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廚師去集市上采購蔬菜,他雇了一輛穀裏人家的驢車,廚師坐上車,就與趕車人天地南北聊開了,他倆說著說著,在不知不覺間,驢車開始爬上一座不高的山崗,爬了一半,趕車人自己先下車,然後也叫廚師下車來,廚師下車後跟在空空蕩蕩的驢車後麵走,邊走邊對趕車人說:“你是不是心疼你家驢子,走上坡路怕它拖不動我們兩人,想替它減輕拖拉的份量?”趕車人急忙說:“哪裏是這迴事情呢,”他說過這話,臉上笑得厲害,笑容好像能把臉上皮膚扯裂似的,“哪裏是這樣子的呢,不是這樣子的。我上次拉了人上坡,結果可能是車上份量太重,也可能是坡間土質特別疏鬆,車子的一隻輪子竟然在土坡上往下麵……就是往下麵泥地裏擠出了一個窟窿來,那窟窿很深,後來我幾次路過,見窟窿四邊的泥沙仍在不斷往窟窿裏掉。”廚師說:“這不是你驢車份量重,而是在那地方的下麵,天生就有一個土洞。”“天生?什麽天生?”“就是原先……那兒原先就有土洞的,肯定是這樣,在土洞上隻蓋了一層薄土,就一層土,驢車不巧從上麵壓過,土洞就露了出來,是不是這樣?”“你說得有點道理。”趕車人把驢車停下,小心看了看車輛前麵一段路,看完以後,自己跳上驢車,迴頭叫廚師也爬上來,他說:“這兒的路好像都對,路都對,車輪不會陷進泥沙中去的。”“哪裏來的這麽多土洞,你放心趕車吧。”驢車走了一段路,趕車人還是過於小心,他朝前,朝左右各麵瞧著,好一會兒才將驢車加快速度往前趕。又走了一段,趕車人突然嘴裏說出一個聲音,驢子聞聲,立即停了腳步,他爬下車,也拖著廚師一起下車,說:“就是那個洞兒,就在那兒,看見沒有?旁邊有棵棗樹,不是很大的那棵,對,是這棵,再後麵一點的也是棗樹,不過這棵棗樹太大了,不是大的那棵,在下麵,”他已經走到了洞邊,“就是這個土洞,周圍泥沙還在往洞裏掉,你看,在這兒藏了一個土洞,行人行走有多危險,特別是沒光照著的夜晚,好在這坡兒離墳場不遠,夜晚一般沒人從坡上走過,怕遇見鬼。”“我們現在整天都呆在老墳頭裏麵,這幾天就是這樣,我們都在那兒,在墳場裏可以見到什麽鬼?哪來的鬼嗬?”“反正晚上這兒沒人走,你看見了吧,就這個土洞,裏麵不知有多深,不知有多深。”廚師當時隻是想看土洞,沒想到別的事,起碼沒往古代墳墓這方麵去想。廚師從坡道上揀了一根老枯樹枝,拿樹枝往土洞裏塞……哪裏見得到底嗬?可是當時廚師沒往古代墓葬上麵想,沒往考古這事上想。廚師用樹枝試探土洞,沒結果。兩人再上驢車,直接去了集市。當天晚上廚師在上菜時,走到二先生身邊,把白天在山坡上見到的事跟他說了。二先生有點不信,他說:是不是山裏野兔在那兒打了地洞?身邊同桌吃飯的當差說,不能夠,兔子打出的洞從來沒有這麽深的,不像是兔子洞。二先生說:是不是山裏狐狸的窩兒?那個當差飯也不吃了,專心迴答二先生:狐狸多數會在草叢裏、灌木叢裏建窩,它們無法在坡上往地底下打出一個深洞來,狐狸也不能夠這麽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夜裏二先生迴自己那個小間裏睡覺,沒睡下,心裏牽掛坡上出現土洞這件事,他走出小間,走到王托子睡覺的那兒,敲門,那門是個簡易門,手頭敲得稍重,門連著四麵框兒都會跟著顫抖起來。王托子開了門,讓二先生進去,起床後有點冷,王托子取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二先生和王托子說那事。王托子披著衣服坐在床沿,他剛才似乎已經入睡了,兩隻眼睛帶著從夢境中延伸出來的倦意,隻是這種疲倦像是人在喝醉了老酒以後所要表現的模樣,眼光雖然分散,但卻充滿了幸福感。王托子聽完二先生說的話,笑了笑,又笑了笑,說:這事好像是我先知道的。二先生說:怎麽可能,廚師剛跟我說,你怎麽會知道?“我說是我先知道的,就是我先知道的。但這事也怪了,我剛在這張床上睡著,在睡夢中就見你在我跟前跑來跑去,急得像隻猴子,我上前問你,幹嗎如此著急?你二先生跟我說,土坡上出現了一個大洞,還說洞頂有漏沙現象,你說,洞頂漏沙,就說明此洞的中間是空的,而且有可能洞裏空間巨大,你說,洞裏有規模巨大的古代墓葬,規模之大,你說,規模之大,你說,你那時還在急匆匆來迴跑著,跑著,後來二先生你又跳了起來,高高地跳向高處,你跳嗬跳嗬,你說,墓葬規模如此巨大,很可能是個諸侯墓,是個國王墓,二先生在夢中說呀跑呀跳呀,最後二先生就逃掉了。”“我為什麽要逃跑呢?”“我也不知道,我聽見,有人……但這人很可能不是你二先生,是別的人,或者是我,我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二先生是因為看到墓葬太大,被嚇跑了。”王托子還是披著衣服坐在床沿。二先生對王托子看著,心裏想,是不是真有這夢?要是真有這夢,那可是有人托夢給了王托子。是誰托了這夢?是墳墓裏的亡者?是那個古人?二先生看著王托子,想看看他的兩隻眼睛有沒有變綠,變綠了,就說明王托子有了異狀,墳墓裏的古人來過他身上了。沒有。什麽?綠顏色沒有,或者是有了顏色,古人來過了,但二先生不能將它辨別出來。


