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斯特的城堡裏傳出嬰兒的啼哭聲。


    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了。


    弗雷德冷冷的看著這個小生命,表情莫測。


    他的手上還留有一絲溫熱,那是宇文鳶最後留下的,她在說完那句話之後,便追隨著她的丈夫——深愛她的奧古斯特伯爵而去,永遠閉上了眼睛。


    懷中這個在父母死亡之夜誕生的孩子,名叫夏洛-奧古斯特。


    ********


    若幹年後,在一個陰沉的下午,一個穿著亞麻色袍子的小女孩在高聳入雲的城堡閣樓上,蜷作一團的發呆,“啪嗒啪嗒”的液體落在冷硬的石板上,她覺得冷,微微發抖。


    她在巨大陰暗的城堡中長大,她很少說話,總是被管家指使做著做那。其它時候都是安靜的待在自己房間裏,


    伴隨著自己成長的,始終是那些惡毒的、埋怨的話:“你這個小混蛋!小妖精!和你媽媽一樣的壞妖精!”……


    ……“你怎麽不去死?!”


    ……那些謾罵聲伴隨著她陰暗而潮濕的童年記憶,幼小的她並不明白,為什麽城堡裏的每一個人都厭惡她,看她的時候時常帶著一種古怪的神情。


    她的世界是黑暗的,從有記憶以來,就沒有踏出過城堡一步,外麵的世界是怎樣她不知道,她沒有自由,她被剝奪了踏出城堡的權利。


    她隱約知道,他們這樣討厭她是因為她的母親——可是為什麽呢?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也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在她的生活中,隻有帶著嫌惡的表情的管家,和她一起她打掃城堡的女傭人艾菲和塔利,以及在廚房做事很少對她說話的廚娘,她們的表情總是灰蒙蒙冷冰冰的,沒有笑容。


    今天因為沒有按時削完土豆,被罰打掃浴池,可是不知怎麽了,自己居然不小心滑進去,她戰戰兢兢的爬上來,但還是不幸被管家看到了,他狠狠地訓斥了她,她覺得難過,拖著濕淋淋的袍子來到這裏。


    她喜歡這個閣樓,因為這裏有一個小小的窗,可以看到一小塊外麵的世界。


    這一小塊天空時而是明亮的,時而是灰暗的,時而又是漆黑的,有時候會有雨水落進來,打在她臉上,一絲絲,癢癢的,她覺得莫名的舒暢,就好像是某種輕柔撫摸——然而透過那一小片天空,她仍然無法想象陽光明媚照耀下的大地是怎樣的繁榮而蓬勃,無法想象那天鵝緞般夜幕閃爍著無數繁星是怎樣的浪漫而壯闊,她的世界——終歸是黑暗的。


    也許永遠沒有盡頭。


    然後她聽到一個腳步聲。


    不是管家,不是傭人,不是這裏的任何人——


    金褐色的頭發配上一張神情高傲的臉,綠色的眼瞳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夏洛的心緊了一下,她怯弱的張開嘴,小聲問:“你是誰?”


    弗雷德皺眉——這個卷縮在黑暗中的小東西,就是當年帶著這裏所有人的怨恨出生,伯爵和那個可惡東方女子的孩子嗎?


    她怎麽看起來像一隻瀕臨死亡的小貓?!


    在抬眸望他的刹那,那眉宇間的孤獨與憂鬱,像極了蘭斯萊多!


    “我是弗雷德。”他淡淡的迴答,雙手交錯俯視著夏洛。


    夏洛說:“我從沒見過你。”


    “你見過。隻是你不記得了。”——在那個夜晚過去的很多年,他都不曾迴到這裏,當時他隻是把夏洛交給管家,盡管管家惡狠狠地看著她流露出想要掐死她的神情,但是卻被他的話整的服服帖帖:“讓她活下來。”


    因為這個孩子是奧古斯特家族向宇文家施行報複的工具。


    是的——讓她活下來,可是他卻從沒有想過她活得好不好,她過得快樂嗎。


    “哦。”夏洛迷茫的眨了一下眼,她的睫毛很長,像兩把毛茸茸的小扇子。


    不知為何,這個細微的小動作讓弗雷德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這個孩子是可憐的嗎?這些年來沒有父母,她空洞迷茫的眼神是因為缺乏關心缺乏愛嗎?


