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被無邊黑幕吞噬了。


    邪神還是站在這段斷壁殘垣上。


    邪神看著應文師父離開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應文師父來小鎮是對是錯。


    人生本就有很多的事情是無法解釋的。


    邪神也很累了,很累,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


    小鎮確實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也許這隻是開始,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結束,才能結束。


    他現在就想去休息,但是卻又不能休息,休息也許就要付出代價--死。


    邪神當然不想死。


    但是他實在太累,客棧中還有很多人,很多來找麻煩的人。


    金和尚,水劍客,火道姑,土長老,還有那人見人怕的“閻王爺”。


    客棧當然是不能迴的。


    他隻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他想到了一個人,想到了一個地方,他那裏卻是個安靜的地方,到他那裏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何寡婦的雜貨鋪。


    何寡婦當然是有男人的,當然也不是寡婦。


    何寡婦開了一間雜貨鋪,那也是小鎮唯一一家雜貨鋪。


    雜貨鋪生意當然也很好。


    但是,雜貨鋪的生意裏裏外外都是她一個人在忙,他的男人是什麽事都不做的,什麽事都不管的,總是躺在一條竹椅上在吃茶喝酒。


    何寡婦就像是沒有男人的女人,小鎮上的人也就都偷偷叫她何寡婦。


    何寡婦不知從什麽地方找個破木板,親手寫了“何寡婦雜貨鋪”掛在雜貨鋪的門前。


    他的男人當然也是也是知道的,但還是不為所動,依然每天躺在那條竹椅上在吃茶喝酒。


    邪神就到了何寡婦的雜貨鋪。


    雜貨鋪貨物很多,卻一點都不亂,很幹淨,很整齊。


    邪神想到的是自己的小屋。


    小屋很小,東西很少,卻很亂,亂的一團糟。


    何寡婦不是十分出眾,但是風韻猶存,在小鎮上那也算數一數二人,常年的操勞讓她臉上添了些許皺紋,但這並不能掩蓋她的美麗。


    何寡婦還很年輕。


    何寡婦在忙生意,他的男人當然是在喝酒。


    他的男人當然不是一個人喝酒,而是和邪神一塊喝酒。


    客棧是小鎮唯一一家客棧,客棧的生意很好,所以就要很多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這些卻正是雜貨鋪的生意。


    客棧當然成了雜貨鋪最大的客人。


    何寡婦當然是認識邪神的,她當然也會請邪神喝酒的,剛好,她的男人也是一個酒鬼。


    何寡婦的男人當然是和邪神一起喝酒。


    酒好,人好,心情好。


    邪神道:“你很有福氣。”


    何寡婦的男人道:“我也隻是討了個好老婆而已。”


    最幸福的人生無非就是有個好老婆,有個好孩子,一家人高高興興的過日子。


    邪神道:“就隻一點,你也要比我強。”


    何寡婦的男人道:“強個屁。”


    邪神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三個字。


    何寡婦的男人一杯酒下肚,道:“你認為我很幸福,要高興才對是嗎?”


    難道他不幸福,不高興?邪神沒有問為什麽。


    邪神知道他會自己說的。


    他果然說道:“她就像一頭母豬,兩年給我生了五個娃。”


    邪神這時候不知道是要哭還是要笑了。


    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


    ----自己的老婆能幹也是錯。


    ----自己的老婆給自己多生了幾個娃也是錯。


    ----如果沒有他自己,他老婆也就不會生那麽多的娃。


    ----如果有了這樣一個老婆,有了一群孩子,自己還要叫冤,那他就真的是豬狗不如了。


    邪神其實是很羨慕他們的。


    邪神道:“你認為孩子多了不好?”