    二先生迴到自己睡覺的地方……托夢之事是不可能有的,沒有這種事,但問題是,沒有人托夢給王托子,但問題是,他怎會知道那土坡之上出現了一個大洞?想著這事,便睡不著覺,床上木板本來就不太平整,睡不著覺的時候就覺得身體下麵的床板越來越不平整,有片片粒粒的東西在向上翹著,到處都硌得身體疼痛。


    天亮起床,二先生帶了王托子、廚師,租一輛馬車,直接去了那處土坡。土坡雖離墳場不遠,但在山裏目測距離遠近,和在城裏目測,在感覺上不同,看著不遠的路,其實已經是很遠了,看著那座青山就在眼前,但真要走到山腳下,卻得走很長很長一段路,才能到達。馬車載著他們來到坡上,二先生囑咐車夫快點跑,但廚師不讓,廚師今天是老大,他瞪了車夫一眼,迴頭對二先生、王托子笑笑,他不敢對這兩人瞪眼,隻是笑笑,說,慢著,慢著,來到這坡上,要找那幾棵棗樹,找到了棗樹,就能見到那個大土洞了。馬車開始慢走,廚師站起來,站在馬車上向遠方了望,望著望著,感覺腳酸,坐下,歇了一會兒,又站在馬車上望遠方。來了。什麽?來了,它們來了。什麽?棗樹嗬,是那幾棵棗子樹嗬。是那棵小一點的棗樹,土洞就在那棵小一點的棗樹前麵。廚師認準了土洞的所在地。馬車停在離土洞稍遠一點的地方,他們幾人下車,車夫站在車旁沒動,二先生、王托子和廚師走到土洞洞口處,他們把這個土洞都看清楚了。


    晚上,王托子和二先生說,整個土坡有可能不是自然形成的,可能是由當時的人用大量泥土堆築而成,在土坡底下應該有一個陵墓,在坡道上出現土洞,說明在該陵墓中的某處開始出現漏頂現象,土洞不是被驢車壓出來的,而是在土坡底下的陵墓漏了頂,二先生嗬,這可是吉府的一件大好事,我們遇見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古代陵墓,是諸侯墓?是皇親國戚墓?或者幹脆就是一座皇陵,裏麵躺著的是一位皇帝……這些都不好說,但都有可能。二先生聽罷,不喜反憂,他以痛苦的眼神看著眼前所有物體:“這下不好了,不妙了,若是照你所說,我們根本無力挖掘此墓。消息一旦傳開,此墓要麽由民國政府來發掘,要麽由日本人來發掘,我們吉府是一點邊都沾不上,白辛苦一場。”什麽?沒了?什麽都沒了?等於毀了這一發現。二先生痛苦。二先生感到十分痛苦。但這事情不能就算這麽完了。二先生把穀裏的事對王托子交待過以後,又一次迴了李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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