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


    當一頂熟悉的暗青色小轎緩緩朝著澹台將軍府大門行來的時候,守門的年輕將士倏地睜大眼,迴頭對著身後的小將低聲說道:“快快!韓姑娘又來了!快去通知方副將!”


    站在門內的小將連忙探出頭來,看到那轎子已經快到門前了,連忙縮迴腦袋,急道:“我這就去,你們先攔一攔!”


    留下的兩人不耐煩地擺擺手,罵道:“知道了,囉嗦什麽,快去!”


    那小將一溜煙地衝進了府裏。^^%搜索@巫神紀+閱讀本書#最新%章節^


    當那道清麗的身影,從轎子上緩緩走下來的時候,年輕將士立刻迎了上去,嗬嗬笑道:“韓姑娘,這麽早啊?”


    說完將士臉色一僵,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這都午後了,早個屁啊!年輕將士欲哭無淚,這就是沒話找話說的悲哀,他隻是個守門的而已,實在不懂如何虛與委蛇啊!


    韓無雙微微一笑,好似一點也沒發現年輕將士的尷尬,大方地點了點頭,迴道:“是啊,早。”


    年輕將士鬆了口氣,韓姑娘果然是名門貴女,修養就是好,不管是對達官貴人還是對他們這些無名小卒,都溫雅有禮。


    年輕將士隻顧著感慨,眼看著韓無雙就要走進府裏去了。他身邊年紀偏大些的將領用力拍了拍將士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連忙快走幾步,又將韓無雙攔了下來,絞盡腦汁想了又想,眼角瞥見前方小路上的幾節枯枝,靈機一動,說道:“韓姑娘,昨夜風大,前麵掉了很多樹枝,要不您等等,我去整理一下,不然一會絆倒了您就不好了。”


    韓無雙微微抬眸看去,果然看到了小路上的“很多”樹枝,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說道:“那就有勞了。”


    “應該的應該的!”將領在心裏哀嚎,為什麽韓姑娘如此配合,如此善良,如此體貼呢?如果像那些刁蠻的千金大小姐一樣大唿小叫,他最多當沒聽見就好了,也不用如此刻般煎熬。


    蹲在地上,以極慢的速度,將地上那三根拇指大小的枯枝撿起來,將領歎了口氣,抱歉地看著韓無雙,笑道:“好啦。韓姑娘您慢走。”


    韓無雙點了點頭,朝著府內走去,從始至終,都沒有對這些明顯的刁難,露出那怕一點不滿的情緒,當真是寵辱不驚。


    年輕將士盯著那道纖細的身影翩然遠去,歎道:“你說,韓姑娘人長得漂亮,家世好。最難得的是,脾氣也好,還那麽喜歡咱們少將軍,少將軍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誰知道呢!”將領搖搖頭,推了年輕將士一把,說道:“別廢話了,將軍的事還輪不到咱們來管。”


    將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小聲嘟囔道:“我也就說說而已,那敢管將軍的事,哎……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被小將在背後數落的少將軍此刻正在幹什麽呢?


    韓無雙剛走進澹台儒閔的院落,方沢便已經候著門外,低聲說道:“韓姑娘,少將軍睡了。”


    肯定睡了,給了這麽多時間準備,還不睡就奇怪了。韓無雙溫柔一笑,說道:“嗯,我看他一眼,放下藥就走。”


    這十幾天以來,她每次都這麽說,也確實是這麽做的,方沢自然也不會反對。當然,他也不能反對,連將軍都沒辦法,他就更加無能無力了。


    方沢推開房門,韓無雙走了進去。


    澹台少將軍的房間和他的人一樣,嚴謹而冷硬,沒有帷幔屏風之類的東西。大床旁,甚至還放著一張案台,上麵擺了幾本書和小型沙盤。一隻蘸了墨的毛筆放在一旁,白紙上的字還寫了一半。


    韓無雙好笑,她還真是榮幸,威名赫赫的澹台少將軍,為了躲她居然還要裝睡。


    韓無雙將裝藥的小竹簍放在案台上,打算如之前那般看他一眼,便離開,哪知剛抬眼就對上了一雙幽深的黑眸。


    這人居然沒“睡著”,而是半靠在床上,俊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那雙冷眸中蘊含的神色,似乎和往日有些許不同?


