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輝沒想到夏洛會鬆手,他跌坐在地上,愣住了。


    夏洛也愣住了。


    “夏洛?!”他驚異的望著她,與此同時,刀口一痛,痛得他忍不住彎下腰去,緊緊按住腹部。


    “對不起!”夏洛慌亂道——她忽略了,即使他的腿是好的,可是動了手術是事實,再怎麽恢複也不會這麽快好!


    她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她扶著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因為疼痛有些顫抖,這顫抖一直傳到她的手心。


    “對不起,淩輝!對不起!”她有些語無倫次。


    “沒……事。”他看著她,眉頭閃過一瞬的陰雲,但是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


    “刀口會不會裂開?我叫醫生來看看!”


    “不用,一會兒就好了。你扶我起來。”


    她扶他起來,感覺不出他的腿上有力氣——也許是疼痛使他無力,夏洛無法確認,她為自己行為感到歉意,如果被管家看到,她會氣得發瘋的!


    淩輝坐迴輪椅上,他半低著頭不看夏洛,不知道在想什麽。


    剛才還算和諧的氣氛就這樣煙消雲散了。


    兩人無語了很久,淩輝終於說:“要開始了,我們去露台吧。”


    夏洛默默推著他,來到露台上。


    天空很安靜,沒有月亮,星星也不多,是觀賞流星群的好天氣。


    淩輝的目光朝著天幕長久的、默默的望著,周圍了的一切好像都褪了色。


    這樣夜晚是寒冷的,風吹來令人發抖。


    夜顯得浪漫而詭異。


    一顆淺藍色流星出現了,一瞬而逝的劃過天空,天空恢複了平靜。


    過了一會兒,第二出現了,是白色的,拖尾很長,很華麗。


    “你會對著流星許願麽?”淩輝問。


    “不會,我不相信這個。”夏洛淡淡的說。


    “哦。”淩輝輕輕應了一聲,眼見第三顆流星到來,速度較快,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沒影兒了。


    天空又變得安靜起來,一陣風吹過,長長發絲淩亂得遮住了夏洛的麵頰,淩輝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似乎從未看清過,她心裏有什麽話,很少在臉上能看出來,他真的很希望有一天,她能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告訴他。


    大概過了十分鍾,流星突然變多起來,其中有些亮度較高的劃過半邊天空,極其漂亮。


    兩人隻是看著,誰也沒有說話。


    終於,當天幕中的最後一個藍色流星拖著長尾漸漸消失在上空,夜幕重歸安寧,仿佛剛才的喧囂沒有發生過。


    淩輝說:“其實雙子座流星雨是一年中最穩定、最壯觀、最為炫麗多彩的,顏色也有很多種,白色的、黃色的,還有藍色、紅色、綠色等等。如果可能的話,真想和你看一場那樣的流星雨……不過有今晚,我也很滿足了。”


    說完,他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微涼,她的手冰冷。


    所以,依舊感到溫暖的,是她。


    可是,這是真實的嗎?


    現在的一切看起來是如此靜謐、唯美,看起來像是一出浪漫的愛情正在拉開序幕,可是彼此的誤會與曲解真的能被這和平的假象所掩蓋嗎?


    夏洛沒有信心,也沒有耐心耗下去了。


    “淩輝,你想瞞到什麽時候?”她橫下心,終於問出口。


    淩輝一怔,收迴手,平展的手掌握成拳,漸漸握緊,緊到甚至可以聽到骨節清脆的響聲,劃破夜的寂靜。


    他的神情錯愕中帶著凝重。就像原本用積木精心搭好的樓閣忽然間被推了一把,轟然倒塌下去,一切都在頃刻間混亂崩潰!


    所有費盡心血想要隱瞞的事情,赤裸地暴露了出來,甚至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


    “我……不是故意要瞞你。”


    “為什麽?”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有好幾個月了。”夏洛笑笑:“放心,我沒有刻意窺探你,隻是偶然間看到。我很好奇,你為什麽要裝?”


