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府內。


    嚴雪霓正在平心靜氣地彈著古箏。十指浮動琴弦,高高低低悅耳動聽的樂聲便如行雲流水般傾瀉而出,彈的正是她最喜歡的那首《滾滾紅塵》。


    時光潺潺地流逝,歲月的流水已將生命中的許多斑斕衝淡,惟獨衝不淡心靈深處那份最初的悸動,那份眷戀,那份傷感。這首歌傳達的含義也是她之所以喜歡它的原因。此刻聽來,竟然是那樣的貼切。


    她的身後立著兩個偉岸嚴肅的護衛,正是龍躍和龍鳴。她沒有注意到,他們倆聽著琴聲望著她的側臉都微微動容了。


    三小姐真是個奇女子!她不拘小節,還禮賢下士、對他們這些人都能一視同仁,更令人感動的是她竟然說他們是兄弟!兄弟啊!這叫他們怎麽能不深深感激?


    三小姐的琴技真是好得沒話說!他們想,也許是因為他們本是雙胞胎兄弟,兩人竟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琴聲蘊涵著的那幾縷寂寞和憂傷,心一震,不由得心生感慨。


    快要到尾聲的時候,嚴雪霓遠遠地望見小紫的身影,微微一笑,拂弦的速度放慢了,等到她人一到跟前,隻聽錚的一聲,琴聲也戛然而止,隻餘一縷空靈的尾音,在空氣中迴蕩。


    “小姐,你怎麽還有心思彈琴哪?都兩天啦,還沒有人能過那三關呢。這老師要是請不來,那該如何是好啊!”小紫耷拉著腦袋沒好氣地嘟嚷著。


    “急什麽啊!還有一天的時間呢。再說,急也急不來啊。嗬嗬,小紫,要沉得住氣啊!”嚴雪霓倒是從容淡定的,起身去慢慢喝了一杯茶,她這才應道,“也許,明天就會有人通過了。”


    “才怪!”小紫憤憤然,“小姐你出的題目他們都說太古怪了,沒見過呢,說出題的是個笨蛋。你還指望能有人過你那三關啊,小姐?”


    很怪嗎?嚴雪霓側著頭想,這三道題可也是古書上的題目啊,還是她讀高中的時候被數學老師糊弄了之後罰去抄一百道題的時候亂翻古書而發現的。


    第一道題是中國古代流傳最廣的“雞兔問題”:“雞免同籠三十九,一百條腿地上走,有多少隻雞?多少隻兔?”


    有一種口算加心算的推理過程是這樣的:如果生隻兔子提起前麵兩條腿,那麽每隻雞和兔子都隻有兩條腿站在地上,39隻雞和兔在這時應該是78條腿站在地上,比先前的100條腿少了22條,這些腿是兔子們提起來的。由於每隻兔子提起來兩條腿,現在共提起來22條腿,所以知道兔子一定是11隻,39隻雞和兔中有11隻是兔子,這說明其中的雞一定是28隻。


    如果這麽簡單的問題也不能在十分鍾之內答出來的話,這種書生要來何用?


    第二道題是一首典型的寶塔詩,問的是應該如何讀才順口?時間是半炷香之內。


    “開


    山滿


    桃山杏


    山好景山


    來山客看山


    裏山僧山客山


    山中山路轉山崖”


    答案無他,就是:“山中山路轉山崖,山客山僧山裏來,山客看山山景好,山杏山桃滿山開。”


    這是為了考核應試者的邏輯能力和判斷能力。在這個時代寶塔詩這種趣味的詩體還沒有出現,自然也就新奇了一些,實際上隻要開動腦筋,放棄了一般的思維方式,還是可以過關的啊。


    第三道題卻是要在七步之內依照以下的字的意思變成一首七言三句詩。


    “龍


    虎虎


    望


    山山山


    湖湖湖湖湖


    海海海海


    會


    仙仙仙仙仙仙仙仙


    萬


    國


    州州州州州州州州州


    掉


    川川川川”


    答案其實很簡單啊,不就是“一龍二虎望三山,五湖四海會八仙,萬國九州掉四川”嗎?想當年她可是隻用了五分鍾就寫出了答案的哦,小兒科啦。


    很難嗎?她可不覺得呢?如果不是為了顧慮到這些古人的iq的話,她還想出關於腦筋急轉彎的題目呢,不過也就算啦,倘若真的這樣出的話,恐怕會有些老古板老儒生會氣得噴血而亡呢。哈哈!


    想起當吳總管興高采烈地拿起題目一看之後立即變成苦瓜臉的表情,嚴雪霓又想哈哈大笑了,他一定是以為自己在惡作劇吧。


    其實她也是有苦衷的啊。花魁不比一般的讀書人,她被要求的才是靈活的才,是既要學富五車又要會靈活變通還得娛樂大眾,所以一般的迂腐老師怎麽可以勝任這個重任呢?也隻有性情中人才有此雅興吧。


    眼見暮色即將降臨,嚴雪霓問道:“小紫,這是今日最後一批應試者了吧?不知還有多久才結束?”