    “醒了?”韓無雙微微垂眸,避開他的目光,拿出竹簍裏的藥碗走到床前,自然地將碗遞到他麵前,輕聲說道:“正好,溫度剛合適,喝藥吧。”


    予弦沒有接,硬挺的劍眉微皺,硬邦邦地說道:“你明日不要再來了。”


    韓無雙絲毫沒有受到冰冷的氣場影響,將手中的藥碗往前又移了幾分,柔聲說道:“這藥還需服三日,有始有終。”


    又來了!這女人看起來溫順謙和,嗓音也總是溫柔婉約,但是她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女人,不然他也不至於為了躲她而裝睡,簡直窩囊。


    不知為何,與她對峙自己總是會敗下陣來,予弦有些自暴自棄地接過碗,準備一飲而盡,讓她盡快離開。


    當目光接觸到她的手時,予弦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那雙本該白皙修長,瑩潤美麗的十指,現在卻布滿了細小的傷口。那些傷口都不大,像是被什麽東西紮傷的。


    傷痕累累的一雙手,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予弦忍不住冷聲問道:“你的手什麽迴事?”


    好好一句關心的話語,用這硬邦邦的語氣說出來,怎麽聽都像是質問。


    韓無雙低頭看了一眼,也沒矯情的把手收到衣袖裏,隨口迴道:“剝胡荊梗的時候紮的。”


    “怎麽不叫下人去做。”


    “大夫說,這胡荊梗雖是一味良藥,卻甚少有人使用,就是因為它的皮有劇毒,哪怕沾到一點點,良藥就變毒藥了。下人粗枝大葉,我怕他們剝不幹淨,就自己來了。”看到予弦又皺起了眉頭,韓無雙自嘲地笑了笑,說道:“你就當我使苦肉計好了。”


    予弦雖然不善辭令,卻也不是個不知好歹之人。看她手上的傷,不像是一兩天造成的,因為不想和她多言,他已經裝睡很多天的,而她每次都是將藥送過來,待小半盞茶的時間便又離去。


    若他今日沒“醒”來,根本不會看見她受傷的手,那麽她這所謂的苦肉計,就完全用不上。沒有人會為了這渺茫的機會,而刻意弄傷自己。


    看過那一雙手之後,予弦覺得手中的藥碗竟比往日更重了幾分。


    仰頭將藥汁一口飲盡,予弦努力讓自己的臉色顯得溫和些,說道:“你不必如此。”


    韓無雙直接坐到床沿上,睜著水潤的眼睛看著他,低聲問道:“是不必使苦肉計還是使苦肉計也是無用?”


    韓無雙的眼睛很漂亮,無時無刻都仿佛含著水光,本應該是我見猶憐的模樣,但被她用這樣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泰山崩於前依舊麵不改色的少將軍總是率先移開目光的那一個。就像現在,予弦別開眼,歎了口氣,說道:“皇上已經準備賜婚了,你無需做這麽多事。”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在皇上問他意思的時候,沒有反對,也就是默認了這場聯姻。


    他既然承認了這門婚事,必定會盡到應盡的義務,如果她想守護韓家,想幫那孩子奪爵位,他都會盡力幫忙的,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再費這麽多心思在他身上。她這麽聰明,不可能不懂。


    韓無雙當然懂,如果她真的將這個人當做普通的聯姻對象,當做各取所需的合作者,那麽她當然不需要做這些。但是她並不想這樣,她想把這人當做共度一生的良人,能夠互相扶持,互相愛護,彼此傾心,所以她做這些,就都是心甘情願的。


    隻可惜這個人,卻不懂。


    “不,你錯了。”韓無雙心中驀然升騰起一股怨氣,這人憑什麽這麽想她,憑什麽不相信她的真心?憑什麽不喜歡她?!越想越氣,幹脆直接伸手,捧住他的臉,將他的頭掰過來,與自己對視,“就因為皇上準備賜婚,我才要做這些事。我韓無雙要嫁的男人,怎麽可以不喜歡我呢?”


