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的陰影中,哪怕是喧鬧的士兵營地也已經暗淡了下來,阿米拉鎮裏的民眾早早就已經入睡休息了,白天的工作忙得要死,人們不是在重建房屋,就是在忙碌農活準備收獲,天氣漸漸變冷,但是穀倉剛剛重建好,居民的住宅也隻有三分之一能夠住人,他們必須更加的努力才能完成工作。


    廢墟殘骸被清理了大半,本地的居民和外地的難民在空出來的土地上搭滿了帳篷,雖說條件艱苦,但在這裏,人們的生活好歹能看見希望。所以即便天色已晚,但還是有不少人聚集在原本是酒館的地方圍著篝火喝著啤酒聽著吟遊詩人吟唱著最新的歌曲,還有來往商隊護衛們講述的故事(雖然其中吹牛和誇大的部分占大多數),原來的酒館老板靠著向士兵營地賣酒和經營這裏賺了不少錢,哪怕沒有拜倫的支持和資助,也足夠重建他原來的酒館了。


    人們來來往往,雖然比不上白天那般熱鬧,但是晚上能有娛樂活動的城鎮在在整個卡拉迪亞也不多見。守衛們也享受在其中,甚至主動加入人們的聚會之中,除了火光照耀之處,其餘的黑暗角落幾乎無人注意。


    幾個身影從黑暗之中緩緩現身,他們穿著厚實的衣服,腦袋上帶著兜帽,這幅妝容放在平時很容易引起人們的懷疑,但是在這個寒冷又飽受災難折磨的季節,穿成這樣的人並不少見。他們很可能是為了禦寒,並且在災難之中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不想見人。


    這幾個人從城鎮不同的角落之中出現,隨後向鎮裏的其他人一樣走上了殘破的街道,最後混入了露天酒館的人群之中。那些引人大笑的荒誕故事,卻被他們著重留意,隻需要剔除那些明顯誇張過的部分,剩下的完全可以當做重要的軍情來分析。


    隻不過,這幾個家夥在穿過那些黑暗的街巷和建築廢墟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注意到,當他們自以為成功混入這座城市的時候,許多雙眼睛都在暗處觀察著他們。


    “我們隨時都可以殺了他們,如果需要,我們不會讓任何人發現,和他們碰頭的那兩個蠢貨也跑不了,我們已經知道的夠多了,足以把一百裏內所有的薩蘭德探子全都抓出來。”


    滿是漏洞的老屋房頂上,阿薩辛的雇傭刺客低聲詢問著他們如今的頭領。


    “不。”


    克雷斯搖了搖頭:“拜倫要留他們性命,讓他們把消息帶迴去。”


    她歎了口氣,看著那些混入人群之中的奸細,握住匕首的手指不由得顫動了幾下。她很想現在就把那些家夥殺光,割開喉嚨刺穿內髒的感覺實在讓人欲罷不能。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壓製住了想殺死他們的衝動。


    “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留著他們隻會有麻煩,不如直接殺幹淨...”克雷斯說到這裏,轉過頭去,十分短暫的嘟起了嘴鼓起了腮幫,之後迅速恢複了之前的冷淡表情:“但既然他說了,我就會遵守,不管他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說完這話,克雷斯從屋頂上跳了下去,在下落的過程中抓住他們早就安放好的繩索,安全無恙的落到了地麵上。隨後,她朝著屋頂上的人打了個手勢,讓他看好那幾個哈基姆蘇丹的間諜。


    隨後,這個小姑娘開始在黑暗之中順著破碎的卵石道路前行,她的記憶力很好,身手也很靈活,哪裏有絆腳的碎石,哪裏的道路上有坑洞他記得清清楚楚,他就像劇團裏的雜耍演員做繩上舞蹈一樣輕快的走在這滿是陷阱的道路上,一路來到了她平日裏最喜歡的地方——後山的那處藏身地。


    大地震之後,她看到了許多的慘狀,在執行拜倫任務的過程中,她見到了許多流離失所的難民,看到了埋在廢墟之中的破爛軀體,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正眼瞧過那些災民一眼。


    “那些人活下來就行,其他人死了拉倒。”


    克雷斯一直保持著這種想法,她之前一直認為,自己以外的人的死活跟他沒什麽關係,那些和她同樣苦出身的可憐人也絲毫不值得同情。畢竟,在她幼時,恰恰是那些可憐人,讓她受了最多的委屈,搶走她的食物和硬幣,還覬覦她的身體。當力量上的反抗難以取勝的時候,她就學會了如何在陰影中下刀子,也是因為磨練出來的身手,她才被當地的貴族看中,為那人幹了一些不怎麽幹淨的活,讓她越發的漠視生命。畢竟如果不割斷目標的喉嚨,迴去之後就得受罰挨餓,而一條人命的消失,能讓她好過幾周的時間。


    不過在為拜倫效力了這麽久了之後,她的想法也已經有了轉變。


    現在,她已經可以接受一部分人的存活甚至去保護他們的生命,比如那些潛在的雇主、現在的雇主、拜倫、德賽維、那些她喜歡的店鋪的老板、賣首飾又不賣假首飾的,能幫自己掙錢的手下、還有那些活著能給自己提供工作機會的敵人。如果那些人對自己有好處的話,克雷斯還是會多少在乎他們一點的。


    “他不在...”


