏和僵屍這類受到幽界能量影響誕生的亡靈生物。


    估計資本家來了都得淚流麵麵的感歎一句,論剝削剩餘價值還得是您啊。


    很明顯,由於手頭勞動力嚴重不足,喪心病狂的左思終於把手伸向了這些非人生物。


    畢竟像修鐵路、搞基礎建設這種事情,向來都是投資大、周期長、收益低。


    他可沒耐心用十年乃至更長的時間去一點一點的推進,然後完成對整個國家交通係統的建設。


    既然按部就班不行,那自然就要想辦法“開掛”。


    那麽在這個世界有什麽東西是可以不吃不喝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進行高強度勞動的呢?


    於是乎,左思就盯上了地下室裏那些作為實驗材料的使徒,還有通過幽界能量創造的僵屍和骷髏。


    眾所周知,費倫大陸的死靈係魔法起源就是負能量對屍體造成影響創造出了最初的亡靈生物。


    某些法師觀察到了這一點,然後開始嚐試著弄清楚其中的奧秘,進而發明了各種各樣的死靈係法術來控製這些亡靈為自己服務。


    同樣的道理,既然這個世界也出現了類似的東西,那自然也可以通過魔法來進行控製。


    所以當控製這些亡靈生物的魔法被發明出來之後,不死生物勞工自然也就正是加入工業化豪華體驗套餐之中。


    盡管最開始的時候這些怪物引發了不小的恐慌和騷亂,但在某些大膽且貪婪的工廠主、礦場主切身體驗到他們的妙處後,立刻便處於一種供不應求的狀態。


    眼下工業區和礦區有一半擴產的區域都是靠這些亡靈撐起來的。


    不然想要修好一條鐵路,沒個三五年時間絕對是癡心妄想。


    “你們的國王陛下絕對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盯著足有上百個在工地老老實實搬磚的使徒,格斯終於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他現在甚至都懷疑,如果自己這個時候衝過去將某個使徒殺死,對於該使徒而言說不定還是一種解脫。


    “瘋?也許吧,反正我不覺得這是什麽壞事。”


    瑪戈·薩勒姆不置可否的笑了,然後轉過身拍了拍食人花使徒的肩膀鼓勵道:“看到了嗎?那些家夥的現在就是你的未來。好好幹,爭取多修理幾條鐵路出來。”


    “呸!你以為我跟那些蠢貨一樣會拋棄自己的尊嚴去當奴隸?”


    幹巴瘦的老頭怒不可遏的啐了口唾沫。


    “哈哈哈哈!


    天呐!


    你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嗎?


    你該不會以為他們是自願的吧?


    像你這樣的使徒落到陛下的手裏搞不好可是會真的生不如死呦。”


    小個子男人大笑著抓起對方的頭發,將整個臉狠狠撞向馬車拖鬥的地麵,在上邊留下一個暗紅色的血痕。


    格斯見狀也跟著露出一絲略顯猙獰的笑容。


    毫無疑問,不管是這支獵殺小隊的成員,還是這座規模大的嚇人、處處透著詭異的王都,目前為止都相當符合他的胃口。


    尤其是在對待使徒的態度方麵。


    當向守在入口的衛兵表明了身份,馬車很快便在四名騎兵的護送下進入王宮後門。


    大概十五分鍾之後,他們終於穿過層層警戒進入到王宮最隱秘、最核心的地方。


    才剛一踏入,格斯立馬就聽到了從裏邊傳出毛骨悚然的尖叫與哀嚎。


    那淒慘至極的哀求聲,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軟化。


    可很快,這種剛剛升起的同情心就消失了。


    因為路過一處牢房時,格斯看到被固定在牆上的倒黴蛋壓根不是人類,而是一個個奇形怪狀的使徒。


    這裏的主人顯然正在用他們做某些可怕的實驗。


    一些使徒甚至四肢分離、身體切割成十幾段,可仍舊沒有死去,而是活得好好的。


    不得不說,要是之前沒有經曆那場可怕的獻祭,格斯敢保證自己現在肯定無法做到淡然處之。


    最終,一行人來到了一個擺放著書本、實驗儀器、各種標本和藥劑瓶的房間裏。


    身為隊長的瑪戈·薩勒姆率先上前一步單膝跪地,以一種十分恭敬的姿態匯報道:“陛下,按照您的命令,我們已經把使徒園丁抓迴來了。”


    “很好!帕麗斯,直接帶這家夥去做個小小的改造,然後直接送去修鐵路。像他這種先天土木聖體不去工地搬磚簡直浪費。”


    左思直截了當給身邊的女仆下達了命令。


    “如您所願,主人。”


    帕麗斯優雅的行了一禮,隨後便上前一把薅著被稱之為“園丁”的使徒頭發徑直朝牢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沒過一會兒功夫,後者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便迴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可左思卻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直勾勾盯著站在自己麵前的格斯,足足過了一分鍾才起身從櫃子上拿出一瓶酒分別倒了兩杯,其中一杯遞給對方。


    “這是?!”


