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舒瞬間警醒,他下意識便覺這裏麵有陰謀,多半是隗明堂高層要借機跟自己算賬。


    轉念一想,自己加入使團,代表的是大周。


    大周和禾國,這次費了這麽大辛苦,才重新建立了外事關係,沒道理會為了自己,重新搞得雞飛狗跳。


    不管怎樣,禾國都不是什麽好去處,念頭既定,許舒頂著睽睽眾目道,“下官雜事繁多,且向來魯莽滅裂,外事乃國之大事,須得選拔穩重、守禮之人參與,豈是下官能幹涉其中的?”


    禾國使臣道,“滄海侯太自謙了,有言道,真名士自風流。


    滄海侯乃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名士,禮教豈為閣下所設?侯爺自管嬉笑怒罵,我大禾有的是容人雅量。”


    “此言甚是,橫流君大名,在我大秦亦是廣為流傳。


    滄海侯出使大禾後,我大秦也同樣希望滄海侯能出訪大秦,還請執政應允。”


    大秦使臣衝執政拱手一禮道。


    顯然,大秦使臣調整了勸說對象,從找許舒,直接換到找執政。


    許舒才要開口,執政擺手道,“既然如此,便準滄海侯加入出使大禾的使團,擇期再出訪大秦。”


    執政一錘定音,許舒徹底無言。


    又過一個小時,朝會終於散去。


    執政和八大議政才退,朝堂上熱鬧起來,接連有人來向許舒問好、致意,許舒正不勝其煩,一個身著緋衣、頭戴青色的中年人快步行來,衝眾人團團一鞠後,用稍顯尖利的聲音道,“滄海侯,執政召見。”


    許舒衝眾人一拱手,便隨中年人離開。


    十分鍾後,他被領到了漱芳齋,寬廣的殿堂內,空無一人。


    漱芳齋正對著太液池,湖風卷入,吹得帷幔蕩漾,送來清涼宜人的水汽。


    許舒等了十多分鍾,執政才到。


    許舒欠身一禮,執政行到近前許舒近前五米左右的樣子立定,“早些時候,我便知道國中出了一位少年英雄,原想著,假以時日,必是我大周棟梁。


    這才過了多久,你便成了當世英雄。”


    “執政謬讚了,下官所行皆是分內之事。”


    許舒頭一遭離執政這麽近,真離得近了,他才發現,眼前這個鄰家大叔一般的中年人渾身散發著一股宏大氣勢,仿佛當世神祇。


    而這股氣勢,和八名議政們散發的氣勢完全不同。


    八名議政散發的氣勢是權勢為基,執政散發出的氣勢則更正大、神秘。


    “難道執政也是超凡者?”


    許舒心中忽然冒出這麽個念頭。


    “今日咱們雖是初見,但神交已久,你那句‘或為當陽鐧,奸邪頭破裂’,老夫記得清楚。”


    許舒俊臉微紅,當初他做正氣歌,將執政拉入詩文中,目的完全是拉大旗,作虎皮。


    對旁人而言,將名字嵌入名篇佳作中,流傳後世,乃是莫大榮耀。


    但對執政這注定要寫入曆史的傳奇人物,那一句褒貶難言的句子,成為後世文人攻訐執政的證據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無妨,英雄有伸縮之能,權變之才,老夫沒那麽小氣。”


    執政擺手道,“你是當世英傑,才智之士。


    於今日大周而言,你以為帝製更佳,還是立憲共和更佳?”


    說罷,執政走到窗邊,靜靜望向太液池。


    顯然,這是給許舒留出思考的空間。


    許舒納罕不已,他實在不明白,執政跟自己說這個幹什麽。


    他雖混了個滄海侯,在朝中簡直就是無根浮萍,他也從沒有想過摻和朝中政事。


    至於帝製和立憲共和,近來,許舒確實聽到一些風聲,朝中有不少人正極力勸進,希望執政早登大位,恢複帝製。


    據傳,秦國駐大周的外事使者,最近也在酒會上,公開談論大秦的帝製優勢,更是直言,大秦更願意跟同政體的國家建立更緊密的關係。


    許舒沉吟片刻,“帝製和立憲,各有優劣,不好一概而論,得看站什麽角度。”


    執政頭也不迴地道,“噢?有哪些角度?”


    許舒道,“在朝中要員而言,他們自然是樂意帝製的,分封一開,與國同休。


    在您而言,身前稱尊,身後難免謗滿天下。”


    執政轉過頭來,“無量頭顱無量血,可憐換得偽立憲。


    這樣的說辭,不是正甚囂塵上?老夫若在乎這個,辦不成任何事。


    貴戚也好,老夫也罷,你都說了,但最為緊要的百姓,你卻沒說。”


    許舒道,“百姓,沒什麽好說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以他今時修為,說話已經不必太忌諱。


    執政默念數遍,“話雖如此,但大秦的百姓,就遠比我大周百姓富足。


    治世下的百姓,總好過亂世中朝不保夕的黔首。”


    許舒道,“秦國仗著國力,剪全世界的羊毛,秦國百姓的境況比之我大周百姓好上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但我大周百姓,三餐難以飽腹者,十成中當還有三成。”


    執政眉心一跳,“能指出問題不算本事,給出答案才算。”


    許舒沉吟片刻,道,“古往今來,一國之富,要麽建立在盤剝他國上,要麽建立在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上。


    我大周的實力擺在那裏,不被盤剝已然要燒高香了。


    顯然,隻能走第二條路。”


    執政皺眉,“解放生產力”之類的名詞,他並不陌生,科技推動生產力進步,這是學界共識。


    現在許舒說走第二條路,執政並不會認為許舒指的是推動科技進步。


    他到底是罕見的聰明人,念頭一轉,便迴過味兒來,“你的意思是利用超凡者?”


    許舒點點頭,“光成立宗門管理委員會還不夠,這隻能維護穩定,真正要發展生產力,還得將基層超凡者組織起來,形成規模效應。


    不說其他途徑,單是地利者,隻要大規模組織起來……”


    對上聰明人,許舒沒必要把話說盡,顯得囉嗦。


    至少在他看來,地利者光是在農業方麵,研究農藥、化肥,興建巨型水利,開采礦藏方麵,都有著難以言喻的重要作用。


    單是這一個途徑,若是形成規模效應,至少能解決全國百姓穿衣、吃飯問題。


    解決了這個問題,國家想亂都亂不了。


    執政輕輕擊掌,“很好,看來還要成立超凡產業部門了。


    一直以來,也不是沒有利用超凡者來惠及民生的建議,但從生產力的高度發出宏論,你還是第一人。


    年輕人到底是思維活絡,看來咱們得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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