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廣告位常年招租 包月價格更優惠 有意者請聯係  隨州官道上人來人往。


    將近春闈,雖然仍是隆冬, 那些上京應試的舉子們早已經上了路,不少鮮衣怒馬,仆從相隨,也有零星徙履擔箱的讀書人, 一路風塵仆仆,但多也是結伴而行。未到京畿, 江南道多是武林世家, 往往有些恩怨仇殺, 刀劍無眼, 自然不大太平。


    慶豐樓便是開在涼州官道上的一家小客棧,前麵的門麵是兩層的酒肆, 後院有幾間客房, 這幾日生意頗好, 送往迎來,很是熱鬧。


    時近正午,趕路的人大多前來歇腳,掌櫃和夥計跑進跑出, 正忙得不亦樂乎,在門前招唿客人的小二卻和一個路人起了衝突。


    那路人是讀書人的打扮,背著一個書箱,穿戴頗為寒磣,一身長袍已經洗得發白,此刻卻麵紅耳赤,在那裏不住辯解:“小生並非有意為之,實在是半路丟了錢囊,還不自知。”


    這店小二身材頗為高大,雙手叉腰卻是不依不饒:“您這是存心來吃白食的吧?”他一把拽住那書生的領口,“看你這窮酸樣,哪裏像是趕考的舉子,隻怕是個小賊,混進來好下手偷客人的錢。”


    那書生氣得臉色發白,雙唇哆哆嗦嗦:“你……你含血噴人!小生不過是遺落了錢囊,到付賬時才發覺,你怎好如此冤枉我?”


    那小二冷笑道:“客官既然覺得冤枉不如與我一同去見官如何?咱們叫縣爺來好好評評理。你這樣的小賊我一年到頭不知要碰到幾個,以為裝出一幅可憐相就可以饒過你麽?”


    周遭的人不明所以,隻是對那書生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那小二越發覺得占了理,隻在那裏嚷嚷著要送官。


    酒肆二樓卻傳來一聲輕笑,隻見一個青衫公子從樓上緩緩走了下來,一把握住那書生的右臂,笑道:“兄台怎麽此刻才到?叫兄弟我好等哪。”說著,轉過臉瞥了那小二一眼,“你這不長眼的狗東西,得罪了我兄弟,還不快賠罪?”說罷,手一抬,一錠碎銀落在店小二手中,“再來三斤黃牛肉,四個可口的小炒菜,外加十個饅頭。動作要快,可知道了麽?”


    那店小二愣愣看著眼前這個俊美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掂掂手中的銀兩,便知是個貴客,不敢怠慢,露出討好的笑容:“是!是!小的馬上去辦,馬上去辦!”他轉身走了幾步,又迴過頭,對那書生諂笑道:“小人有眼不識金鑲玉,得罪!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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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生渾渾噩噩坐在桌前,對著一桌子菜,還有些驚魂未定。他抬頭看了一眼對麵坐著的青衫公子,隻覺那人形容俊朗,眉清目秀,器宇不凡,隻是吃相頗為不雅。年輕公子一邊大口啃著牛肉,一邊衝他展顏笑道:“兄台怎麽不吃?難道是不對胃口麽?”


    書生拱了拱手:“方才其實已經吃過了。今日之事多虧公子解圍,小生感激不盡。”他訥訥一笑,“小生柳夢龍,表字梅卿,關中弋陽人氏,不知兄台如何稱唿?”


    年輕人眉眼彎彎:“我叫何晏之。感激的話不必再提,我隻是看那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實在討厭罷了。”他端起身邊的茶杯,“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兄台麵貌不俗,相逢即是有緣。我不會飲酒,便以茶代酒敬柳兄一杯。”他一飲而盡,放下茶杯,“柳兄看上去斯斯文文,一身裝束也是讀書之人,想必定是上京赴考的舉子了。”


    “正是。”柳夢龍點點頭,“說來慚愧,不知何時丟的錢囊,竟渾然不覺,還惹上這般尷尬之事。如不是何兄仗義執言,保全了在下的顏麵,今日定要被那小人羞辱,若真鬧到縣衙,我聲名受累不說,還要影響科考。”他站起身躬身一拜,“大恩不言謝,且受小弟一拜。”


    何晏之哈哈一笑,道:“你們讀書人就是太過斯文。那店小二汙蔑你,與他爭辯有何用?這種小人就是欺軟怕硬的貨色,你真的強過他,他自然就軟了。”他擦了擦油膩的手,“不過呢,真的碰到強硬的對手,則要明哲保身,最好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真的走不掉就先服個軟討個巧,說點好聽的話,好漢不吃眼前虧麽。”


    柳夢龍寒窗苦讀十餘年,向來隻讀聖賢書,哪裏聽過這般言論,不由得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俊美青年,訥訥道:“何兄果然高論。”


    何晏之抹抹嘴,又抓起一塊牛肉大嚼起來:“我自幼混跡市井,也沒讀過什麽書,說話粗俗了些,比不得你們讀書人,柳兄莫要見笑。”


    柳夢龍苦笑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他歎了一口氣,“今天樓下那麽多的士子,卻沒有一個出來替我說話,定是怕惹禍上身,到時礙了他們的功名。”


    何晏之打了個飽嗝,滿意地擦擦手,道:“讀書人並非都負心,屠狗輩中也有小人。這世道險惡,柳兄一門心思讀書求功名,一看就是好欺負的。柿子從來都是撿軟的捏,有些人就喜歡作踐作踐旁人來尋開心,討厭得很哪。”他伸了個懶腰,斜斜靠在椅子上,晃蕩著兩條腿,“柳兄怎麽不吃菜?”他恍然大悟地拍拍腦袋,“莫非柳兄不喜食葷腥?”他轉過頭衝樓下喊道,“店家!再來幾道蔬菜和糕點,要做得精致一些!”


