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芭讓芳兒在煙疇樓裏做武功表演,來問大先生。同意。


    算旦寫詩文寫到現在,已初見成效。她不知從什麽地方弄了一本恨水先生的小說來閱讀,覺得異常新鮮,她跟大先生說,要找恨水先生,跟他學寫小說。可大先生不知道恨水先生的情況,更不知要到哪兒去找這位先生,大先生取了條中間道路,托人在李唐城裏找一個能寫小說的先生,如果找到了,就讓這位小說家進府裏來教算旦寫小說,可偌大一個李唐城,竟然找不出一個正在寫小說的人,後來聽說在城裏有一位日本作家,要不要請日本作家來吉府教算旦寫小說?這問題嚴肅了,是日本作家,能不能向日本作家學習寫作?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先拖一拖,放在今後考慮。


    算旦這幾天又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兒,她去煙疇樓了解芭妹的工作情況,完事後,在迴府的路上,在路邊某攤位上見到了一幅未經過裝裱的書法作品,其作品風格極似自己母親彩主兒寫的狂草,算旦把這幅東西買了下來,沒迴府,直接去了一家書畫裝裱店,裝裱這幅東西,後來聽店裏人說,這幅東西是當代一個叫“散之”的人書寫的,此人專寫草書,小有名氣,再後來算旦將散之先生的草書作品送給娘看,彩主兒對它瞄了一眼,問算旦,是誰寫的?算旦說,是散之先生寫的,彩主兒的腦袋連動都沒動,就說,什麽“散”嗬“聚”嗬的,這麽幾個胡撩出來的墨跡兒,也能拿來當榜樣學?從此以後彩主兒再也沒看過一眼這件草書作品,倒是有一天被大先生瞧見了,大先生驚唿:好,好,張旭再現,懷素重生,算旦當時就在親爸身邊,忙問,張旭,以前聽你說過,是個能寫狂草的唐朝人,懷素是誰?大先生說,懷素寫的字,其外形好像和你娘寫的字差不多,到底算不算草書,得去問你娘,聽說懷素是個和尚,到底是不是和尚,要去問積香緣寺裏的知覺大和尚……算旦問,懷素這人有沒有寫過小說?像恨水先生一樣……傻丫頭,當時的人不興寫這個,不像現在,現在的人多無聊,寫起了小說,所講的盡是些雜七雜八的瑣碎事兒,無聊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算旦把自己寫的一篇散文取來給親爸看,題目是:《垃圾狗》。大先生對文章沒細讀,但文章的題目倒是來迴讀了幾遍。算旦想得一個評語,大先生便在文章邊上寫道:力量豐富。算旦也把親爸的評語來迴看了幾遍,不對嗬,什麽叫“力量豐富“?大先生說,你先去讀些小說,一年半載以後,再試著寫,我呢,托人幫你去請老師,這事得慢慢來。


    日本作家能不能被請來教算旦寫小說?大先生為這事煩心,以前和那個日本教授川次郎交往,他的文博知識可是了得,同川次郎交往,算不算是漢奸?如果這個算,那麽日本作家就不能請了,不算的話,可以商量,作學術文化上的交流,算不算賣國投敵?這事要從長計議。