    “我是你叔叔。”弗雷德低沉的說。


    “叔叔?”夏洛仰望著他,似乎不明白這個詞的含義。


    “我是你的親人。”弗雷德微微一笑,夏洛看得癡迷——這個世界上,她還有親人嗎?原來,一個人的笑容可以是這樣溫暖的啊……


    夏洛迴以微笑,站起來,忸怩不安的楸著衣角。


    這件衣服顯然與她不合身,短了一截,而且在這樣的天氣居然濕漉漉的穿在身上,她身上流著脆弱不堪的人類血液——是很容易生病吧?


    “來。”弗雷德伸出手,夏洛膽顫伸出自己的手,帶著遲疑的慢慢的伸向他,終於,她的手被弗雷德的手包圍。


    他的手這樣大,雖然不溫暖卻讓她的心有了暖意,驅走了那充滿陰暗潮濕充滿黴味的記憶。


    夏洛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弗雷德來到她房間裏,端詳了一下她那簡陋的房間,幾乎沒有什麽像樣的女孩子用的東西,也沒有一本書。


    他歎息了一聲,說:“這樣下去不行,你也該去學點東西了。”


    “去學東西?”夏洛吃驚的看著弗雷德問:“是去這城堡以外的地方嗎?”


    “當然,這裏你能學到什麽?”弗雷德說:“跟我走,我帶你去看外麵的世界。”


    夏洛不止一次想象外麵的世界是怎樣,當麵前高大英俊的男子理所當然的說出口時,她的眼瞳變得閃亮,泛出紫色的光芒。


    弗雷德眯起眼,掠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紫色?是混血的標誌,這對一向以純血統為傲的奧古斯特家族來說無疑蒙上了一層陰影,這個孩子,命運是否多桀?


    這時的夏洛太高興了,如同即將被釋放出牢籠的鳥兒一般興奮,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她隻想著終於要離開這裏,終於可以不用透過狹小的窗口看到那片完整的天空了!這對她來說是多麽神奇多麽不可思議啊!


    弗雷德,她的叔叔,將要改變她的一切!


    從此以後,夏洛-奧古斯特跟隨弗雷德離開了這座森冷的城堡,開始新的旅程。


    ********


    1797年冬。


    法國。


    這時候的法國正處在一個動蕩不安年代裏,絕對君主製的大廈隨著法國大革命的爆發而轟然倒塌,法國野心勃勃的想要主宰整個歐洲,而歐洲各國也正虎視眈眈的密切觀察著法國內政的每一個變化,隨時準備采取作戰的行動,瓦解這個法蘭西統治下的強國。


    這是一個邊境的小村莊,冬天的冷風唿唿的吹著,冷入骨髓。


    一片枯黃的平原上圍成圈站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他們的中央,是一個高高的十字型木樁,上麵的十字架上綁著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女,她額前亂發飛揚,遮住了臉,隱約可見蒼白的臉色。而在她腳下,柴火已經準備完畢,憤怒的人群止不住呐喊,都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憎惡表情。


    “燒死她!”


    “燒死她!!”


    “燒死她這個妖女!”讓她變成一片灰燼,陷入萬劫不複!!”


    少女睜開眼,一個飛來的雞蛋扔在臉上,被風一吹,凝結起來,臉繃得很緊很難受。


    可是她的嘴角卻在這時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村民不解的看著她——死到臨頭了,她居然在笑?難道她就不覺得害怕,不覺得難受和恐慌嗎?!


    她果然是怪物!是妖女,一定要燒死她!!


    “怎麽迴事?”正在此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人群後方響起,眾人迴頭望去,隻見一位身著軍裝少年


    疾步走來,他腿上的長靴擦得澄亮,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撥開人群走到木樁前麵。


    “長官!這個家夥是妖女!是怪物!”一位年長的村民說:“所以我們才決定燒死她!”


    “妖女?”少年軍官詫異的望著少女,盡管狼狽不堪,但是他能感覺到這個女子不羈的眼神中淡淡散發出一種清冷脆弱、纖塵不染的純淨。她漆黑的眼眸,令人想起了繁星閃耀的夜幕,這樣的女子——怎麽可能會是妖女呢?


