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勉道,“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還真是玄機暗藏。”


    許舒道,“你老哥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講吧。”


    “容我想想從何處講起?”


    “有的是時間,您就從頭講吧。”


    “從頭講,可就遠了,也罷,閑著也是閑著。”


    黃仲勉道,“要從頭講,可就要從鼎革前夕說起。那時的大周,內有地方大員,互保結盟,外有列強環伺扣關,可謂風雨飄搖。


    最大的隱患,還在於風起雲湧的鼎革隊伍。


    執政一早,也隻是忠心耿耿的保皇派,執掌朝廷編練的仿海西各國的新式軍隊。


    新式軍隊編練完成後,本應出鎮各方。


    宮禁之內,又鬧出奪門之變,泰帝在奪門之變中死去。


    執政是泰帝的忠臣,果斷鎮壓了叛逆皇族。


    然而,在奪門之變中,死去的不止是是泰帝,還有泰帝的三位皇子。


    皇位虛懸,執政隻能推出遠支的皇族,便是當今陛下。


    彼時,奪門之變過後,反對派垂死掙紮,四處造謠,將奪門之變的主謀安在執政頭上。


    一時間,東都人心惶惶,勳貴紛紛聚集。


    再加之,外部勢力紛擾,內部鼎革隊伍就此起勢。


    執政坐觀天下大勢,知道朝中不變,必會被燎原的鼎革之勢焚毀。


    因此,執政搖身一變,加入鼎革隊伍,改共和為立憲,順利奪取大勢。”


    聽到此處,許舒忍不住擊節叫好,“這正是走人家的路,讓人家無路可走。”


    黃仲勉笑道,“怎麽說執政高明呢,他這一手,立時讓鼎革隊伍四分五裂。


    加之,他手握強兵,四方出擊,很快,便掃平天下,鼎革當朝。”


    許舒看過新朝曆史,但都是粉飾執政之語,且根本沒有細節,黃仲勉這一說,他對當時的局麵,以及執政的立場,早已心領神會。


    若按黃仲勉所言,執政骨子裏,還真就不是鼎革者。


    “既如此,如今的騷動又是怎麽來的呢?虛君死了,再推一位就是,朝中何必鬧出如此大的風潮。”


    許舒大約猜到怎麽迴事,但還是更願意從黃仲勉口中得知更確切的答案。


    黃仲勉道,“鼎革之後,新的貴族誕生,而舊貴族又未被連根拔起。


    新貴族想起成老貴族,執政若退,這個先決條件就完成不了。


    而虛君在位,舊貴族就總也不能死心,妄圖死灰複燃。


    時日一久,矛盾不可能不激化,虛君之死,無疑便是矛盾激化的產物。”


    許舒打斷黃仲勉,“聽你的意思,新貴族和舊貴族都盼著虛君死?”


    黃仲勉道,“新貴族的願望從來都是勸進執政,他們好名正言順,畢竟,鼎革之後,能得到封爵的,除了你,也就是三大戰將中的兩位。


    所謂新貴族也不過占據了朝堂,爵位可以世襲罔替,官位可不行。


    執政一旦登基,很多人都可將官位換成爵位,你說他們會怎麽選。”


    許舒默然。


    黃仲勉接道,“至於舊貴族們,鼎革之後,他們一直被新貴族打壓,一直蟄伏。


    時間越久,他們的力量就會越弱。


    虛君此時駕崩,他們更會瞪大了眼睛,看執政敢不敢走登基之路。


    畢竟,朝廷之內,還有不少當時的鼎革者。


    執政是打著立憲的旗號,搶過了鼎革者的大旗,才成功平衡各方力量,收拾天下的。


    一旦執政登基,過往的立憲大旗,可就成了笑話。


    執政背叛鼎革的帽子可就坐實了,朝中的原鼎革者們,舊貴族們,諸如興周會,南統會這樣的反對勢力,恐怕要紛紛揭竿而起了。”


    許舒道,“也就是說,虛君一死,立時將執政陷於兩難之地。


    不進位,失擁護者望,人家捐親戚,棄土壤,所為者,不就是裂土分茅?


    進位,失天下望,當年的鼎革英雄,成了人人喊打的野心家。”


    黃仲勉道,“是啊,都羨慕執政,都巴不得成了他。


    又有幾人知他之苦?不過,執政的肩膀寬,他擔得住,還真不用咱們操心。”


    許舒道,“虛君駕崩,再立虛君,不能解眼前之困麽?”


    黃仲勉道,“虛君駕崩,已經點燃了大勢演進的導火索,再立虛君不過是揚湯止沸。


    虛君駕崩當夜,就有人在東都撒執政弑君的宣傳單。


    當值的議政,更是未通知執政,便先行行動起來,東都自然不免血雨腥風。


    據統計,有十多位舊貴族被抄家,但對方顯然早有準備,大部分逃出東都,並在不明勢力的配合下,成功阻擊了追擊隊伍。”


    許舒道,“如此看來,執政不願進那一步,也會被推著進那一步?”


    黃仲勉道,“不進,失新貴族之望,進,失天下望。


    至少,目下中樞還沒有執政登基的消息傳出。”


    許舒道,“黃哥以為執政如何作想?”


    黃仲勉道,“執政的心思,非我所能揣測。


    硬要說,執政無子,隻有一女,登位無人繼承,恐怕是執政不願邁出那一步的關鍵因素。”


    許舒道,“海西不乏女皇,這應當不是問題。”


    黃仲勉笑道,“若不為繼承憂慮,那我還真就不知執政所慮者何。


    以執政,對權柄的掌握之深,不是朝中的鼎革者們,以及在野的反對勢力,所能撼動的。


    所以,你老弟也不必憂心,安安心心當你的滄海侯。”


    結束了和黃仲勉的交談,許舒稍稍放心。


    以他的目前的修為,即便天翻地覆,天下也大可去得。


    返迴泰安城,連休兩日,直到第三日傍晚,許舒出朋來客棧,直趨東門。


    達者交流會,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活動。


    這一兩日間,泰安城中的主流消息,便是關於此次交流會的。


    而主辦方更是光明正大地在城中張貼了集合辦法,卻是要求參與人員持拿信物,到指定地點乘車。


    許舒前往的東門,就是就近的一處乘車點。


    夜幕才臨,東門的老牌坊下,便馳來一隊馬車。


    拉車的馬匹,皆神駿異常,非是凡品,一眼便知必是天馬。


    當下,四人一輛馬車,坐滿便行。


    許舒跨上第七輛馬車後,馬蹄嘚嘚,行出十餘裏後,嗖地一下,便騰空而起。


    同乘眾人皆不意外,各自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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