    隔了幾天,算旦在《垃圾狗》這篇文章的反麵重新寫了一篇文章,並拿來給親爸看。大先生這次看了,想在文章邊沿處寫評語,還沒寫,突然心血來潮,把新文章翻過來,去看舊文章《垃圾狗》,大先生在紙張邊沿見自己寫下的“力量豐富”四個字,不覺大笑起來,錯了錯了……什麽,親爸,你說什麽錯了?錯了錯了,大先生指著這條評語說。親爸,什麽錯了,是我的文章嗎……不是,你的文章寫得很好,光看題目就不錯,你寫的是一條躲在垃圾堆裏的狗,寫得多好……哪裏嗬,親爸,我沒寫狗,不,我寫了狗,但這條狗並沒有躲在垃圾堆裏,這條狗隻是身上髒了點……是條賴皮狗……不,是爛皮狗,狗身上的皮毛都爛掉了,親爸,你說這條狗是不是這模樣……你寫的是哪條狗……親爸,你故意跟女兒東扯西扯,不跟我說爛皮狗的事兒……我又沒見過這條狗,我怎能跟你談論呢?你看我們院子裏那條大洋狗怎麽樣……它可不是賴皮狗,它是一條十分威猛的外國狗……你不會照著大洋狗,寫一篇文章……以後吧,親爸,以後寫寫那條大洋狗……我們吉府的看門狗可是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但要當心,它是一條從日本國來的狗……親爸,算旦湊近大先生說,親爸,底下的丫環、小廝都在背地裏罵二爸是日本人的走狗……大先生聽罷,笑而不答,過了一會兒,才眯著眼睛說,怎麽看,怎麽像,怎麽想,怎麽像……什麽?算旦笑著問……怎麽看怎麽像怎麽想怎麽像怎麽做怎麽是……親爸,你說什麽呀……算旦,大先生說,你買來的那幅字,是件不錯的東西,算旦,你也可以跟我,或者跟你娘,或者就照著你買來的條幅,學習書法,你現在寫的文章,在紙上寫出的那幾個字,實在是不行,太難看,太醜了……我是女娃子……女娃子的字也要練好……我也要學草書嗎……學草書,也學狂草,因為草書容易學,狂草更容易學……為什麽呢……因為草書就是提了筆,蘸了墨,在白紙上亂塗亂畫,像你娘這麽一個連字兒都不識幾個的婦人,連她這樣一個人,居然也能寫出漂亮的狂草……親爸,草書跟狂草比,有什麽區別呢……草書就是亂寫,狂草就是狂寫,狂草寫起來比草書更亂,幾乎就是想怎麽寫,就怎麽寫,是一種狂亂的寫字方法……我懂了,親爸,我就是不學,也能寫狂草的……不能夠吧,算旦,不能夠吧,女兒……能的,那天娘要寫字,讓丫環取來紙,丫環當時手上正捏著一塊潮濕的抹布,她從木櫥裏取了幾張宣紙出來放在桌上,但在桌上,已經丟了那塊濕抹布,丫環的幾張紙就放在抹布之上,最底下的一張紙受了潮氣,在紙上留下了非常清晰的水印跡痕,那幾條水的印痕哪,長長短短細細粗粗的,在水跡未幹之前看它們,多麽像我娘平時寫的狂草,所以說,我懂草書了,特別懂得怎樣把狂草弄出來……怎麽弄……找一塊抹布,就是去找一條或粗或細的布條兒,在布條上,分幾處潑上濃淡不同的墨汁兒,在桌上放一張白紙,將布條拎在手中,隨意選個方向,把布條往白紙上放,紙上被汙了幾處墨水,等墨水幹了,一瞧,就是一幅狂草條幅,看著不行的話,就重新弄一遍,行不行,親爸……算旦,你在胡說,你真的是在胡說,不信,你可以去試試,像你這麽弄法,即使被弄成了,也不是在寫,而是在造,是在製造,邪性。


    算旦哪裏肯服輸,她一連半月,用了幾十張宣紙來做試驗。算旦拿了一些她感到還算可以的狂草試驗品,來給親爸看,其中一張宣紙上的墨跡,顯得是龍飛鳳舞,迷朦異常,真與用手寫出來的狂草差不多,大先生大吃一驚,仔細將東西看了,確實行,於是便細問算旦製作經過,算旦說了,就是用蘸了墨水的布條兒弄出來的,大先生叫算旦去街上刻了圖章,在那幅“製造”出來的草書上蓋了圖章,這就算是算旦的第一幅書法作品了。後來算旦每日都要用此法做出幾幅東西來,她把白紙鋪在桌上,條幅上需要寫一字,便用布條兒沾了墨,往紙上扔,要寫兩字,用布條兒重新沾墨,在先前一灘很亂的墨跡旁邊再扔一次布條兒,這樣就形成了第二個字,紙上需有幾個字,就重複用此法做幾次,隻是出來的墨跡能被看作是什麽字,這就要憑借讀者的想像力了,能對上具體的文字,那是最好不過,實在對不上,算旦就會將條幅毀掉,所以大先生稱這種書法作品為“渾然天成”,這一點很重要,一是要“渾然”,就是說要亂,亂得沒了形貌,二是要“天成”,這點比較難,被弄成的東西像了字兒,就好,不像的,再弄也是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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