    他苦笑一下,以一種寂寞的姿勢。


    他的表情忽然變得疼痛而憤怒。他呆呆地瞪大了眼睛,卻目光渙散,看不清楚東西。


    然後無力的合上眼。


    夏洛的視線裏是淩輝微閉的眼,和眼瞼下那漂亮濃密的眼睫。不知為何,她感到血液流動緩慢,仿佛心跳忽然停止,仿佛時光被定格在這一刻。


    他的聲音使空氣凝滯了。像一股透明的清泉從內心深處湧出流下來,聽了就不由自主的生出傷感來。


    “我在找一個人,一個女人。”


    “誰?”


    “我的仇人。”


    “仇人?”


    “是的。這是很陳舊的故事,有著很深的情結。”


    “我願意聽。”


    “好吧……我也不該瞞著你,這件事你遲早會知道的。”他歎了口氣,幽幽的說:“該怎麽說呢,我的人生像是很大的玩笑,就像從快樂的巔峰跌到穀底,生活突然間陷入絕望,令我不知所措。然而就在我決心放棄,生死都無所謂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個讓我活下去的理由……”


    “什麽理由?”


    “車禍之後,我經常做一個夢,夢中是大片大片的紫竹林,母親對我展開一抹我熟悉的溫柔笑容。她的臉上的柔光令我心馳神往,正當我滿心歡喜的伸出雙手準備擁抱她的時候,她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奇怪,突如其來的驚懼交加令我摸不著頭腦,我問她怎麽了?她說有人要害她。一直有人要害她。她說,那不是意外,一切都不是意外!


    但是每當我要問清楚的時候都醒了。


    雖然是夢境,可是我卻不得不想——她為什麽要這麽說?到底有誰要害她?”


    淩輝吸了一口氣,說:“我一度以為自己患上神經衰弱,醫生說我有輕度的抑鬱症。時間久了,我開始相信這個夢境,因為它如此真實,它意味著什麽,它在暗示著什麽。


    我沒有和你說過吧,我父親還有個女人,叫孟竹君,她沒有孩子,對我不錯。她不常待在山莊裏,但是出事那天她在,是特地來幫我過生日的。意外發生後,她來醫院陪我,整夜的陪著我,對我說鼓勵的話,說我一定會好起來,我當時很感動,從來也沒想過要懷疑她。”說到這裏,淩輝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連唿吸也有些紊亂,夏洛仍是不明白,這和他裝作殘廢有什麽關係。


    夜是那樣的靜,好像正在聆聽某種聲音,等著什麽事發生似的。


    “有些冷了,我們進去說話吧。”


    “好。”夏洛推著淩輝進房間。


    淩輝看著白色的牆壁,繼續說:“即使她偶爾閃過驚慌與愧疚的眼神,即使這時候有個傭人離開山莊迴鄉下,我也並沒有朝那方麵想。隻是被那個夢境纏繞著。


    不久後,她出國了,說去散散心。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半年後,那個傭人迴來山莊,她告訴我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她說,那天她看到孟竹君和我媽在樓梯口發生爭執,我媽才摔下來的!


    那個女人是兇手!是她害死了我媽!


    因為心虛,她用錢打發了那個傭人,等我知道的這件事的時候到處也找不到她,她失蹤了,她躲起來,一直不敢見我!


    “你有證據麽?可以讓警察來處理。”


    淩輝冷笑一聲,道:“沒有確鑿的證據。唯一的目擊者是那個傭人,可是隻憑一個人的話,沒有物證,無法指控她。”


    “你一直沒有找到她麽?就讓她逍遙法外?”


    “是的,我找了她好幾年。我越想越恨,越想越氣,而我爸爸居然對這件事漠然視之,這件事讓我們的父子關係也變得緊張。”


    他的眼神變的怨恨起來,越來越激動,粗粗的喘著氣:“一切都是我太大意了!而且,這件事產生一係列嚴重的後果,我的車禍,我的朋友


    不幸喪生和這都有關聯——那天打電話給我的就是那個女人……她早就計劃好的,她都算好了,她知道我在開車……你知道這多可怕嗎?處心積慮十幾年,策劃淩家家毀人亡的悲劇!!


    我知道這點快氣瘋了!


    可是我又能把她怎樣?!”