    格斯接過酒杯微微愣了一下,有點搞不清楚這是要幹嘛。


    “敬這個世界上唯一敢於向命運發起挑戰、敢於直麵慘淡人生的勇士。”左思舉起自己手中的酒杯說道。


    “你這是在說我嗎?”


    格斯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當那雙黑色的雙眸注視自己時,自己從裏到外瞬間便被看透了。


    “不然還能有誰呢?”


    左思笑著反問了一句,然後與對方碰了一下杯子,隨後仰起頭一飲而盡,感受著葡萄酒在舌尖殘留的淡淡酸澀。


    從那認真的眼神不難看出,他並不是在單純的恭維,而是打心底裏認為這就是事實。


    因為即便是在眾多身世淒慘的“主角”中,格斯也絕對算得上是獨一無二,甚至連最慘之一都可以去掉,就是名副其實的“慘王”。


    其他身世淒慘的主角好歹還能有點正常人的生活,亦或是或多或少體會到一點親情和愛。


    可格斯呢?


    從出生那一刻就是標準的地獄開局,一個從母親肚子裏剛爬出來差點死掉的棄嬰。


    哪怕是對他最好的養母,也並非是真正愛他,而是將其視作自己流產孩子的替代品,可能連精神狀態都不太正常。


    養父更是個人渣中的人渣,更不用提幼年還遭到了身強力壯傭兵的侵犯。


    縱觀格斯的整個童年,幾乎除了悲劇就是悲劇,壓根沒有多少可以被稱之為“溫馨”的畫麵。


    不過你以為這就完了嗎?


    不!


    這僅僅隻是個開始!


    後來的鷹之團、格裏菲斯升魔與獻祭才是這場煉獄人生真正的起點。


    大多數人別說是從頭到尾經曆一遍,就是經曆哪怕一兩件都足以對精神造成毀滅性的打擊,甚至是一輩子都走不出巨大的心理陰影。


    可格斯卻一次又一次的挺了過來,哪怕敵人強大的令人絕望也從未放棄抗爭,以人類的血肉之軀去對抗那些使徒和神之手。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光是這份無所畏懼的勇氣跟堅持都值得敬佩。


    透過那殘缺的身體,左思甚至可以看到裏邊那閃爍著金色光輝的靈魂。


    這樣的人如果出現在費倫大陸,戰神坦帕斯、正義之神提爾、忠誠與勇氣之神托姆、複仇之神霍爾等神祇甚至會為了爭奪他的信仰和靈魂歸屬打起來。


    搞不好愛神淑娜也會摻上一腳,想要體會與這種猛男墜入愛河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你的眼神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我無比痛恨的仇敵。”


    格斯先是喝光了杯子裏的酒,然後手掌突然發力,啪的一聲把這個用玻璃鑄造的酒杯捏了個粉碎。


    這個動作瞬間引發了周圍其他人的警惕。


    尤其是大小姐法爾納塞,甚至已經準備開始吟唱咒語釋放魔法了。


    但這一切騷動都被左思抬起手製止,隨後一臉輕鬆的反問道:“是格裏菲斯嗎?”


    格斯不加思索的點了點頭:“沒錯!我在你身上嗅到了跟他一樣的氣息。不過你顯然比他更加強大,同樣也更加瘋狂。”


    “噗哈哈哈哈!


    不得不說,你的直覺還真是相當敏銳。


    事實上我跟格裏菲斯的相似之處比你想象中還要多。


    比如說我們都有這個。”


    說著,左思掏出自己那枚赤紅色的貝黑萊特直接丟了過去。


    “霸王之卵?你怎麽會有這玩意!”


    格斯臉色勃然大變,一隻手已經搭在斬龍劍上,渾身上下散發著駭人的殺意。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格裏菲斯陷入絕望之後啟動這玩意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別那麽緊張。


    霸王之卵不過是一把鑰匙、一個由因果律編織而成的節點。


    它並不是某種強製性的東西,一切都源自於持有者的選擇。


    換而言之,格裏菲斯之所以會變成神之手,並不是他真的注定要成為神之手,而是他選擇了向命運屈服。


    事實上他是有機會跳出命運的安排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就如同現在的你一樣。


    隻不過他選擇向命運屈服,主動去擁抱了人性的黑暗麵。


    但我跟他不同。


    因為我從不做選擇,而是讓別人做選擇。


    所以根本無須擔心我會用霸王之卵做什麽。


    它對於我來說僅僅隻是一件工具,一個可以更好了解這個世界真相的鑰匙。”


    左思十分有耐心的做出了詳細的解釋跟說明。


    盡管深淵之神聲稱它編織了每個人的命運,甚至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為整個世界安排好了劇本並將其稱之為“因果律”,但真實情況卻要複雜得多。


    在現實世界中很多人都至少曾經在短時間內成功掙脫了命運和因果律的控製。


    所以深淵之神雖然是全體人類意識邪惡麵的投影,可是卻並不能百分之百的控製所有人。


    因為人性除了惡的一麵還有善的一麵。


    而善的一麵就是足以影響和幹擾因果律、命運的最大變數。


    雖然左思本人是“人之初性本惡”的堅定擁護者,其守序邪惡的傾向就是最好的證明,但卻並不仇視乃至否認善良、正義、仁慈這些寶貴的品質。


    所以他敏銳察覺到了深淵之神的缺陷,打算以此為契機與對方展開一次論戰。


    “所以……你什麽都知道?”


