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旨意一下,老百姓對這道聖旨背後到底有怎樣不為人知的隱晦而議論紛紛,然而不管誰對誰錯,為禍日久的國丈府已經國舅府徹底倒台這件事終究是大快人心的,一時間,老百姓們奔走相告,歡欣鼓舞不已。


    懶


    五月十八日,英宏興衝衝的悄然駕臨淺梨別院,這些日子以來,因著政局嚴峻,更怕走漏了風聲被人以可乘之機,他隻得狠了心腸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裏,魂迴夢轉裏,多少不舍多少牽掛,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到時,她正在歇午覺,侍女領他進如靜心院,他的腳步如貓般悄無聲息,生怕一不小心就驚了她,院子裏的梨花在經過一場轟轟烈烈的開放後,已經到了殘褪的時候,滿院滿地的殘白,星星點點的落在碎石鋪就的地上,有著殘損的不真實的美。


    這樣滿地的殘白如雪,讓他有些楞了起來,一年了,她如折翼蝴蝶般靜靜倒在梨花滿地裏的情景,時時出現在他每一個恍惚裏,懵然驚醒時,他都死命的想要衝到這裏來,衝過來看一看那個時時刻刻牽掛著的人兒,到底是不是還活著,到底,這一切是不是夢?


    走進屋子,滿室的白,自從那日見到她穿白後,他就命她所住的地方再不許有別的顏色,滿屋滿眼一色的白,在經過細心有致的布置下,漫天漫地的白卻並不見半點蕭瑟,有的,隻是清雅。蟲


    她靜靜的躺著,卻是已經醒了,見了他來,溫婉的笑,他的心頓時如田野裏的蒲公英,瞬間飛揚,笑吟吟的過去坐在她的身邊,牽起她的手,“凝霜,你好了麽?”


    “好久不見你了,”她不答反問,臉上依舊是笑著的,語氣卻份外客氣,像是――在問一個許久不見的普通鄰人。


    看著她如星的眼眸,他隻得忍下自己的性子,唯恐再像上次般嚇到她,就也笑了道,“是啊,有些事要處理,耽擱了,”伸手拂一拂她額前的碎發,“今天我來,是想接你迴去。”


    她的臉上頓時一僵,停了停後,她慢慢的將手從他的手裏抽了出來,臉上的笑意隨之一點一點的消失,英宏眉頭一挑,疑惑起來,“怎麽?”


    她垂下頭去,似在認真的思考著什麽,久久無言,英宏心裏突然隱隱有了些不好的感覺,就仿佛,她隻要一抬起頭來,就會有什麽立刻就會不同了。


    正這樣想的時候,她果然已經抬起頭來,隻見她淡而有力的道,“我想,我不會跟你迴去。”


    “什麽?”這句話讓英宏的心頓時突突而跳。


    她靜靜的看著他的臉,目光久久的不肯挪動,就在英宏漸漸要融化在她的眼神裏的時候,她輕輕開了口,“都說我是你的妻子,可是我真的不記得你是誰,”說到這裏,她將目光幽幽的轉向別處,“你對我很好,所有的人都這樣告訴我,而這一點,我自己也看得出來,可是,縱然是如此,我還是不能將你和我的丈夫聯係到一起去……。”


    她說到這裏停住了,英宏隻是楞楞的坐著,像是恍惚了,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什麽話來說,終於,她將臉又轉過來,“從我睜開眼來,我所聽到的看到的,就隻有這裏,我也隻習慣這裏,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丈夫,我……。”


    她不由說不下去,他的眼裏分明有淚滴了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是堂堂九五之尊,一代帝王,在她麵前幾次三番的落淚,脆弱得像個孩子,她的心裏深深歉疚,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她的心就要軟下來,可是不行,絕對不行,她一定要咬緊了牙關挺過去,她是死了的人,她不能迴宮,她又怎能迴宮?


    他沒來的這段日子裏發生的事,她到底還是知道了,蔣秀不肯說隻是怕她擔心,在那道聖旨下來後,伺候她的侍女們在背後議論的話被她無意中聽到,而張才玉,那個救了她性命的太醫,為了尋迴她的記憶,也時不時的將這些事慢慢的告訴她,以期望她能從中得到一絲半點的感應,想起以前的事來。


    她知道他很快會來,皇貴妃封誥的恢複代表著什麽她怎能不清楚,自己可以迴宮了,昊兒,那個一生下來就被托付給瑛兒的苦命的孩子,那個時刻都懸在她心上的寶貝,她是那麽的想念他,而他,這個身為一代帝王的男人,在被賜死那一刻時,她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心,自己是愛他的,太後死了,靖海王除了,丈夫,兒子,他們終於能夠永遠在一起,再沒有什麽人能將他們分開。


    然而這樣的興奮並沒有維持多久,她突然想到一個很嚴峻的問題,自己――可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嗬!


