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畫店的生意依然清淡,雖然鄉士和學生再也沒來同川郎鬥過法,有時候在店門口會連一個行人都沒有,好像不少人都對日本人開的這家書畫店仇恨萬分,走路經過這兒,都要躲到街對麵去,要避開川郎的商店。


    芳兒走進店內,見裏麵沒人,剛才見門口沒有警察,煙疇樓派出的小廝也沒見到。芳兒喊,終於有人出來應付了。出來的人是日本夥計,他認識芳兒,隻是他中國話不會說,所以說了半天,還帶著做手勢,都沒把事情跟芳兒說明白。這時這個日本夥計轉身去櫃台裏麵,從櫃台背後的某個地方拿出來一幅東西,人走出櫃台,又是一陣日語,說完,把這幅東西塞進芳兒手裏。芳兒對他的話沒聽懂,但大概意思也了解了,這日本夥計是要把這幅條幅送給自己。既然這樣,打開看看,芳兒把條幅打開,看了,依然是草書,是一個字兒都看不懂的草書,怎麽李唐城裏的人隻會寫草書?真要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日本夥計見芳兒打開條幅,又收起條幅,突然說了句,大大的謝謝。中國話,中國話,是標準的中國話,像這類由日本人說出來的中國話,芳兒可以聽懂,在這種話裏麵,“大大的”特別多,但無需去理會,“大大的”不要去聽它,剩下來的聽了,就可以懂。正想著,兩個小廝走進店內,他們見芳兒在,便連喊“師傅師傅”。他們說,師傅,我們剛去街上買煙,你就來了,撲了我們兩人一個空。芳兒手裏拿著日本夥計送的條幅軸子,對他們兩人說,你們去買煙,那兩個警察呢,警察應該留在門口的嗬?警察走了,師傅,局裏把警察叫迴去了,因為現在沒人來這兒找麻煩,有我們兩人在,足夠應付了。原來是這樣,芳兒拍拍兩個小廝的肩膀,是用手裏的軸子拍的,說,這樣好,這樣你們也輕鬆。小廝之一指著軸子,說,師傅在這兒買了一幅字畫?沒有,是他送我的,芳兒指了指日本夥計,說。這類東西我們也不懂,小廝之一說,師傅,你懂嗎?不懂,不懂,不能夠懂,咱們都是煙疇樓裏的人,所以我不瞞你們,我不懂這類勞什子東西,但是在小日本麵前……芳兒看看日本夥計,轉過身,問小廝,咱在這兒說話,這狗日的日本人能不能聽懂?聽不懂,他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麽,小廝之一說,他隻會聽懂“謝謝”這一句,是川郎教他的,川郎說,要對中國客人尊重,嘴上多對中國客人說“謝謝”。小廝這麽說著,日本夥計聽懂了,他微微笑著,對芳兒說,大大的謝謝。芳兒感到十分好笑,這個小日本,這個日本鬼子,可能是人傻,腦子不靈,不好使,芳兒對小廝說,咱不懂書法,這一點在自己人麵前,可以公開露著,不遮不掩,但在日本鬼子麵前不能認這個帳,不能讓他們知道咱不懂草書,這個麵子一定要爭。說到這兒,芳兒又朝日本夥計瞧瞧,然後縮著脖子,輕輕問小廝,他真不能夠聽懂咱現在所說的話?小廝之一說,不懂,師傅,他真不懂,你要是不信,我給你試試,小廝轉身對日本夥計說,你這個死鬼,快去死吧,再拖一句,謝謝。日本夥計對前麵的話聽不懂,他隻聽懂了最後的話,於是笑著,對小廝點頭,說,大大的謝謝。芳兒信了,今天自己是爭足了麵子,當麵罵了日本人,日本人還謝了自己,自己不懂草書,但沒讓日本人弄清楚自己的這一缺陷,這麵子爭的,嘿,足。


    芳兒突然想到會使元代功夫的那人,為了老蔣的麵子,把人打死了,他這麽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芳兒想不明白。迴去,迴去,芳兒說,迴去。日本夥計把芳兒領到店門口,向芳兒鞠躬,送走芳兒。芳兒走了以後,日本夥計便對煙疇樓裏兩個小廝輕聲說,迴去,迴去,迴日本去。兩個小廝一愣,這個死鬼,會說“迴去”了?日本夥計轉身走進櫃台,因為店內櫃台是他的工作崗位。這也是川郎對店內所有日本夥計說明了的,川郎經常對這些日本青年說,你們在工作時,一般都必須呆在櫃台之中,除非要去迎送顧客,可以走出櫃台,到門口站一會兒,別的時候都得在櫃台裏呆著。川郎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特別洪亮,表情倒不是很嚴肅。這會兒日本夥計已經站在櫃台裏,但嘴中仍在說著簡單的中國話:迴去,迴北京去。兩個小廝想起來了,前些日子聽川郎說過,這個日本夥計是從北京來的,川郎在北京也開店,而且生意不錯。得嘞。兩個小廝又聽見他說了一句正宗的北京土話,都笑。得嘞,日本夥計說著,用手指了指書畫店門口,對兩個小廝說,迴去。他要我倆迴門口去站崗,老板不在,他倒是死心眼,對自己老板忠心……兩個小廝站在門口,說著笑著,又不時迴頭看在櫃台裏的日本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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