    格斯瞪大眼睛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左思。


    後者微笑著點了下頭:“是的,我知道所有的事情,無論是你的身世,還是格裏菲斯獻祭整個鷹之團升魔的過程,更知道他用不了多久便會完成二次轉生以光之鷹的形態迴歸。”


    “什麽?等等!你說格裏菲斯會迴來?”


    格斯迅速抓住了一個讓自己情緒失控的關鍵詞。


    他為什麽要玩命的四處狩獵使徒?


    當然是為了從使徒口中得知神之手——費蒙特的下落,然後想辦法殺了對方來為死去的同伴,以及飽受折磨已經瘋掉的卡思嘉複仇。


    “是的!


    作為他曾經最要好的摯友,難道你不明白他對於那個遙不可及的願望究竟有多麽執著嗎?


    更何況他身後那位深淵之神可是要借此機會來開啟一個全新的時代。


    如果你想要複仇、想要戰勝格裏菲斯,甚至是拯救這個不斷向無底深淵滑落的世界,我就是你唯一的選擇。”


    左思直截了當給出了答案。


    因為打通幽界與現實世界之間的通道,應該是深淵之神一直以來的願望。


    它的意義基本就跟戰錘宇宙的恐懼之眼差不多,代表著精神與靈魂的世界開始能直接幹涉影響物質世界。


    而且根據研究得到的結果,幽界的能量並非像魔女們想象中那樣是均態分布,而是越往上越稀薄,而越靠近最深處越濃鬱。


    這也就意味著想要獲得這方麵最強大的力量就必須不斷的靠近深淵之神。


    所以這個世界最強大的魔法使用者一直都是那些神之手。


    畢竟除了神之手,基本沒什麽人能在直麵深淵之神後還能保持理智和自我。


    “我憑什麽相信你?”


    格斯明顯心動了,但卻又害怕掉進另外一個致命的陷阱。


    左思笑著迴應道:“不,你不需要相信我,隻需要相信自己就好。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變成了敵人,完全可以連我也一起砍了。因為我隻負責提供力量,而你則可以憑借自己的意誌來做出判斷。”


    “你究竟想做什麽?或者說你的野心和夢想又是什麽?”


    格斯舉起手裏拿個紅色的霸王之卵一臉嚴肅質問道。


    “首先糾正一下,我是一個沒有夢想的人。


    因為夢想一種不切實際、遙不可及的東西,在追逐它的過程中往往意味著太多的不確定性。


    所以對於我這種理性的現實主義者來說夢想沒有任何價值與意義。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稱其為目標。


    畢竟目標是可以通過手段與努力來達成的。


    至於我的目標,當然是與神之手背後的深淵之神展開一場較量和論戰,讓它明白自己的錯誤與缺陷。”


    左思沒有任何隱瞞,大大方方說出了自己的企圖。


    “沒有夢想隻有目標?聽起來你似乎是個比格裏菲斯還要可怕的家夥!”


    格斯的臉色瞬間變得異常複雜,緊跟著繼續追問:“那你要怎麽樣給我足以對抗神之手的力量呢?”


    “很簡單,隻需要簽署一份契約就好。”


    左思直截了當從口袋裏掏出一份散發著焦糊味的羊皮紙卷軸。


    不用問也知道,這是一份來自巴托地獄的魔鬼契約。


    格斯顯然也察覺到了這張羊皮紙卷軸的與眾不同,小心翼翼將其攤開閱讀上邊那些奇形怪狀的符號。


    盡管每一個符號他都不認識,可是卻能理解上邊的意思。


    雖然條款和解釋說明多的令人感到頭疼,但真正的內容卻非常少,就是當簽署契約之後自己需要付出靈魂的代價來獲取足以殺死神之手的力量。


    如果換成以前,格斯肯定會把這份契約視作嚇唬人的把戲隨手丟掉。


    但是此刻他卻在掙紮了良久之後,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轟!


    隻見卷軸瞬間爆炸並產生刺眼的火光,僅用幾秒鍾便燒成了灰燼。


    正當格斯想要詢問自己什麽時候可以獲得力量,他的眼睛突然開始變得模糊,隨後原本呈現出人類模樣的左思突然變成了一個身形巨大、渾身上下散發著無盡威嚴的恐怖魔鬼,緊跟著下一秒又呈現出擁有多個腦袋足以毀滅一切的巨龍。


    還沒等格斯搞清楚狀況,一個聲音便迴蕩在腦海中。


    “吾之名索斯!巴托地獄第九層的領主!魔鬼親王!黑暗維度的領主!至高無上的新非瑞克西亞之父!從此刻起,你便是我的選民……”


    當最後一個字脫口而出的刹那,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龐大力量便瘋狂湧入格斯的身體。


    那駭人的衝擊在一刹那就讓他失去了意識。


    但在最後的彌留之際,他依稀看到自己那條斷掉的手臂居然奇跡般的長了出來,瞎掉的眼睛居然也再次恢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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