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老過又迴吉府睡覺,吃過晚飯後,他向大家匯報送錢的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老過說,真吃不透,跟我同房的“皮帽”,見了我的銀元就拿,問我還有沒有了?我說,有,但你得讓我在屋子裏抽煙、喝酒,行,老過說,行,那個“皮帽”說的,行,行,你把多餘的銀元給我,老過說,“皮帽”說的,把多餘的銀元都給我,老過說,我問“皮帽”,你拿銀元去幹什麽事呢?老過說,“皮帽”把手指著桌上一堆書,說,這些都是線裝書,買下它們,要花不少錢。彩主兒笑著說,“皮帽”倒是可愛,跟大先生一樣,也是個書呆子。大先生問,二先生現在可以在屋裏抽煙喝酒啦?老過說,“皮帽”拿了我的錢,我還不能在屋裏抽煙喝酒嗎?老過說,我還是沒懂,在情報站裏,我送給幾個人錢,但有人收,有人不收。大先生問,站長收了沒有?老過脖子一縮,像是在逃避一把冰冷的刀對自己的砍伐,他說,站長是頭頭,我哪裏敢呢。大先生問,有沒有問站長入的是什麽黨?老過的脖子朝後麵縮去,說,問了,但他們都說不清楚。大先生問,有幾個人拿了錢,幾個人沒拿錢?老過的手指往大家麵前一舉(老過的手指在這會兒顯得特別粗壯),手指隨便動著,算是表現出幾個不能確實的數字,老過說,一半對一半。算旦說,這真是國、共合作辦了一個情報站,拿了銀元的,都是國民黨,沒拿的,不是國民黨。大先生微笑,對大家說,看,大小姐多聰明,把情報站裏國、共兩黨人員分析得清清楚楚:拿錢的,是國民黨,沒拿的,不是國民黨。大家紛紛點頭,表示同意。老過說,“皮帽”可不像國民黨,“皮帽”不像國民黨。為什麽呢?大先生問,他不是也拿了你的錢了嗎?他拿錢,跟別人不一樣,老過說,“皮帽”拿錢,是為了買書,買書嗬,你們想想,一個老是想著書的人,一個像大先生那樣喜歡看書的人,一個書呆子,你們想,他能是國民黨嗎?況且“皮帽”現在又肯讓我在屋子裏抽煙喝酒了,對人這樣和善的一個人,會是國民黨?大先生說,二先生,國民黨就不會花錢買書啦?哪裏會嗬,老過說,我的大先生,你在府裏住著,當然不知道外麵的情景,那些國民黨官員,經常會無端向人收取錢財,他們怎會花自己兜裏的錢,去買東西?都是伸手向人要的。這是花我買書,大先生提醒說,這跟做別的事兒不一樣,是比較高雅的舉動。亂了,亂了,彩主兒說,都說亂了。算旦也說,親爸,你到底是支持二爸的說法呢,還是反對二爸的說法?算芭說,來句幹脆的,大爸,你說“皮帽”是什麽黨?什麽黨也不是,大先生一本正經說,“皮帽”沒入什麽黨,他就是一個文人。老過說,不會的,沒入黨,不能在情報站裏上班的。大先生嘿嘿冷笑,說,二先生,你入了什麽黨?老過沉默。大先生說,你沒入黨,不也在情報站裏上班?老過想,我想入嗬,可沒人跟我提起,我不知道黨是怎麽個入法,知道的話,我早就照著入黨的道兒,走去了,想我老過,元代功夫“龍蛇過”都能學會,這黨就進不了啦?可就是不知道這入黨的路兒是怎麽走的。老過正在沉思,彩主兒說,大先生在問你話,二先生,你怎麽不迴答大先生?老過一聽彩主兒在叫自己“二先生”,心裏驚喜萬分,急忙說,我迴答,我迴答,我現如今隻是情報站的外圍人員。彩主兒笑著說,“外圍人員”也是人員。是人員,是人員,老過連忙說。大先生說,“皮帽”是文人。不,大先生,老過說,“皮帽”不會是國民黨。那他是什麽黨?大先生問。老過不作聲。大先生湊近老過,問,你是說,“皮帽”是**?這我哪能知道,老過的情緒有點激動,說,他是什麽黨,沒人知道,從表麵上看,他是某某黨,而實際上不是,是別的什麽黨,還有人參加了這個黨,再去參加那個黨。這怎麽可能?彩主兒說,盡在胡扯,誰像你二先生,又在外麵做漢奸,又在情報站裏做情報工作。沒有嗬,我不是漢奸,老過小聲說,彩主兒不能這麽說我的,被山裏毅司令知道,他會派人來把你帶走的。把我帶到哪兒去?彩主兒不安地問。