    “她做了什麽?”


    “她,她在吸血!”村民帶著震顫栗和厭惡說。


    少年軍官眯起眼打量了被吊起的女子,緩緩的問:“吸血?”


    “是的,我看見她在黃昏裏咬住行人的脖子!”


    少年軍官帶著疑惑的神情望著少女,他淡淡的說:“把她放下來。”


    “什麽?”


    “我說把她放下來!”雖然隻是平淡的語氣,卻是叫人無法拒絕。


    “現在已經不是中世紀了,那些腐朽的東西早就被革命的烈焰摧毀了,世界上還哪來的妖女,怪物?!”少年軍官有條不紊的說:“我剛被派到這裏駐紮,作為法蘭西的戰士,我有義務擔負守衛這裏的工作,你們這樣草草處理是有違公道的!她是否吸血,是否有罪,我要經過的審問才能知道是否屬實。在此之前,沒有人能決定她的生死。”


    他的話叫人無法反駁,村民們有些不情願的把女子放下來,少女淩亂的頭發遮住臉頰,單薄的身體好像被風一吹就會吹走似的,她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都迴去吧!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少年軍官揚了揚手,亞麻色的頭發微微隨風擺動。


    人群漸漸散去了。


    “你沒事吧?”少年軍官看著僵硬的站著的夏洛-奧古斯特,微微一笑,竟有些靦腆,柔聲問道。


    夏洛疑惑打量著他,亞麻色的頭發,古銅色的皮膚,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不過他臉上最令人注意的是嘴部的線條,那條弧線非常的漂亮,嘴角兩邊有兩個像微笑似的酒窩。他的眼神果斷而聰明,形象年輕而英武,使人無法不注意他。


    可是這個身著法蘭西軍裝的男子——為什麽要救自己?


    “我叫卡音,你呢?”少年軍官開口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夏洛緩緩的說,沒有一絲情感。


    少年軍官卻好像並不在意,繼續說:“我覺得你應該證明自己是清白無辜的——或者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樣——但是無論哪點,你都應該先說出名字。”


    夏洛斜睨他,心裏想這人真是多管閑事,像剛才那種時刻,她隻屑念個咒語就能脫身,根本用不著他來解圍。


    “我說出名字,你就能知道真相了麽?”她微微挑眉,帶著淡淡的不屑。


    “你怎麽知道不可以?”卡音笑了笑,開口道。


    “怎麽你想試試?看看你的鮮血在我的尖牙之下可以流動多久?”夏洛故意挑釁。


    “難道我真的救了一個惡魔?”卡音故作吃驚道:“要是真是這樣,我的槍可是不懂憐香惜玉的啊。”


    夏洛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嘴角溢出一縷鮮血來。


    “你怎麽了?”


    夏洛抹了抹嘴角,毫不在乎的說:“他們怕弄不死我,先給我服了點什麽東西。”吸血鬼的身份已跟隨她多年,一旦被識破,人們驚懼交加的想要趕走她或弄死她,無論哪種,她都習以為常了,這次又算什麽。弗雷德給了她世上最好的解藥,百毒不侵,她才懶得把這當一迴事。


    “哦!見鬼!”卡音低吼一聲,道:“我去找大夫!”


    “死不了的!”夏洛輕柔一笑:“我不是一般人。”她皺著眉,徑直往前走。


    “胡鬧!”卡音抓住夏洛的胳膊,一臉堅定的神色,然後不由分說的拉起她就走。


    “你做什麽?”夏洛掙紮。


    “事情沒弄清楚之前,請你好好活著!”卡音說著,突然感覺到莫名的寒意。他吃驚看著夏洛,夏洛冰冷的手指不知何時攀上他的脖子,這樣的溫度,尤甚冬天的冷風。


    “你——”


    “我警告你,你會為了救我而後悔的,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夏洛陰沉沉的說。她的眼裏仿佛是兩汪幽深無底的寒潭,刹那間讓人失去抵抗意識。


    卡音掰開夏洛蔓藤般的手指,極力甩開剛才那種要窒息的感覺,毫不客氣的迴敬道:“好!那就試試看吧,看看我會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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