    柳夢龍忙不迭地阻攔:“何兄真不必再破費,小生實在已經飽了。”


    何晏之朝他一笑:“我喜歡熱鬧,一個人吃飯甚是無趣,難得找個人作陪。你隻當是還我一個人情,莫要再推辭了。”


    柳夢龍有些手足無措:“小生委實有些過意不去。”說罷,歎了一口氣。


    何晏之哈哈大笑:“柳兄不見了錢囊,此去京都尚有些時日,你如今身無分文,心裏自然焦急。”他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塞到柳夢龍的手中,“這二百兩銀子是在下的一點心意,望柳兄莫要推辭。”


    柳夢龍大驚失色,站起身來:“你我萍水相逢,怎可受公子如此大恩?”


    何晏之道:“我並非行俠仗義之人,隻是急人所難,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我少年時頗為不易,深知一錢逼死英雄漢的苦處。柳兄氣質儒雅,不必拘於小節。”他又嘻嘻一笑,“況且,有人說我大約活不過三十,他一向說話算數,自然不會框我。屈指算來,我大約還有四五年的日子,自然要日日過得快活。有道是人生得意須盡歡,留著錢難道到陰曹地府去花麽?”


    柳夢龍道:“何兄家住哪裏?待我趕考歸來,自然要親自登門道謝。”


    何晏之笑道:“我從小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亦是沒有家的,連自己到底籍貫何處,也不知曉。你又到哪裏去尋我?”


    柳夢龍一怔:“想不到何兄身世如此淒涼,是小生唐突了。”他轉過身在隨身的書箱中翻了許久,找出一份拜帖,遞給何晏之,“何兄,這是小生的拜庚,上麵有我的生年和住所,詳盡得很。不出意外,我大約夏初就會迴到家鄉,還望何兄前來拜會。家母一定會盡心接待恩公。”


    謝婉芝麵沉似水,徑直上了馬車,葉雲舒急忙跟了上來,道:“恩師接下來有何打算。”


    謝婉芝道:“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但卻不能錯過任何一個機會。”她略想了想,“加派人手,十二個時辰,日日夜夜盯著歸雁莊的一舉一動。”


    葉雲舒道:“恩師還是懷疑沈眉?”


    謝婉芝點點頭,緩緩道:“沈眉故意搬出蘇小環,便是想動之以情,亂我的分寸。”她閉目想了想,又道,“這件事,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即便沈碧秋真的是蘇小環的兒子,我也不能因此而姑息了他。”


    她的手收攏又放開,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喃喃道:“最好不是他。畢竟他是蘇小環的兒子,我實在不想對不起小環姊姊。”她轉過臉來看著葉雲舒,微微笑道,“雲舒,可想聽聽我的舊事麽?”


    葉雲舒頗有些訝然,於是正襟危坐。隻見謝婉芝從腰間摸出那杆黃銅煙管,徐徐吸了幾口,幽幽道:“我母親的娘家原本是京畿一帶的大賈,世代經商,家資頗豐,卻因為出身太低,受人白眼。我外祖父就想給我母親招一門清貴的親事,好光宗耀祖,揚眉吐氣。幾經周折,終於將我母親嫁入了關隴謝氏一族。”


    謝婉芝歎了一口氣,連煙灰落在手背上都不自覺:“可惜,我母親嫁入謝氏後過得並不好。那時節,我父親家早已經家道中落,不過空有一個名門望族的名聲罷了。家中負債累累,度日維艱,卻偏偏還端著清貴的架子,自視甚高,看不起我外祖一家。兩家又相隔數千裏,漸漸便斷了來往。”她唇邊彎起一抹諷笑,“我外祖父做了一輩子的買賣,這樁生意卻折了大本,不但賠上了女兒,還賠了嫁妝,連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撈到,不知他老人家心裏後悔不後悔。


    “我母親在謝家日夜操勞,很快積勞成疾,在我三歲時便撒手人寰了。我父親也不很傷心,隻隔了數月,便娶了繼室。繼母一直待我不冷不熱,後來又添了弟弟,就更加瞧我不順眼。我那父親倒還念些舊情,照著名門閨秀的教養,敦促我讀書識字。我自小便憋著一口氣,隻覺得世間男歡女愛都是虛妄,深信書中才有黃金屋,便想著將來參加科考,好出人頭地。


    “可惜天意弄人,我十三歲那年,父親過世了。繼母青春守寡,自然可憐,隻是謝氏乃關隴望族,絕不準族中寡婦改嫁。她開始還持身守節,隻不出半年便熬不住,同鄰近的一個潑皮勾搭上了。那潑皮本就是個地痞破落戶,貪財好色,更沒有什麽廉恥之心,出入我家並無半分顧忌,甚至幾次三番地要調戲我。我那時年紀尚小,十分害怕,就去族中長老那裏央告,想找個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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