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老爺子一迴家,咋咋唿唿地叫兒子出來。鐵徠才從裏院出來,鐵老爺子一腳把他踹地上,指著他喝道:“這下可好!王後都逼上門來了。你若不娶那鬼麵女,隻怕要盡失王寵、仕途難保!”


    鐵徠捂著肚子跪在地上,疼得說不出話來。鐵老爺子哼了一聲,轉身這就又出了家門。


    鐵老爺子坐車一直到了無憂租住的院子,隻見院門大開。他下了車,從門口走入,看見一個黑麵陰陽臉女子正和一村婦模樣的人說話,說的正是退租一事,那等沉穩、惠淑之態,非一般尋常小家碧玉身上可見。


    鐵老爺子心說:這丫頭看來是要離開三鹿了,這可怎生使得,她走了,我家兒子就得娶那驕縱女做我兒媳婦;那天之嬌女,每次見了不要我躬身問安我就該燒高香了,更指望不上她能給我端茶導水、扶老送終,那我這老骨頭以後日子能好過?


    再說那日鐵徠從宮裏出來,心頭惴惴不安,直接過來見了無憂,將這事都說了。無憂前陣子陪三王子騎馬,和鐵徠常見,也算熟稔,因此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惱,直說‘荒謬’。


    鐵徠說:“緊要關頭,隻有此法能充作緩兵之計。”


    “如何緩兵?到時不成婚,如何脫身?”


    鐵徠微窘,幹脆冒死腆著臉笑說:“那成婚就是。”


    無憂皺眉,不理他轉身進屋,將門反鎖,從此不肯再見。這事之後,無憂便萌生了離去的念頭。


    這邊鐵老爺子在門口站著,無憂見他臉龐和鐵徠有幾分想像,也大概猜出來者何人。很快和屋主語畢,無憂送走了那婦人。鐵老爺子自報了家門。


    無憂問:“鐵老爺來是何意?”


    鐵老爺說:“我那獨子愛慕姑娘,特要我來提親。”


    這話若是鐵徠說的,無憂轉身不理就是。鐵老爺文采不足,從前做過一段武官,但說實話鐵老爺不是那塊料,後來兒子大了,他也就退了,但怎的他也是鐵家老爺子,又是長者,因此以無憂敬老愛幼的脾氣,她也不能就這麽甩手走了。


    無憂說:“一筆糊塗帳。鐵老爺不必多說了,無憂打算不日就啟程離開這裏。”


    “去往何處?”


    “還沒考慮清楚。也許北上。”


    鐵老爺心說:你北上去哪裏?隻要不出羽商國,三王子還不得追著你跑,那王後不氣得冒煙?鐵老爺說:“姑娘走不得,走了我兒一定傷心之至。”


    無憂一笑:“鐵老爺怎的這麽說?是王室追問得緊了?”


    其實鐵老爺空手而來,顯然是倉促之舉,無憂大概一猜,也猜出了個三兩分。


    鐵老爺動容,心說:這女人心明如鏡,我再跟她繞圈子隻怕於事無補。


    他說:“兩者兼有。總之姑娘不能就這樣走了,就是演戲,也得幫我鐵家渡過這一關。”


    無憂幾次想說話,卻是吐不出一個字,因為有個道理太簡單了,簡單到如何辯解?那就是,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鐵老爺琢磨著無憂這脾氣,當下慢慢跪下來,先跪一條腿,然後又是另外一條:“我知道我這要求是過分了。可是我家隻有這一根獨苗,若他仕途就這樣毀了,我有何顏麵麵對列祖列宗?隻要姑娘肯幫鐵家過了這關,什麽都好說。我恬著老臉,懇求姑娘了。”


    無憂慌忙攙扶,可鐵老爺就不起來,又訴說自己喪偶多年,養兒不宜,列舉鎖事種種這般,大悲大切,聲淚俱下,自己都快把自己說到感動。這初次相逢,鐵老爺未加威逼利誘,憑著這一招苦肉計,就將無憂大夫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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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時節,才是初雪。


    下雪的天空是灰色的。小雪細細的,落地便化了,一地微濕。


    就在這初雪的季節,無憂被一頂花轎抬入鐵家大院。這一路上無數行人觀望,對這名被兩名王公貴族同時看上的鬼麵女子好奇無比。婚禮不算特別隆重,但有王室送來大禮數擔,其中還有三王子特送的賀禮,也可謂風光的非比尋常。


    新婚之夜,送走了客人,鐵老爺收了笑臉,對鐵徠翻個白眼,徑自迴房睡大覺去。剩餘的事,隨這兩個小兒女的便。


    鐵徠興衝衝跑到洞房,不禁有些失望,原來無憂已經自己除了蓋頭,連這個過場都不打算走了。不過鐵徠仍笑嘻嘻地倒了交杯酒。無憂歎道:“何必?人都走了,還演什麽戲?”