    小紫想了想說道:“不知道呢,我過來的時候隻知道有三個人過了第一關,其中有一個是個很俊美的公子哥呢,小姐啊你不知道他的笑容是多麽的迷人呢,還有啊……”


    小紫又開始說得天花亂墜,嚴雪霓轉身和龍躍兩兄弟不約而同地翻了翻白眼,都自覺地想要走開去,避免耳朵因聽了過多的廢話而變得臃腫不堪。


    誰知剛走了幾步,卻聽見吳總管驚喜若狂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三小姐,有人全部過關啦!”


    “啊?!”這下連嚴雪霓也不敢置信了。四人目瞪口呆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是呆若木雞的那種表情,須臾之後嚴雪霓才迴過神來,大聲喚道:“是誰?來自何處?”


    她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全部過關了!


    吳總管微笑著說道:“那人叫李慕淮,說是安州祥林人,剛來邑州沒多久的,因盤纏用盡無處落腳便來湊湊熱鬧的。”


    “李慕淮?”嚴雪霓慢慢念著他的名字,心想,那人該不是普通的讀書人吧。


    卻聽小紫啊的一聲驚叫起來,眉開眼笑地說道:“小姐,是他!就是他啊!我說的那個長得俊美又愛笑的書生啦!”


    是他?嚴雪霓更感到好奇了:“吳總管,麻煩你將他帶來讓我瞧瞧,行嗎?”


    “可以,可以的。小姐,他就在轉角外的月廳裏候著,老朽這就將他帶來。”說完,他轉身就走,看起來比誰還要高興雀躍。


    奇怪,怎麽吳總管這段時日看自己的眼神總是帶著歡喜和欣慰呢?似乎比我還緊張我請老師的事情呢,也不追問我這樣做的原因,難道他已經看出來什麽端倪來了?


    這樣一想,嚴雪霓不由得心頭一驚。


    越想越覺得有問題,疑慮有三:一是她醒來之後性格大變,他卻沒有感覺到怪異,還是一樣的對待,也沒有去跟娘親她們打小報告;二是她和他分析鄢家存在的憂患的時候,她沒有注意到分寸,還引用了很多例子,也無意中表露出自己大膽豪放的性格特點和見識,這恰恰應該是鄢雪兒不會有的表現,可是他卻沒有露出詫異的神色;三是昨天她和小紫喬裝出門,他本可以叫龍躍他們暗中保護跟蹤她們的,可是卻沒有,似乎很信任自己的自保能力,也不懷疑自己要幹什麽,他很放心自己,這正是最大的破綻。


    憶起他曾經說過的鄢雪兒的曾經失憶過的消息,她的懷疑更深了,他一定知道很多的事情,那我應不應該再試探一下他?


    正若有所思,小紫已經微笑著湊在她耳邊說道:“小姐,就是他啊。你看李公子美不美啊?”


    吳總管的聲音也適時傳來:“三小姐,李公子帶到了。”


    循聲望去,卻見一張燦若春花般嬌豔的俊美的臉,長長的黛眉,水汪汪的明眸,挺拔的秀氣的鼻梁,嫣紅的櫻桃小嘴,還有那白嫩的青蔥小指……哪裏是位公子,倒像是個女扮男裝的美豔佳人嘛。而且,他跟韓國的一個男明星竟然長得出奇的相像!


    “李俊基?”嚴雪霓驟然間恍如被雷擊中一般,詫異地低叫出聲。是的,這位李公子長得和李俊基是一模一樣!


    “三小姐怎麽會知道在下的名?”不但眾人吃驚,連李慕淮也收斂了笑容,驚訝地問道。


    他的眸底閃現的是濃濃的殺機,不過很快又消失了。


    “啊?!”這下嚴雪霓好想找個坑將自己埋起來算了,一時口無遮攔地說了出口已知是錯了,誰知這李慕淮的名還真的叫俊基?老天啊,不要這樣捉弄我好不好?這樣一來我怎麽收科啊?


    “小姐,你什麽時候認識李公子的?”小紫好奇地問道。小姐一直跟自己形影不離,她怎麽不知道小姐認識這個美公子呢?奇怪。


    暗暗定了下心神,嚴雪霓硬著頭皮應道:“我並不認識李公子,隻是從一位朋友那看見過公子的一張畫像而已,上麵正好寫著公子的名,所以……”


    這樣答可妥當?


