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雪兒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停下攻勢,李慕淮突然問道,在嚴雪霓手中的白子又放錯了位置之後。


    他專注的眼神讓她的心一陣悸動,慌亂地轉開眼去,她忙著找理由掩飾:“沒有啊,也許是今日出去巡視綢緞莊太累了,所以……”


    “是嗎?那要不要先罷局讓你迴房休息?”李慕淮太過於銳利的眼神讓嚴雪霓暗自心驚。


    “不要了,不礙事的!隻是肩膀有點酸疼,嗬嗬。”嚴雪霓笑笑說道,“我們還是先把這一局下完再說吧。”


    說完,她將一顆白子放在了他的一處破綻之上,局勢立即變化了。


    不過李慕淮也並不慌張,思忖了一下,他立即補上一顆黑子,造成了防禦戰線。


    “李公子你應該熟讀兵書戰策了,居然馬上想到‘圍魏救趙’這一戰術,雪兒佩服!”嚴雪霓由衷地說道,“幸虧我不是和你真正對戰,不然一定是生靈荼汰,損失慘重了。你這對手實在是太厲害了!”


    李慕淮的手一震,凝視著她說道:“如果我們真的是戰場上的對手,你會怎麽樣?趕盡殺絕?還是像今日這般的有說有笑?”


    嚴雪霓想著,真的很難迴答呢。”也許,我會以退為守,等待著你先撤退!”她沉吟道。


    “為什麽?”李慕淮大吃一驚,“如果我們真的是敵人,你居然想不戰而退?希望敵人對自己仁慈,不是注定失敗嗎?”


    “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天,我們成了敵人,這朋友的情分也注定是要盡了,為了捍衛我自己的一方我更必須努力去麵對,可是,盡管如此我也不希望是自己傷了你,所以,我選擇等你醒悟,因為我知道你也不會願意傷我的。”嚴雪霓兩眼炯炯有神地望著他,說出自己的心頭所想。


    隻是,這一天會到來嗎?


    “你真的這麽想?”李慕淮愕然,“當真如此信任我?”


    “當真!”嚴雪霓蔚然點頭,“我不看清一個人的為人的話是不會願意與他真心做朋友的,而你卻是我少有的朋友之一,不,應該算得上知己了,所以,盡管你的身份來曆我並不確切知道,可是我卻知道,你對我無害,至少目前應該無害。隻是,命運的操縱我們凡人又怎麽能知道呢?既然無法預料日後我們是朋友還是敵人,那就順其自然好了,不是嗎?”


    她說的話豁達空明,似乎包含著禪理,而她的眼裏是坦蕩蕩的真誠和信任,李慕淮一時覺得自己羞愧難當了,他從沒有想過,鄢雪兒會將他看成是她的知己,她難道不知道,他居心叵測,隨時都可能傷害到她的嗎?為什麽還要用這樣純淨的眼神望著他?


    兩人雖然說著話,可是手中的棋子卻未曾落下,片刻後,嚴雪霓微微一笑,望了望棋局,果斷地放下一顆白子來,拍手說道:“我贏了!”


    不知是不是他防範措施有些放鬆了,還是自己的棋藝有了進步,最後居然將李慕淮的黑子全給困死了,哈哈!


    李慕淮定眼一看,果然如此,再望望她雀躍的笑臉,一時失落和快樂糾結,竟然分不出是什麽感覺了。


    “哎呀,口渴極了,先喝口茶再說!”說完,嚴雪霓拿起早已經倒好的茶水就要一灌而下,卻被李慕淮給止住了。


    “別喝!”他失聲叫道。


    “為什麽?”茶杯止在嘴角,嚴雪霓訝然問道。


    李慕淮陡地一震,表情卻是清冷的:“這茶水放在這這麽久了,不幹淨!我為你再倒新的吧?”說完,不由分說地從已經明顯呆滯了的鄢雪兒手上奪下那杯茶,連同自己的,全都潑到了花叢裏,這才施施然地新拿杯子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她,自己先幹了自己的那一杯。


    嚴雪霓也喝了,卻突然凝著臉問道:“你這麽緊張,莫非方才那杯茶有毒?”