    “這和你裝作殘廢有什麽關係?”她仍是感到不解。


    “當然有關係!我早就決心報仇了,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到她,我會把我的痛苦全部還給她!可我該怎麽做呢?到底怎樣我才能報複她呢?想了很久,我終於下定決心,我要像她一樣,以牙還牙!


    一年前,偵探說有了那個女人的下落,我聯係上她,她戰戰兢兢的和我說話,而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裝作什麽事也沒有一樣,我說我很想念她,希望她來看看我。


    可是她像狐狸一樣精明狡猾,她不相信我,我軟硬皆施她都不肯來見我,她根本沒有臉麵來見我,不敢麵對我媽!


    我該怎樣把她引過來呢?我想得頭都快破了,我感到懊惱感到沮喪,好像溺水的人,明明前麵就是陸地卻沒有體力遊過去!


    當我躊躇到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我的下半身突然恢複知覺了,在此之前,我以為我會一輩子坐在輪椅上,可是毫無預兆的,有一天我突然就好起來了,這可以說是醫學上的奇跡,我很驚喜,命運之神似乎開始眷顧我了!


    就在我決心對外宣稱這件事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或許可以利用這件事。


    在完成我的計劃之前,我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我已經好起來了——況且恢複也需要一段時間。


    終於在我的說服下,她似乎有點動搖了,她似乎有點相信了,現在我要做的就是等她過來,到那時候,我要站在她麵前,質問她,報複她!”他的笑容扭曲著,卻是酣暢淋漓的快活。


    “你打算怎樣報複她?”


    “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這個全世界心急最深最可怕的女人!”


    他咬牙切齒道:“這是在我遇見你之前生命裏最重要的一件事,我每天都在處心積慮的謀劃著,我一遍一遍練習著質問她的台詞,我一直在想她承認之後我要掐死她還是用枕頭悶死她,是毒死她,還是製造一場車禍的意外,或者幹脆把她從更高的地方推下去!幾百種瘋狂的念頭在我腦海裏驚心動魄的翻湧著,我為此興奮為此懊惱,我的全部的思想都集中在這件事情上,心無旁騖。”


    “你這樣做,是希望她看到你突然站起來那吃驚的表情嗎?”夏洛問。


    “這是多麽讓人意外的事情啊!她會害怕得不知所措,不是嗎?”


    “淩輝,你好傻!幹嘛為了複仇這樣折磨自己?”


    “仇恨是一種非常那個強大的力量,我不能讓我媽白死,我不能白白坐輪椅三年多!她要為此付出代價!!”他的眼神有些瘋狂!


    “她要是不承認呢?”


    “抵賴也沒用!她一直躲著不肯見我明明就是心裏有鬼!她給那個傭人封口費,明明就是在掩蓋罪行!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夏洛搖頭歎息道:“坐在輪椅上不難受嗎?”


    “你不知道,一直坐在這上麵的滋味,會讓人瘋掉!瘋掉!!”他大笑著,情緒非常的激動,甚至激動得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他斷斷續續的說:“……可是,這不算什麽,和那件事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麽,我可以在夜晚練習行走,進行恢複鍛煉。實在太悶了,就開車出去晃一圈。”


    怪不得,他會出現在地下車庫……


    “夜晚的風會讓我清醒,一排排的路燈被遠遠拋在腦後,我感到輕鬆,感到必須堅持,我一遍遍的告訴自己,用不了多久,這一切都了結了!所以我像飛蛾一樣不顧一切的撲進仇恨的火花中!”


    “你,決定把自己也賠進去?”


    “我早就想過,殺了她我難逃其咎,你不是也要我的命麽,這樣正好啊!”他自嘲的笑了笑,酸楚而憂鬱。


    “為什麽不早說?為什麽要瞞著我?”


    “夏洛會覺得我是很有心機的人吧?其實我想要你有一點負疚呢,”淩輝奇怪的笑了笑:“有點卑鄙不是嗎……所以才想要瞞著你……”他抬眸看她,用一種熟悉而陌生的瘋狂目光,然後手扶著牆,慢慢的,在她麵前,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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