    何寡婦的男人道:“如果你見到那幾個娃,也許你就不這麽說了。”


    邪神當然是想看看那幾個娃的。


    直到現在,邪神才真正感到何寡婦一家很有意思的。


    孩子當然是孩子,孩子又不是孩子。


    屋子很大,這是何寡婦家的屋子。


    十個人就在這屋裏,五個男人,五個女人。


    男人們身材都很小,一臉的孩童稚氣,頭上一個發髻,一雙雙眼睛盯著邪神。


    衣服也都是一樣的,隻是顏色不同,藍黃綠黑紅五種顏色。


    男人們人雖小,都躺在女人的懷裏,五個女人,五個赤裸的女人。


    男人們躺在女人懷裏,就像是躺在自己母親的懷裏一樣。


    每個孩子都在喝酒,是女人親手喂的酒,就像一個母親在喂自己的孩子。


    孩子當然是孩子,孩子卻又不是孩子。


    女人卻是女人,邪神是見過那五個赤裸的女人的。


    她們就是在“閻王爺”轎子中的女人,“閻王爺”的女人。


    “閻王爺”是個能叫人下地獄的人,他是絕不會叫自己的女人去伺候其他人。


    但是,現在“閻王爺”的女人就是在伺候其他人,幾個不是孩子的孩子。


    邪神想不到他們到底是誰?自己又有什麽本事來享用“閻王爺”的女人。


    “閻王爺”又去了那裏?


    何寡婦的男人這時候卻開口道:“如果你有這麽幾個娃,你會怎麽樣?”


    邪神沒有想到他會如此一問,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要說什麽。


    邪神如果有這麽幾個娃,也許他也會每天躺在那條竹椅上在吃茶喝酒,不去關心任何一件事,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


    邪神現在才知道自己麵前這個男人卻是不容易,也許比何寡婦還要不容易。


    邪神轉身要走,他是不想在這裏在呆片刻。


    但是,何寡婦的男人伸手攔住了邪神。


    何寡婦的男人道:“我的孩子想見你。”


    幾個孩子想見邪神。


    邪神卻道:“現在,我卻不想見他們。”


    何寡婦的男人道:“但是他們一定要見見你。”


    邪神道:“為什麽?”


    何寡婦的男人道:“因為你是邪神。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邪神。”


    這本不是答案,卻比答案更好更妙。


    邪神笑了,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隻好留下來。”


    邪神轉身就又迴到了屋裏,站在屋子的中間,看著他們。


    何寡婦的男人卻將門給關了起來,自己走了。


    邪神道:“你們的父親好像不稱職。”


    穿紅衣服的童子道:“所以我們現在打算要換個父親。”


    換父親。有父親換孩子的,卻沒有聽過孩子要換父親的。


    邪神道:“不知道你們要換誰當你們的父親?”


    黑衣童子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邪神,當然是邪神。


    邪神從沒有見過如此好笑的事情,道:“我也不是個好父親。”


    綠衣童子道:“你當然不是好父親,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人又怎麽會是好父親呢?”


    邪神還是笑,他從沒有像今天這麽高興過,道:“既然知道我不好,為什麽還要我當你們的父親呢?”


    藍衣童子道:“因為我們也不是好孩子啊。”


    邪神沒有說話,他已經沒有什麽話能說了。


    黃衣童子道:“你不說話就是不反對了。”


    五個童子卻同時從五個女人懷中跳出,都跪在地上,磕頭。


    邪神沒有動,沒有吃驚之意,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中。


    五個童子磕完頭,又迴到了女人的懷裏。


    紅衣童子道:“父親,如果孩兒被人欺負了,你是


    否會替孩兒出頭呢?”


    父親當然是要替孩子出頭的。


    邪神道:“ 不知道是誰敢欺負我的孩子?”


    綠衣童子道:“也沒有多少人?”


    黃衣童子道:“也隻有一個人而已。”


    黑衣童子道:“他的名字叫邪神。”


    藍衣童子道:“不知道父親如何替孩兒出頭。”


    邪神卻又笑了,他不能不笑,隻有笑才是最好的迴答。


    邪神道:“他是如何欺負了我的好孩子呢?”


