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周老二家門口,就聽見周老二的老婆金秀大叫大吼,像是心裏有極為憤懣之事,急需發泄出來。凡文知悄悄的擠進人群,就看見金秀坐在堂屋的門檻上,一手指著周老二大罵,一手在抹眼淚。


    “周老二,你這個殺千刀的,老娘為你們周家做牛做馬,你現在倒是嫌棄起來了。把這個小崽子送走,否則老娘跟你沒完。”


    “閉嘴,你這個婆娘懂什麽!”周老二老臉憋紅,顯然對於老婆當著大家的麵不給他麵子的事情,極為不滿。


    凡文知湊到前麵,這才看清在堂屋裏還有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一臉怯弱的坐在角落裏。被所有人在那裏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小男孩表現得很畏懼,眼睛裏含著眼淚,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看著這一幕,加上旁邊眾人的議論紛紛,凡文知這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原來周老二和金秀兩口子一直想要一個男孩子。連生了兩個女孩子後,為了拚個兒子出來,金秀連著流產幾次,結果造成了習慣性流產,再也懷不了孩子了。這下子算是徹底斷了周老二的兒子夢。當年因為這事周老二還跟他老婆大吵一架,差點就動手了。當年周老二連計劃生育的錢都準備好了,哪想到自己老婆竟然不能生了,周老二的心情可想而知。


    從那以後,周老二和金秀兩口子三天兩頭的吵架,這事凡文知也是知道的。他們家天天鬧得雞犬不寧的,周老二的兩個女兒有時候還會跑到凡文知他們家裏躲一會。也因此,周老二在家裏是沒辦法呆下去了,幹脆跟著一個包工頭去城裏打工。周老二本身就是一個泥瓦匠,這幾年也確實攢了點錢。大家都還以為下一個修房子的會是周老二家,哪會想到,這周老二不聲不響的,突然帶了個小男孩迴來。


    金秀還在大哭大鬧,一直哭訴自己命多苦啊,自己為周家做出多大的貢獻,為了生兒子,把身體都給糟蹋了,現在連重活都沒法做。這周老二有點錢就開始嫌棄她不會生兒子了,等等,不一而足。


    周老二實在頭大,踢了他大女兒周荷花一腳,“還不快點把你媽拉起來,在這裏丟人現眼的,很好看?”


    周荷花和周桃花兩姐妹雖然也不滿周老二突然給她們帶了個弟弟迴來,但是畏懼於父親,還是磨磨蹭蹭的把金秀拉起來,“媽,走啦。我們迴屋裏。大家都在笑話了。”


    “怕什麽,他周老二做得出,難道我就說不得了。”金秀又跳又叫,生怕院門外的一圈人聽不見。


    “閉嘴,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話都不聽人說話,你就在這裏號喪啊!我還沒死了。”周老二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那張桌子都快被拍散架了。


    “喂,周老二這個小孩不是你生的吧,就你這熊樣也生不出這麽好看的孩子。這小孩都五六歲了吧,周老二難不成你拐賣人口!”一個潑皮無賴假裝一臉正經的圍著小孩子轉了一圈,然後不懷好意的大聲的說。


    這話就似一滴水進了油鍋裏,劈裏啪啦的炸開了。大家都紛紛說道:“周老二你在哪兒買的娃娃,給我介紹一個嘛。”


    “周老二,你龜兒子拐賣兒童喔。”


    “想兒子想瘋了。”


    周老二似是有點慌張,但是很快掩飾了下來。“爬開點,我說是我兒子就是我兒子,你們管的寬。死婆娘,你還坐起幹啥子,還不快點起來。”


    金秀似是被這潑皮的話給驚醒了,趕緊爬起來,連拽帶拉的把潑皮給趕出堂屋。“給我滾遠點,我們屋頭的事,管你屁事。”