    予弦完全沒想到,被太後譽為名門貴女中的佼佼者,所有閨閣女子典範的韓無雙,居然會做出這等有失儀態的事,說出這般失禮的話。他瞪著韓無雙,不敢置信地說道:“我發現,我好像根本就沒認識過你。”


    “這就對了。重新認識我,用心看我,看清楚我。”韓無雙幾乎是趴在予弦的身上,精致的臉龐逼得極近,予弦想推開她,但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輕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果自己沒控製好力道,會不會傷了她?


    予弦就遲疑了一瞬,這曖昧的一幕便被衝進來的人瞧個正著。


    澹台夜冽舉起手,迅速把臉別開,輕咳一聲,說道:“抱歉!你們繼續……”


    說完也不等床上的兩個人反應,立刻識相地跑了出去。


    被人撞見這一幕,予弦倒沒什麽特別的想法。但他可以明顯感覺到,韓無雙的身體整個僵硬,待夜冽跑出去之後,她才怔怔地迴過神來,極快地鬆開手,坐直身子。


    房間裏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好一會,韓無雙才起身理了理裙擺,輕聲說道:“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予弦還未來得及再說一遍,讓她明日別來了,她已飛快地走了出去。雖然她極力讓自己顯得優雅從容些,但那淩亂的腳步和微紅的耳朵,還是顯示了她內心並非像她表現出來那般平靜。這是……害羞了?


    臉頰上還殘留著她手掌的溫度,予弦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臉,想將那灼人的熱度揉散。


    於是澹台夜冽再次走進屋裏的時候,就看到一向冷酷的哥哥在蹂躪著自己的臉。


    夜冽走到床前,嘿嘿笑道:“走了?”


    廢話,屋裏就這麽大,不走他還能把人藏起來不成?予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夜冽立刻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冰窖之中。


    假意揉了揉胳膊上根本不存在的雞皮疙瘩,夜冽嘖嘖歎道:“你整天板著個冰塊臉,都不知道韓無雙看上你什麽。”


    予弦隨手拿起案桌上的一本書翻看,低聲迴道:“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夜冽看不順眼他這副油鹽不進的臭模樣,忍不住為韓無雙說兩句,“你這麽說,未免也太冷酷無情了。你去剿匪中了瘴氣之毒迴來,禦醫束手無術,是她替你尋遍了坊間名醫,還死活不肯把藥方交出來,隻為了每天給你送藥的時候看你一眼。若不是喜歡你,犯得著做到這一步嗎?”


    我韓無雙要嫁的男人,怎麽可以不喜歡我呢?


    腦子裏忽然蹦著這句話,難道她要的,真的是讓自己喜歡她嗎?


    予弦握著書的手不自覺一緊,差點將書抓碎。夜冽也被他嚇了一跳,自己大哥自己知道,他就是一塊堅冰,又冷又硬。算了,他也犯不著為了而一個女人和大哥鬧得不愉快,澹台夜冽擺了擺手,說道:“好了,你的事我懶得管。我來是想告訴我,皇上已經下旨,讓我帶兵繼續圍剿五虎寨,這次必定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予弦果然被這個消息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手中被他抓壞的書,和弟弟說起剿匪之事。“讓吳揚跟你去,他之前與五虎寨交過手,對那裏的地形和山賊慣用的伎倆都比較熟悉……”


    翌日


    方沢發現,今日的公子有些不一樣,尤其是未時之後,總有一種坐立不安的感覺,雖然並不明顯,但是他還是感覺到了。以往隻需要半個時辰就能推演完的沙盤,今日都過去一個時辰了,公子還再看,而且眉頭越皺越緊。


    方沢忍不住看了一眼,這個陣法不就是最普通的雙翼陣嗎?難道公子是在思考如何改良陣法,所以才如此糾結?


    方沢剛剛為公子今日的反常找到了原因,公子卻直接將沙盤一推,站了起來,朝屋外走。


    方沢連忙跟上,因為中毒,公子這幾日幾乎都沒什麽出院子,他本以為公子還是如往常那樣,在院子裏走走,沒想到公子居然推開院門走了出去。他連忙問道:“公子?您要去哪裏?”


    予弦推門的手頓了一下,略顯煩躁地迴道:“乏了,到處走走。”


    公子要走,方沢自然隻能跟著,隻是走著走著,他就又疑惑了。公子在靠近大門的前院走來走去做什麽?風景好適合散步的地方,應該在後院才對。


    走著走著,竟走了近兩個時辰,眼看晚膳的時間都快錯過了,方沢很想衝過去問問,公子您到底是怎麽了?!