    紅衣童子道:“他也沒有怎麽欺負我們。”


    綠衣童子道:“他也不過殺死了我們的幾個朋友。”


    黃衣童子道:“那可是我們的好朋友。”


    黑衣童子道:“那也不過就是一條小蛇,一隻蜈蚣,一隻蟾蜍,一條壁虎,一隻蠍子。僅此而已。”


    藍衣童子道:“不知道父親如何替孩兒出頭。”


    還是同樣的話,語氣卻加重了。


    邪神道:“你們想父親如何替你們出頭啊?”


    五個童子卻異口同聲道:“死。”


    也許隻有死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死”字說完,五童子同時跳起,從不同方向向邪神擊來。


    五個人五把劍,劍很黑,顯然是喂過劇毒。


    劍很快,很毒。劍毒,人卻更毒。


    邪神出手更快,手中紫竹簫卻比劍還快。


    六劍相交,火花迸出,六人全部倒下了。


    五名童子每人咽喉處都出現了一個小孔。


    一擊就已足夠。


    邪神卻中了五劍,劍在身上。


    邪神閉氣凝神,氣沉與丹田,將身上的毒凝聚到一點。


    江湖上都以為苗疆五毒童子是一個人,沒有想到卻是五個人,五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他們卻不能稱之為孩子。


    邪神就看到了那五個女人,赤裸的女人。


    死人,他們也死了,麵色已發黑,中毒而死。


    邪神也隻搖搖頭,沒有辦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門卻開了,開門的是何寡婦。


    何寡婦隻是看著邪神,屋裏一眼都沒有瞧,好像這一切都在她意料中。


    邪神道:“我沒有死。”


    何寡婦道:“我知道。”


    邪神道:“你知道?”


    何寡婦道:“能殺你的人還沒有出世。”


    邪神有一次笑了,道:“現在卻有很多人能殺的了我。”


    何寡婦道:“還好,我不會殺人。”


    邪神道:“我幸好遇見你了。”


    何寡婦道:“你的命好像總比別人的要長。”


    邪神道:“賤命當然要長一點。”


    何寡婦道:“其實,有個人一直在等你。”


    邪神道:“誰?”


    何寡婦道:“到了地方那自然會知道。”


    何寡婦就攙著邪神走了。


    小屋一間,推門而入,房間很漂漂,像是一個女人的閨房。


    但是,卻有一個男人坐在那裏。


    何寡婦的男人。


    男人就坐在那裏,麵前一桌酒菜。


    邪神沒有客氣,就坐在了那人的對麵,何寡婦就站在她的男人的後麵。


    何寡婦的男人道:“你中了毒,卻還能活著。”


    邪神道:“那隻是因為我和‘閻王爺’是朋友。”


    邪神和“閻王爺”當然是朋友。


    何寡婦的男人道:“你有劍傷,又中了毒,你還能挺得住。”


    邪神道:“也許挺不了多久。”


    中了五毒的人當然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何寡婦的男人道:“你知道五毒童子為什麽到這裏?”


    邪神道:“他們可能走錯了地方?”


    邪神知道沒有人走錯路到這裏的。


    何寡婦的男人道:“他們是為你而來。”


    邪神道:“有很多人為我而來。我不欠他們什麽,也沒有什麽能給他們的。”


    何寡婦的男人道:“有一樣東西是他們要的,卻偏偏也是你有的。”


    邪神道:“那是什麽?”


    何寡婦的男人道:“《天心訣》。”


    《天心訣》,還是《天心訣》。


    “閻王爺”見到他的時候也是要的《天心訣》。


    邪神道:“那就不好辦了,我把它送給了一位朋友。”


    何寡婦的男人道:“送人了,送給誰了?”


    邪神道:“閻-王-爺。”


    何寡婦的男人道:“你會將那麽重要的東西送人?”


    邪神道:“你還不是照樣將自己的女人送給五毒童子。”


    沒有人是隨便會將自己的東西送給別人的。


    何寡婦的男人道:“你看的出來?”