    鐵徠仍是將酒杯送到她麵前:“這個不算演戲,算區區在下敬姑娘一杯,略表感激。”


    無憂盯著那杯子半晌沒動,鐵徠起先以為她不會喝,誰知她慢慢拿起那杯子,定定地看著,不知何所思,須臾,淺酌一口。鐵徠臉上泛起了笑意,自己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待他喝盡一杯美酒,卻見無憂不知何時已經起立,似有一臉疲憊之意,背向他走向床鋪,口中說道:“天色已晚,鐵大校早日安歇。明日還要拜公爹……”


    望著無憂背影,鐵徠心頭不免黯然:心上人是娶進了家門,卻並不能真正屬於自己。也許情最磨人,並不在於身隔天邊莫可見,而是咫尺之內不得觸。


    但鐵徠想:來日方長,日後慢慢軟化她吧。強抑愛慕之心,他返身離房而去。


    本來說好,無憂嫁入鐵家,仍會出診。鐵徠一是好奇,二是想膩在‘娘子’身邊,無憂去處他也跟著去了。這下好,窮人家都不敢請人了。窮人不來,而無憂在王公貴族裏的名聲雀起,畢竟她是醫好了三王子宿疾的人,又有那麽點傳奇色彩,因此求她前往的名門望族一下絡繹不絕。


    無憂見過幾個,似乎人家對她的興趣超過對她醫術的關心,她幹脆閉門謝客,推說身體不適。


    於是男人們對鐵徠打趣說:“是鐵大校太熱情了吧,否則才是新婚,總不至於是有喜吧!”大家都知道,無憂姑娘麵異醜陋,實非‘君子好求’之屬,因此這語氣裏帶著一絲挪揄和玩笑。


    鐵徠隻是笑,心裏卻有點別扭,因為他連無憂一個手指頭都沒碰到過,另外年輕男子往往把麵子看得很重,別人這樣說閑話,鐵徠很有些不舒服,心說:你們若知道無憂真麵目,保管羨慕地咂舍!


    不過,無憂入得鐵家後,雖然獨居一院,但紙是包不住火的。無憂雖然為他人醫病無數,方春,便大病了一場,起居不易,多虧鐵徠精心照料,但日日沐洗不便,臉上易容漸漸脫去,這晶瑩妙相這才被傭人識去,一時眾人皆驚。


    鐵徠到底是年輕人,自己老婆長的美,當然覺得麵子上好看,也沒說什麽。這口碑就流傳出去,待無憂病愈,才知這三鹿城內,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就是原來鐵徠的鬼麵夫人,竟然是個美人。


    無憂追悔,鐵徠勸慰道:“何必著急?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妻,以後你不必擔心招蜂引蝶而易容。”


    無憂說:“你我並非真正夫妻,等這風頭過了,還當各走各路,你還是你,我還是我;誰知現在露了相。”


    鐵徠訥然,心頭一陣酸澀,他低聲說:“姑娘對我,果真一點好感都沒有嗎。”


    無憂想了良久,輕歎一聲說道:“我知道鐵大校為人正直,是個好人。隻是我們無緣。”


    鐵徠道:“能數次相見,便是有緣。”


    無憂搖頭:“可惜我抱定今生清心寡欲。”


    鐵徠無語。


    且不說這兩個年輕人,倒是那鐵老爺子,知道了自己‘兒媳婦’竟然是此等人間絕色,倒是大奇了,心說:嗬!那三王子若不是歪打正著就是惠眼獨具了,我說怎麽就巴巴得抓著這無憂姑娘不放。另外一方麵,鐵老爺子瞧著自己兒子心緒不佳,也知道雖然這婚事是出戲,兒子可是真的想把戲變成真的。所以有天鐵老爺子看見兒子頗有失落,便對兒子翻了個白眼說:“自己女人都搞不定,你也真是笨


    死了。果真那麽喜歡她,哪天把生米做成熟飯不就成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一個女人家的,到時候真要走,隻怕也沒那麽容易走,特別是有個孩子以後。”


    鐵老爺子說的簡單,可鐵徠不敢造次,無憂在他心裏太過聖潔,他不敢輕舉妄動。


    但有天他終於越出了這雷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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