    這也隻能心裏想想,方沢還是沒膽問出那句話,隻能低聲建議道:“公子,天色晚了,不如迴房休息吧。”


    不知不覺間,天居然黑了,予弦又看了一眼大門的方向,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冷冷地“嗯”了一聲,便快步往屋裏走去。


    兩人走迴院內沒多久,就聽到院門輕響。予弦立刻迴頭看去,隻見一名姿容秀麗的女子提著一個竹筐,輕輕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秋水沒想到進門就會碰上澹台將軍,對方還冷冷地盯著她,她心中一驚,連忙行禮道:“奴婢秋水,見過澹台少將軍。今日的藥送晚了,還請將軍見諒。”


    “為何會晚?”


    “因為……”似乎沒想到少將軍真的要問罪,秋水斟酌了片刻,才小聲說道:“因為胡荊梗用完了,藥鋪送來得有點晚,耽誤了些時辰。”


    “說實話。”澹台少將軍本來就是塊大冰塊,平時不刻意嚇人的時候,都讓人覺得涼颼颼的。現在他聲音一沉,秋水立刻被嚇得渾身發抖,不敢再隱瞞分毫,連忙迴道:“小姐在熬藥的時候,不小心被火星子濺到,燒著了裙角。小姐一時驚慌,將原本快熬好的藥打翻了,情急之下她居然用手去抓藥罐,手被燙傷了,藥罐也沒抓穩……小姐要重新剝胡荊梗的皮,所以藥就送晚了。”


    “她燙傷了手?”


    “嗯。”秋水似乎能感覺到少將軍語氣有些焦急?稍稍抬眼看去,少將軍還是那副冷臉,難道是她聽錯了。


    秋水自己在胡思亂想,完全沒想過和少將軍說說自家小姐的傷情。


    予弦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自己想要的內容,隻得開口問道:“大夫怎麽說?”


    “大夫說……”想到出門前小姐的交代,秋水便隻草草地迴了一句,“大夫說沒什麽大礙。”


    什麽叫沒大礙?予弦忍不住皺眉,以前怎麽沒覺得韓無雙身邊的這個丫頭這麽愚笨。


    秋水這次明顯感覺到少將軍身上的冷意了,連忙將手中的小竹筐強行塞到方沢手裏,“將軍還是趕緊把藥服了吧。奴婢先告退了。”急急忙忙說完話,秋水立刻轉身跑出了小院,那模樣就好似身後有狗咬她似的。


    方沢提著竹筐準備進屋,卻發現公子還站在院子裏,盯著秋水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迴想一下公子今天的反常,以及剛才公子問的話……


    方沢頓悟了。


    敢情公子折騰了一下午,是為了等韓姑娘?


    既然對人家那麽在意,為何人家韓姑娘來的時候,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悶騷?!敬國公府大小姐閨房


    傳說中徒手抓藥罐,被藥汁燙傷的韓姑娘,此刻正懶洋洋地靠在躺椅上,一手拿著一本書,一手抓起一顆葡萄,慢慢悠悠地送進嘴裏。


    看到秋水迴來了,韓無雙立刻坐直身子,把書往旁邊一放,問道:“怎麽樣?”


    秋水可不敢耽誤小姐的事,剛剛站定便立刻迴道:“迴小姐,奴婢到少將軍院子的時候,他並沒在房裏休息,可能是在院子裏……散步吧。奴婢剛剛告罪送藥送晚了,少將軍立刻問為什麽晚了,我就把今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當然是按照小姐的意思說的,把您被灑落的藥汁燙傷,改成了你為了保護藥罐,不顧疼痛的徒手去抓,結果燙傷了。”


    韓無雙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問道:“之後呢?”


    “之後少將軍還主動問小姐傷得怎麽樣,大夫怎麽說,我都按照小姐吩咐的一一迴了。”


    他會主動問她傷得如何,說明他肯定還是關心在意她的,韓無雙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看小姐心情不錯,秋水問出心中疑問:“小姐,既然您要使苦肉計,為何不讓奴婢把您手的傷勢說重一些?這樣不是更能讓少將軍心疼嗎?”