大先生說,彩主兒,你別聽他胡扯,他是在拿你開玩笑。不是的,大先生,老過說,真要被山裏遊擊隊帶走的。憑什麽理由呢?大先生問。憑什麽?我說大先生嗬,老過說,你們呆在府裏,不知道外麵的情況,彩主兒的言論,屬於反日言論。反日言論?又胡扯,大先生說。不,說錯了,是親日言論,老過說,到時毅司令會帶走彩主兒,把彩主兒帶到山裏去,山裏有一個刑場,那些被抓來的親日分子、漢奸,都要在這個刑場上被遊擊隊槍斃掉。彩主兒本來已經不感到害怕了,大先生說老過“在胡扯”,現在聽老過這麽說,又害怕起來,她想,老過已是組織上的人,看來今後要重視他了。彩主兒說,二先生真要讓山裏遊擊隊來府裏把我帶走?大先生笑著說,這要看彩主兒的態度了,大先生說完,在心裏想,這個短命的老過,肯定會用這話來嚇唬彩主兒的。果然,老過說,大先生說得完全對,這真的要看彩主兒的態度了。果然,這個吉府裏的漢奸,這個在情報站裏做煙草生意的夥計,他果然拿這話來唬弄彩主兒。大先生也厲害,他突然高聲喊道,家法,家法,請家法去。在旁的幾個家丁立即去裏間拿了大棒、鞭子出來,出來後,家丁們朝大先生看。老過以為大先生請了家法,是要去對付別的人,比如去對付彩主兒,因為彩主兒剛才有親日言論。不想大先生用手指著老過,厲聲罵道,過下田,你竟敢汙蔑彩主兒,目無主人,眾家丁,給我上家法。眾家丁看看大先生,看看彩主兒,再看看老過,猶豫了片刻,然後鼓足勇氣,一齊上前,將老過拿下,拿下以後,把老過硬按在地上,舉棒就打。老過學了元代功夫,現在為何不反抗?不敢哪,老過不敢,老過屁股上已挨了兩、三記棍棒。老過高聲喊,彩主兒救我,我剛才是和你開玩笑的。彩主兒把手一揮,說,算了,停了吧。眾家丁停下手中棍棒,站過一邊。彩主兒說,把二先生扶到椅子上去。眾家丁便把老過扶到椅子裏,讓他坐穩。其實所謂“眾家丁”,人數也隻有三個人,是三個府裏的小廝。彩主兒揮手,讓小廝退到廳堂外麵去。彩主兒接著說,你這個老過嗬,你在外麵的官兒做得再大,在府裏也是個仆人。是,是,老過點頭說。彩主兒突然罵道,娘的?起來,?人,這是個什麽?人嗬?彩主兒也不特指誰,就是在罵太平山門。繼續罵,娘的?起來,?人,明明是這樣,卻硬要說成那樣,娘的?起來,殺了你,才叫我稱心呢,?人,一個惡?人。別人聽彩主兒這麽罵太平山門,心裏雖說有些發毛,有些發怵,但不是真怕,隻有老過心裏是真怕,但現在不比以前了,老過認為自己是抗日的人,彩主兒也拿他沒什麽辦法。彩主兒還在戳娘搗?地亂罵。老過的眼光斜斜地望著牆上那幅對聯,一邊看著,一邊說,什麽時候讓老特再來看看這幅書法作品。大先生問,老特是誰?老過說,就是以前來過府裏,跟你們說我的事兒的那個人,自他說了以後,我就開始迴府裏睡覺了。彩主兒聽到這兒,立即停了罵聲,她似乎如夢初醒,知道眼前這個過下田,已不是容易對付的人了。醒了,醒了,彩主兒非但不罵了,反而去向老過賠笑臉。老過得了尊嚴,自覺非常好受,他對彩主兒和大先生說,你們不必擔心,將來府裏有事,我讓山裏遊擊隊下山來,幫府裏解決問題。算旦插話,說,二爸,你現在靠了日本人而成為英雄,將來日本人走了,你這個英雄怎麽做下去呢?算芭聽見姐如此奚落自己親爸,便在心中冒火(剛才老過被打時,她就要發作,但礙於娘的臉麵,不便發火),說,姐,你怎麽說話的?算旦說,我怎麽說話的?難道不是嗎?有日本人在,二爸可以是抗日英雄,日本人滾蛋了,二爸抗日英雄的美名還會有嗎?算芭說,到時再去抗別的什麽人。你倒說得便當,去抗誰去?去抗中國人?算芭沒了話,眼睛往旁邊看著。老過說,別爭了,別爭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彩主兒把手兒一揮(她已經揮了幾次手),說,散了。散了,大家都迴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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