    “雪兒如果有什麽失禮之處,還請李公子見諒!”說完,她朝李公子深深地施了個禮。


    李慕淮輕蹙起眉,捕捉到她眉間那一閃而逝的躲閃和心虛之色,他深邃的眸子暗了暗。


    等嚴雪霓抬起頭來,他早已恢複了平靜,兩手搖擺道:“三小姐這樣的大禮在下又怎麽經受得起?是在下惶恐啊!”


    小紫嗬嗬笑了起來:“原來李公子的名氣這樣大呢,連邑州的人都知道了,還真是叫做,叫做什麽來著,哦,遠近聞名。”


    聞言,嚴雪霓和李慕淮的臉都不禁紅了紅,兩人的不自在全都被戰立在一旁的吳總管給收進了眼底,他卻誤以為兩人已經暗生情愫,不由得對這位李公子更上了心。


    坐迴原位,嚴雪霓才稍微自在起來,喚了聲小紫:“小紫,你還不給先生賜坐?也沒杯茶水的,算什麽待客之道?”


    她的眼神在提醒小紫不要忘記了禮數,更不要再胡亂說話了,不然要她好看。


    果然小紫顫抖了一下,忙過去請李慕淮坐下喝茶,之後便乖乖地站在她身後,不敢再貿然出聲了。


    “李公子,我想問的是,這第一道題你是怎麽想出來的。”微笑著問道,嚴雪霓注視著他卻豪不放鬆,她必須聽聽他的見解才能做決定。


    “這道題在下是這樣想的:如果生隻兔子提起前麵兩條腿,那麽每隻雞和兔子都隻有兩條腿站在地上,39隻雞和兔在這時應該是78條腿站在地上,比先前的100條腿少了22條,這些腿是兔子們提起來的。由於每隻兔子提起來兩條腿,現在共提起來22條腿,所以知道兔子一定是11隻,39隻雞和兔中有11隻是兔子,這說明其中的雞一定是28隻。”李慕淮也不推辭,站起來便琅琅地說出他的解題方法。


    嚴雪霓聽了連連點頭,不錯,在古代還沒有解二元一次方程組的數學方法的時候,這種口算加心算的推理過程確實很方便,這也證明他的思維能力很不錯。隻是不知其它方麵怎麽樣。


    “鄢雪兒能否再考考先生的才識?”她突然問道。


    他微微詫異了,莫非那三道題都出自她之手?也不敢大意,抱拳施禮道:“三小姐請出題。”


    “我們玩玩數字猜成語的遊戲如何?”嚴雪霓笑道:“答不對的人得喝兩杯茶水。”


    李慕淮也笑了:“在下不才,但也願試試!三小姐請先出題吧。”


    嚴雪霓想了想便說:“12345609!”


    眾人正在想是什麽意思,李慕淮已經應聲道:“七零八落。”也是啊,單單少了個8,原是7的位置卻站了0,不正是“七零八落”嗎?李公子還真厲害呢。


    “到在下出題了,1256789.”


    嚴雪霓嗬嗬一笑:“丟三落四!”


    “1+2+3.”


    “接二連三。”


    “333555.”三五成群。”


    “510.”


    “一五一十。”


    “9寸+1寸=1尺。”


    “得寸進尺。”


    ……


    兩人針鋒相對,旁若無人般的你來我往,還真是鬥得不亦樂乎,讓小紫和龍躍兩兄弟看得是目瞪口呆,直唿精彩。


    “3.5.”最後是嚴雪霓出題,她想了想之後眼睛一轉,便怪笑著說道。


    這次李慕淮竟然思忖了許久也沒有想出答案來,然後他無奈地說道:“在下想不出,是在下輸了!還請教三小姐那正確答案應是……”


    “這道題的答案就是‘不三不四’啊!”見李慕淮吃癟了,嚴雪霓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不三不四”這四個字一說,眾人嘩然,而李慕淮的臉也變得一陣青一陣白的,有趣得很,心裏也在想,她是在諷刺我雖然是男兒身卻長得一副女人臉所以是不三不四麽?


    嚴雪霓見大家的表情都如此奇怪,愣了一下,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吐了吐舌頭,她誠心地對李慕淮說道:“是我太調皮了,想捉弄一下先生你,不過我真的沒有諷刺挖苦之意,還請先生你見諒啊!是我錯了!”


    李慕淮怔了下,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坦白,望著她清澈真誠的眼神,他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是在下才疏學淺,怎麽敢在意呢。三小姐別放在心上。”


    “那你答應留下來做我的首席老師了?!”嚴雪霓巧笑嫣然地拉住他的衣袖,興奮地問道,不知道她的舉動再次讓眾人嚇了一大跳。


    三小姐也太求賢若渴了吧?這是大家一致的看法。竟然忘了身為大家閨秀應該遵循的禮數?


    李慕淮也笑了:“既蒙三小姐不嫌棄,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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