    “傻瓜。”韓無雙輕笑一聲,再次懶懶地靠迴躺椅上,笑道:“我又不是再也不見他,明日我再過去,他總會看到我的手。他是將領,什麽傷沒受過,萬一他覺得被燙出了點水泡根本算不得什麽傷,你又把我的傷勢說得那般嚴重,他肯定會覺得我嬌慣又矯情。倒時沒讓他心生好感,反倒生出厭煩之心就適得其反了。對付像他這樣冷硬的人,不是不能用苦肉計,但要用的恰到好處,適可而止,如此才能打動他的心房。”


    想到今日自己說小姐並無大礙的時候,少將軍好像確實有些不相信的樣子,還隱隱有些擔心。秋水了然地點了點頭,歎道:“還是小姐聰明。”


    韓無雙勾唇一笑,輕輕吹了吹手背和手心上那幾個芝麻大的水泡。


    今日剛巧端午節,街上很熱鬧,人也格外的多,轎子和馬車都不方便在路上行走,韓無雙帶上秋水一起去送藥,反正那藥也是要放涼了喝藥效才好,兩人午時便出發,一路逛一路往將軍府走去。


    午後真好有龍舟大賽,河邊聚集了很多人,周圍的街道也都被人潮堵死了,兩人隻能選擇小巷來走。當兩人穿過第二條巷子的時候,韓無雙便覺察出不對勁來,身後有幾個男子,好似一直跟著她們。


    小巷周圍沒有店鋪,往來行人也少,若現在她表現出異樣,那幾人或許會立刻動手。


    韓無雙假意腳下一滑,差點摔倒,秋水連忙伸出手來扶她,兩人靠得極近。韓無雙抓住時機,低聲說道:“有人跟著我們,一會你出了巷子就往將軍府跑,去求救,知道嗎?”


    秋水心中一驚,但也不敢表現分毫,強作鎮定地迴道:“知道了。”


    韓無雙鬆開她的手,抬手指了指巷子口,聲音略略放大了些,說道:“秋水,我想吃桂花糕,你去前麵巷口的老餘記給我買些來。”


    “是。”秋水點了點頭,如平時那般腳步不快也不慢地朝著巷子口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似的。


    好不容易出了巷口,一拐彎,秋水便撒開腿的往前跑,腦子裏隻有將軍府幾個字。


    看到秋水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韓無雙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緊張了起來,現在這條巷子裏,隻剩下她和跟在後麵的人了。


    韓無雙用力咬了咬唇,正準備不管不顧朝巷子口衝出去的時候,來人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就已經將她團團圍住了。


    將她攔住的這夥人一共有三人,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一個又瘦又矮的小個子男人,還有一個年紀稍大,長相卻是三人中最斯文的。


    他甚至還對韓無雙做了個揖,“這位可是韓姑娘?”


    韓無雙沒有迴答他,打量了三人一眼,低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瘦小男子長著一雙賊眉鼠眼,目光滴溜溜地在韓無雙身上轉,“不錯,還挺鎮定,長得也標致,那煞星還有幾分福氣,不過這福氣很快就是咱們兄弟的了。”


    壯漢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低罵道:“別囉嗦,先把人帶走。”


    斯文男子任由兩人吵鬧,末了才一臉歉意地看向韓無雙,說道:“韓姑娘無需擔心,我們隻是想請姑娘到寨子裏做客而已。”


    知道她的名字,又提到寨子,還提了一句煞星,連貫起來就不難猜了。


    韓無雙想拖延時間等予弦來救她,便嚐試著和那斯文男子對話,“原來是五虎寨的匪類,你們膽子不小,竟敢跑到京都裏來擄人。”


    “你認識我們?”三人都有些驚訝,斯文男子更是連連點頭,好似對她很滿意的樣子,“不錯不錯,有點見識。”


    韓無雙還想多套幾句話,斯文男子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笑道:“小姐也不用想著如何求救了,我們既然敢來京都擄人,就肯定是做了準備的,你好好配合,也能少受點苦。如果不想被打暈,就乖乖和我們走。”