    金口玉言的皇帝下旨將罪妃賜死,天下百姓無人不知,縱然此時赦免平雪了,皇貴妃沈氏亦隻能是一個死人,若此時突然的再出現,天下百姓怎麽看,滿朝文武怎麽說?


    還有,自己真的還要再迴去那個牢籠麽?那個富麗堂皇,處處是陷阱,步步是殺機的地方,恩也好,寵也好,全離不了殺戮算計,好容易出來,自己還要再去過那樣的日子麽?


    想到這些年來所受的,她的心越來越寒,罷了罷了,沈凝霜已經死了,死了的人,就不要再活過來罷,欲往東山尋隱境,這裏與世隔絕,甚好,甚好!!!


    看著英宏變得蒼涼而又消瘦的臉,她差一點就要忍不住伸手去輕拂,可她到底忍住了,戰亂方過,百廢待興,人心最是主要,她不要他在這時候因了自己在天下人麵前失信,沈凝霜可以恢複封誥,但是絕對不能活,而自己亦是不想再迴去那個地方了,不是嗎?


    於天下計,於自身計,自己都要咬緊了牙,深深挺住。


    狠一狠心,她接著開口,向他哀哀請求,“我喜歡這裏,讓我留下,好嗎?”


    她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他從來都沒有拒絕過她什麽,他又怎麽舍得拒絕她什麽呢,她吃定了他,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這樣狠,然而她到底是這樣說了,她不要迴去。


    英宏緊抿著唇,目光死死的盯在她的臉上,像是要努力在她臉上看出些什麽來,她卻一直都是淺淺笑的樣子,淡淡薄薄的道,“以後,你別再來了……。”


    終於,她累了,身子軟軟靠在羽毛的靠墊上,輕輕合上眼,最後說了一句,“雖然我不知道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我總覺得,我的塵緣已經斷了,從明日起,我將吃齋念佛,這一世,我不再見你。”


    雖是閉著眼說的,但是她的這句話卻是堅定而有力,再不容人質疑的,英宏仿佛是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一直冷到了心裏,許久,他就一直呆呆的坐著,她也一直的閉著眼不看他,像是已經睡著了。


    他竟然不能再說什麽,從她當日喝下那壺酒後,雖然救了迴來,可是到底還是不能夠再像以前了,再見麵時,就仿佛是隔了天涯海角般遠的天塹,他怎麽努力也跨不過去,就那麽隔在對麵,看得見,卻是遙不可及。


    他很想再抱一抱她,看是不是還是當初的親和溫暖,可是,他到底沒有勇氣伸出手去,不知道是怕她生氣,還是怕,懷抱裏的身子會再找不迴當初的感覺。


    當年八月初八,皇帝一道聖旨頒布下,“當朝太子之母皇貴妃沈氏,其秉性柔佳,持躬淑慎,德閑溫良,其儀德風範實能母儀天下,今追封為皇後,封號:孝賢仁懿慧敏,梓棺入葬皇陵。”


    由於當處皇貴妃蒙冤而死,身子已經找不迴來,故,葬入皇陵的隻是孝賢仁皇後的衣冠,加上當年的太子陵裏英睿的衣冠塚,大肅朝到此時為止,皇陵裏已經有了兩座衣冠塚了,一時間,老百姓人人稱奇。


    鬥轉星移裏,時光如梭的飛逝著,老百姓對於當初朝廷裏的這許多變故早已經漸漸淡忘,而秀明湖畔那一所得天獨厚的別院縱然依舊神秘,老百姓卻亦漸漸的不再對它好奇,清晨黃昏裏,間或有激揚清婉的琴音傳出,湖上遊人依舊是側耳傾聽一番,讚歎一番,也就罷了。


    淺梨別院裏,位白衣女子依舊記不起自己是誰,然而她身邊的人已經不再抱希望讓她恢複記憶,每日裏青燈古佛前誦經打坐一番後,就是陪著她去清遠樓上坐一坐,這些年來,她這個習慣是雷打不動的。


    京城裏,紫泉皇城中,在那日皇帝下旨將沈皇後葬如皇陵後,就命人在紫泉城地勢最高的地方搭起了一個高台,每每心煩意亂之時,他都要牽著小太子的手,登上高台,向著城外遙遙向往。


    久久,久久……!


    (落盡梨花春又了第二部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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