    “沒有!你怎麽這麽問?”李慕淮的心跳加速了,莫非她看出什麽端倪來了?


    “哈哈,嚇你的啦!我素來和別人無仇無怨的,和你更是沒有恩怨,怎麽可能會下毒嘛。”嚴雪霓得意地笑道,因為捉弄到他而興奮,“李書呆,我們再下一盤怎麽樣?”


    “不了,夜已深,我就不叨擾了。雪兒小姐早點休息吧!”李慕淮忙站起身來告辭道。


    “哦!”嚴雪霓失望地應了聲,“好吧,明日見!”


    李慕淮挺直著腰杆握住顫抖的雙手走出門去,地上深深淺淺的都是他迷茫矛盾的腳印。


    嚴雪霓怔然望著他的背影,忽然喚道:“李俊基,謝謝你!”


    李慕淮身子一震,迴頭,見她就立在門口,盈盈地望著自己。


    她的神情很是清冷,隱隱帶著些許鬱鬱之氣,卻嫣然一笑,誠懇地再次說道:“真的很感激有你這個朋友!”


    說完,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隻留下他,無語地凝視著。


    嚴雪霓恍恍惚惚地迴到房裏,關上門,卻像是打了一場仗一般,疲倦得不想言語。


    方才她隻是一個小小的玩笑,可是李慕淮臉上那奇怪的不自在的表情卻讓她起了疑心。他真的隻是個讀書人嗎?還是潛伏在她身邊的一個敵人?也是想要殺自己的敵人嗎?


    隻是,如果他也是殺手,為什麽剛才不趁機下手?他是一時心軟了還是決定手下留情了?還是在策劃更好的時機?


    想到此,她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笑罵自己:“你還真是個笨蛋啊!是不是看得太多懸疑驚悚了?誰都被你懷疑是殺手啊刺客什麽的,你神經病啊你?”


    也是呢,哪來這麽多想要取自己性命的高手嘛,切!放輕鬆,放輕鬆!可千萬不要因為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而疑神疑鬼、神經兮兮的才好!


    突然覺得好累,走到窗前,她望著蒼茫的夜色,幽幽地歎息道:“燕無胤,還記得那晚嗎?也如今晚一樣的夜晚吧?我們在山穀底的時光我還記得清清楚楚,而你呢,是不是都給忘記了?所以,你選擇當我成陌路人了嗎?”


    心下一酸,眼淚便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大顆大顆地滾落,卻不敢哭出聲來,惟恐驚醒了隔壁的小紫。


    再也無力壓抑住委屈,她坐到梳妝台前,映著燈光,望著那張栩栩如生的畫像,低聲呢喃道:“燕無胤,你不守信用,你是個大騙子!不是說退迴銀子不接任務就可以了嗎?不是說要守護我的嗎?為什麽不告而別?為什麽遲遲不見你迴來?大騙子!壞蛋!”


    她流著淚碎碎念:“你不知道我等得多辛苦,我快撐不下去了啊,可是,你又在哪裏?我再也不信你了!”


    呢喃著,咒罵著,直到睡意侵襲了身體,她就這樣趴在桌上睡著了……


    良久。


    一個身影從暗處走出來,望著她猶帶淚痕的臉,不由自主地抬起一隻手,似乎想要觸碰她的秀發,但,也隻是在空中遲疑了那麽一會兒便又放下了。歎了口氣,轉身想要離去,卻因為她的一句話而僵住了身體。


    “無胤,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他的身子一震,停滯了一會兒,終於迴頭,將嚴雪霓輕輕地抱上床去,蓋上被子,他的手卻突然被她握住了,那男子驚慌失措地縮了迴來,卻又換迴左手讓他握著,聽她滿足地籲了一口氣,他的心也一暖。


    “無胤,我當鄢雪兒當得好辛苦哦!你帶我走吧,我們到天涯海角去!”嚴雪霓閉著眼,無意識地說著夢話。


    他的眼睛微微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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