    韓無雙確實不想被打暈,便隻能按照他們所說的做,跟著他們走。


    出了小巷,壯漢在前麵開路,小個子男人斷後,斯文男子就走在她身邊。


    韓無雙能感覺到,一把冰冷的匕首正隔著布料抵著自己的腰間。現在雖然已經走在大路上了,人也不少,她喊叫可能會引起路人的注意,但也會因此激怒三人,她怕沒等到人來救她,她就死了。


    他們費這麽多心思來京城擄她,應該暫時不會殺她。


    想清楚了之後,韓無雙便乖順地跟著三人慢慢往城門外走去。


    出了城門,四人一起走近一處小樹林,林中居然藏著三匹駿馬。


    斯文男子把韓無雙拉到一匹純黑色的馬前,說道:“韓姑娘,請上馬。”


    韓無雙退後一步,故作害怕地說道:“我不會。”


    小個子男人猥瑣地一笑,“不用你會,你隻需要乖乖呆著我懷裏就行了。”


    說著,那男子竟然想伸手拉她,韓無雙哪裏會肯,仗著幾人不會殺她,也想盡力拖延時間,她一直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不斷的尖叫和掙紮,馬兒受了她的影響,也開始煩躁起來。


    壯漢不耐煩地說道:“她這樣一直掙紮,根本沒辦法騎馬。”


    斯文男子眼底閃過一抹兇光,低聲說道:“給她灌點藥。”


    一聽到藥字,韓無雙心頭一沉,她根本沒想到這三人身上居然還帶著藥!


    壯漢動作很是粗暴,從懷裏掏出一包藥粉,掀開之後竟是直接一手抓著韓無雙的臉頰,將她的嘴掰開,一手將藥粉往韓無雙嘴裏倒。


    那藥粉並沒有什麽味道,可是幹粉卡在喉嚨裏的感覺並不好受,韓無雙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喂完藥,男子也鬆開了手,韓無雙立刻彎下腰,想將嘴裏的藥粉吐出來,可惜沾染在嘴裏和喉舌上的藥粉早就和著唾沫滑入喉中。


    這藥粉見效非常快,韓無雙漸漸感覺到身體裏的力量在流逝,她掙紮的動作也越來越無力。


    “走。”斯文男子一聲令下,壯漢便一把拎著韓無雙的胳膊,就像拎小雞似的,將她提溜上馬。


    與陌生男子共乘一騎,韓無雙感覺很屈辱,即使身體已經開始軟弱無力,她仍是努力挺直腰背,遠離男子的懷抱,好在那壯漢並不猥瑣,隻要她不從馬上掉下去,男子都不會去管她。


    馬兒剛剛跑上官道,一道利箭破空之聲傳來,瘦小男子躲閃不急,被利箭射中肩背,從馬上摔了下來。


    “老六!”壯漢用力一抓韁繩,馬立刻停了下來。


    他動作迅速地翻身下馬,跑到瘦小男子身邊,並沒有把劍拔出來,而是折斷了長長的箭羽。


    正當他扶起男子的時候,一串馬蹄聲從官道上傳來,幾乎隻在瞬息之間,便看到兩匹純黑駿馬朝這邊疾馳而來。跑在最前麵的那個,便是他們最為痛恨的男人——澹台儒閔。


    斯文男子臉色劇變,“怎麽會來的這麽快?”


    壯漢大喝一聲:“隻有兩個人而已,和他們拚了。”


    斯文男子看了一眼已經軟得無力坐直,隻能伏在馬背上的韓無雙,心念一動,大步朝她走去。


    可惜她還沒走到韓無雙麵前,就已經被一柄長劍攔住了去路。斯文男子大驚,連忙急退幾步,拔劍與澹台儒閔打了起來。


    同時方沢和壯漢也戰到一處。


    韓無雙能感覺到予弦來了,但因渾身無力,隻能半趴在馬背上,根本不能和予弦好好打個招唿,連眼神交流都費勁。


    韓無雙原本打定主意就這麽趴著,等予弦打贏了再來救她,卻在餘光中看到中了一箭的瘦小男子竟開始慢慢向她靠了過來。


    不行,他一定是想抓住她來威脅予弦。


    好在那男子也受了傷,跌跌撞撞地走過來,一時間也抓不住她。


    予弦和方沢正在和兩名匪類交手,她絕對不能讓他們為了她分心!趁她現在的力氣還沒有完全消失,韓無雙決定賭一把。


    韓無雙深吸一口氣,抓緊韁繩,同時用盡全力踢了馬肚子一腳,這一腳並不重,馬兒感覺到了力道,便開始往前慢慢奔跑起來。


    韓無雙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那一腳上了,此刻她隻能趴在馬背上,盡力握緊韁繩。


    感覺到掌心火辣辣地疼,韓無雙有些哭笑不得,她的手這些日子還真是多災多難,苦肉計雖好,但是太多了,她也吃不消啊!