    山上的石塊掩埋了許多靠山的建築,但是這處藏身處卻意外沒有受到影響。當時克雷斯很開心,因為這樣一來她又可以做她最愛的消遣:找一個拜倫在這裏散心的機會,偷偷的貼上去,之後假裝刺殺嚇她一跳,最後兩個人一起俯視山下的風景。這種危險的遊戲她很小就開始完了,不過哪怕她對分寸掌握的非常好,也沒有幾個孩子願意在那時配合她。唯有拜倫,在最開始兩次的驚慌之後淡然了下來,謹慎的他在這裏不再擔心自己的後背,而如何嚇到拜倫,也成了克雷斯鑽研的內容之一。


    她鬧不清楚自己對拜倫是什麽情感,不過拜倫對待她的方式,確實和她知道的所有貴族都不同。或許是因為他畢竟是平民出身,或許是他的性格,但有他在身邊的時候克雷斯確實會安心不少。


    她還記得自己最開始找上拜倫的時候,偷偷摸進土地房間拿著匕首把他嚇得臉色發白,再怎麽裝鎮定也會讓人一眼識破。克雷斯當時惹了不少麻煩,搞了不少贓物,她急需庇護她的部隊和一筆錢,而拜倫“很痛快”的答應了她的要求。她當時覺得,自己不可能在這支隊伍裏待過半年,這個膽小的隊長和拉胯的隊伍肯定早晚會把自己趕走,到時候她還可以順手“拿”點銀子立離開。


    誰想到,幾年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她依然在為拜倫效力。她親眼看著這個小隊伍一點點的壯大,而那個膽小的隊長以她無法想象的速度成長,從一個小隊長,變成了一個大國中最強大的那批領主之一。她曾經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自己當仆役、被領主當做刺客培養的那座小城堡的女主人一樣,擁有自己的城堡和,吃著私人廚子做的好吃食,穿著好衣裳,帶著晃眼睛的首飾,整體沒完沒了的斥責下人,而那些底下人倆個不字都不敢迴。在過去,她一想起這事情,就會罵自己幾句,她怕自己陷入這種幻想之中,無法忍受當下的生活。但現在,她已經不覺得那是夢想了。


    拜倫對待手下人很慷慨,對待女人更是如此。拜倫付給她們幾個堪比鎮裏牧師和鄉下騎士的高薪,還經常會送她們一些戰利品和買來的首飾,但是從不多要求什麽。因為職責需要,他經常需要和她私下密談,但是從沒占過她一絲便宜,而且她很清楚那並不是單純因為害怕被殺的恐懼。他對待自己就像那些哥哥照顧妹妹一樣,但克雷斯不知道這麽形容對不對,畢竟她沒有兄弟姐妹,有也肯定早就餓死病死或者早早嫁人了。


    所以對拜倫,她總是有一些說不出的情感。為此,她還開始學習寫字和閱讀,因為她總聽拜倫說讀書的好處。雖然她不大信,但是她希望在拜倫給她一張紙條的時候,她能看懂上麵寫的是什麽。當拜倫結婚的時候,她不知為何有了些失落感。而當拜倫出征並且將她留下之後,哪怕她來到這個地方,也沒了之前的感覺。


    克雷斯在無聊之中想起了雅米拉,想起這個,她就來氣。雖說她們兩人關係尚可,在一起也不會覺得不舒服,但是她的小小幻想中,多麽希望得到土地的人能是自己。她如今的努力和學習,也是一種不認輸的表達。在拜倫這裏,她不但找到了一絲歸屬感,更相信自己當初的白日夢有機會實現。


    她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小城堡或者莊園,當然,大的更好,土地和財富她不嫌多。到時候她可以用攢下的錢換上一身的好衣裳,在頭頂、脖子還有手腕上掛滿首飾,再請拜倫和她少數能稱得上朋友的德賽維過來做客。如果拜倫想的話,她也可以請他老婆,還有其他記得但是沒怎麽在乎過的熟人一起過來,但是雅米拉除外,倒不是因為關係不好,而是那些大家小姐打扮好之後的氣質總會讓她感到失落,她討厭矯揉做作,但是也向往貴族的生活,但真在一起,又會讓人很不舒服,因為她戴上再多的珠寶和金銀首飾也比不過她們。這種感覺,拜倫老婆一個人來就夠受了,可不需要再多一個人了。至於馬蒂爾德,克雷斯至今對她了解也不多。


    至於其他人,克雷斯不在乎,也不願意去想。她就這樣坐在那裏,望著火光照耀下的城鎮,攥著腰包裏的金銀首飾,繼續著自己那美好的幻想。她堅信,用不了多久,拜倫就會把她想要的送給她。畢竟,在拜倫封賞眾人的時候,他們兩個有單獨的約定。


    “雖然現在不行,但是,克雷斯,我會好好報答你的,你為我做了許多,以後還會更多,我發誓,我會盡力去滿足你的心願作為對你的獎勵,這是我們的約定,千萬不要忘了。”拜倫的話仿佛再次在她的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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