    邪神道:“我不是瞎子。”


    何寡婦的男人笑道:“邪神不愧是邪神。”


    邪神道:“閻王爺也還是閻王爺啊。”


    何寡婦的男人將人皮麵具揭了下來,那個人竟然是帶人下地獄的“閻王爺”。


    “閻王爺”道:“你如何知道我是閻王爺的?”


    邪神道:“我自己當然是不知道的,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


    “閻王爺”道:“什麽人?”


    邪神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何寡婦。


    何寡婦卻沒有生氣,也沒有著急,還是站在那裏。


    “閻王爺”指指何寡婦,道:“是她告訴你的?”


    邪神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閻王爺”道:“你死到臨頭還想挑撥我們火並。”


    “閻王爺”哈哈一笑:“你已經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邪神道:“是嗎?”


    “閻王爺”道:“邪神,《天心訣》留在你那裏也沒有意義,如果你將它給我,我會救你一條命。”


    邪神道:“我的命還需要別人救嗎?”


    “閻王爺”道:“除了我沒有人會救你,也沒有人能救你。”


    邪神道:“除了你,也許還有一個人能救我。”


    “閻王爺”道:“誰?”


    邪神道:“我自己。”


    “閻王爺”道:“你真的不肯將《天心訣》給我?”


    邪神道:“是。”


    話很簡單,很明了,連傻瓜都知道是什麽意思,“閻王爺”當然不是傻瓜。


    “閻王爺”哈哈大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邪神道:“隻要是酒我就吃。”


    “閻王爺”早已被氣歪了鼻子,對何寡婦道:“殺了他。”


    何寡婦很慢很慢的抽出一柄劍,劍很短卻很鋒利。


    邪神沒有動,他已經無法再動。


    剛剛和五毒童子的一戰以消耗了體力,而且還受了劍傷,中了毒。


    現在就連一個三歲的娃娃都可以要他的命。


    他就隻有等死。


    “啊”的一聲,人就倒下了,倒下的不是邪神,而是“閻王爺”。


    劍就在“閻王爺”的咽喉,劍很短卻很鋒利,何寡婦的劍。


    “閻王爺”死都不會相信,何寡婦會向他出手。


    但是他必須相信,死是從來不會說謊的。


    邪神道:“我告訴過你,你不相信。那就隻有用死來證明了。”


    邪神又道:“我早就說過,女人是不能信的,最毒婦人心啊。”


    邪神對何寡婦道:“你就真的成了寡婦了。”


    何寡婦道:“這些年跟著他我早就受夠了。現在,我可隻有你了。”


    何寡婦就坐到了邪神的腿上,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手很輕很柔。


    邪神道:“我們是不是應該慶祝一下呢?”


    何寡婦道:“當然了。”


    酒菜就在桌上,邪神也沒有客氣,何寡婦也沒有


    客氣。


    酒足飯飽,邪神站起來就走,沒有說話。


    何寡婦也站起來要跟著邪神走。


    邪神道:“你要跟我走。”


    何寡婦道:“你不想讓我跟你走?”


    邪神道:“不想。”


    何寡婦道:“你想丟下我不管。”


    邪神道:“你又不是我老婆。”


    何寡婦道:“你忘了你剛才給我說過什麽。要不是我,你早就下了地獄了。”


    邪神道:“你認為我不可能擊敗閻王爺。”


    何寡婦道:“你連走路都要別人扶。”


    邪神道:“沒有了你我也可以走。”


    邪神現在卻沒有要別人扶就自己走了,走的很快。


    何寡婦竟愣在那裏。


    邪神道:“五毒童子不過是幾個孩子,知子莫若父。”


    邪神是他們的父親,當然會知道他們一切。


    何寡婦道:“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挨千刀的,我不會放過你。”


    邪神道:“女人的話雖不能全信,但是男人的話你最好一句都不要相信。”


    邪神沒有再說什麽,就走了,走的很快。


    沒有人相信他是受了劍傷,中了劇毒的人。


    何寡婦當然也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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