    韓無雙沒有力氣再踢一腳了,馬慢慢又停了下來,算了算距離,從這裏到他們大都的地方,少說也有一二裏路了,韓無雙終於鬆了一口氣。


    馬一邊馱著她,一邊的低頭吃草,韓無雙開始擔心起來,她現在渾身無力,若是這馬不小心驚著了,撒蹄子跑起來,她估計就沒命了,還是腳踏實地比較好。


    韓無雙小心地半撐起身子,腳勉勉強強夠得到馬蹬,但是卻使不上力,因為她動來動去,馬已經開始不安地踏著蹄子了。韓無雙一咬牙,直接翻身下來。


    這一翻幾乎就是從馬上摔了下來,好在腳下剛好是一片草地,她也不是很重,這一摔並沒有摔出什麽毛病來。


    韓無雙也不亂動了,幹脆坐在地上等。


    她相信,沒有她拖累,那個驍勇善戰的男人不需要多久,就能將幾個匪類斬與馬下。


    予弦果然沒讓她等太久,韓無雙才剛剛把氣喘勻,就聽到噠噠的馬蹄聲。


    予弦覺得今日肯定是他古井無波的心髒受到最大挑戰的一日,當秋水慌亂的跑進府來,求他去救人的時候,他的腦子那一瞬間居然是空白的,他完全不能想象,若是這個矜貴的女人發生什麽意外會怎樣。


    在沒有看到她之前,他整顆心都在劇烈的狂跳,當看到她軟軟地趴在馬背上時,他的心又好似停止了跳動,他從沒想過一顆心髒還這樣能折騰。


    當他終於來到她身邊的時候,那個狼狽地坐在地上的女人,居然對著他忙不迭地問道:“你怎麽樣?沒有沒受傷?他們有沒有對你用毒?”


    被人深深記掛著,放在心尖上的感覺很是陌生,予弦低聲迴道,“我沒事,你怎麽樣?”


    “我有事。”韓無雙睜著水汪汪地眼睛看著他,嬌聲說道:“不知道他們給我吃了什麽,我……”


    予弦唿吸一滯,他們難道給韓無雙下了……那種藥?!


    卑鄙無恥!若非韓無雙還在身邊,他都恨不得衝迴去在補兩刀!


    韓無雙看他滿臉通紅,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聲來,“我隻是覺得渾身沒有力氣而已,所以接下來,隻能麻煩予弦抱我迴去,我自己可迴不去。”


    看她目光清明,思緒清晰,予弦就知道自己想歪了,都怪她不把話說清楚,他心裏有些惱,卻又覺得為這種事和一個小女子生氣,實在有失君子風範。故此隻能恨恨地別開頭,不去看她。


    韓無雙伸出手遞到他麵前,無辜地說道:“我真的沒力氣,不信的話,給你把脈。”


    本該白嫩的手心上不知是昨日被燙的,還是今日被韁繩磨的,起了一串的水泡,有些水泡都已經破了。


    予弦看得心又開始一陣陣怪異的抽痛,他皺了皺眉頭,彎下腰伸手攬住她的腰,一個用力,將人騰空抱起,置於馬背之上,輕輕策馬,朝著將軍府的方向奔去。


    韓無雙舒服地縮在寬厚又溫暖的懷抱裏,眼眉都帶笑意。


    這個看似冷酷的男人其實並不難征服,隻要用心,少將軍必定手到擒來。


    ------題外話------


    算大章吧~


    所以燎越的網絡版番外隻有一篇了~


    綠會努力存稿,爭取早日帶你們虐駙馬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錯嫁良緣續之海盜千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淺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淺綠並收藏錯嫁良緣續之海盜千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