    凡文知瞧著那個小孩,長的很好,五官秀氣,雖然穿著一身很糙的衣服,但是從頭到腳都是幹幹淨淨的,而且沒有流鼻涕。凡文知對這小孩挺有好感的,因為他是這鎮上第二個這麽幹淨的小孩子。至於誰是第一個,那還用說,自然是他凡文知了。


    小孩就那麽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很可憐,也很惹人疼。這小孩一看就不是周老二能生的出來的,更不像是小地方長大的孩子。很有可能他真的是周老二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


    周老二也不管別人怎麽議論,大聲的嚷道:“這就是我周老二生的兒子,你們看不過眼啊!有本事自己去生一個。”拿著門口的扁擔,就開始往外麵趕人。


    凡文知跟著人群往外走,忍不住迴頭看那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拐來的小孩子,也許要不了幾年他就會忘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吧。到那時候誰還會記得這小孩子的來曆有問題。隻會說這是周老二家的兒子之類的話。


    到了家,凡文知的情緒不太好。先是被罰站,接著又看了這麽一出家庭倫理劇,凡文知多少有那麽點鬱悶。


    餐桌上,凡文知用筷子戳了幾下米飯,沒什麽胃口,最後還是開口說道:“爸,你知道周老二帶了個小孩子迴來嗎?聽別人說是周老二從外麵買迴來的。”


    “別人的事情你關心那麽多做什麽?我今天遇到你們幼兒園老師了,她說你又在幼兒園裏欺負小朋友。”瞎子頭也不抬,平靜的說道。


    凡文知撇了下嘴,沒想到水桶腰還是個愛打小報告的。對此,凡文知認為水桶腰老師不光教學水平不行,現在連人品也有問題。


    “那隻是個意外而已。爸,你就沒聽說周老二家的事情。他們都說周老二往年不到春節不會迴來,這次這麽早就跑迴來,聽說連工資都沒結算,肯定是心裏有鬼。”


    “吃飯,別人的事情少管。”瞎子不假辭色,似是很不願意在兒子麵前說起這些齷齪的事情。


    “爸,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啊?”凡文知不屈不饒的追問。他之所以再而三的問起,就是因為大人們有更多的消息來源,尤其是瞎子老爸,說不定就有什麽□□消息。再有,他對那個小孩子真的有那麽一點點的興趣。


    不過瞎子是打定主意,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肯說。似是有什麽忌諱一般。凡文知想不明白,這有什麽不可說的。還是因為自己太小,瞎子老爸覺得自己不該過問這些大人的事情。


    當天永安鎮都沸騰了,可能所有的人家在當天以至後來的一段日子裏,所討論的話題都是周老二家突然冒出來的兒子。大家議論紛紛,都說周老二的兒子肯定是買來的,雖然當事人否認,但是架不住大家豐富的想象力,以及流言的力量。


    買賣人口,在電視裏見過,在外麵聽說過,可是活生生的就發生在身邊的這可是第一次,想想看,這能不讓人激動嗎?周老二每每走出家門,都會有人追著他問:“周老二,你兒子好多錢買來的?還有沒有,要不我也買一個。”


    “滾!”周老二在家裏實在是呆不下去了,於是決定還是先迴城裏打工。至於男孩就留給金秀照顧。還有外麵那一攤子爛事,也讓金秀去應付。反正金秀就是個潑婦,那些人才不敢在金秀麵前撒野。


    整整一個冬天,都沒見到周家的新兒子走出家門一步。但是即便這樣,這件事情的熱度在永安鎮也持續了整整一個冬天。誰讓永安鎮又小又偏僻了。平時了不起也就是西家的雞被偷了,東家的牛發瘋了。突然來了一個買兒子的新聞,對於平常生活貧乏的小鎮人來說能不激動嗎?能不關注嗎?直到春節快到的時候,大家才轉移了主意力。


    雖然別人不知道,但是凡文知是清楚的,以他目前的耳力,隔壁周家的聲音對他來說是根本不設防。金秀脾氣很暴躁,尤其是這件事情後,有越發嚴重的趨勢。以前還隻是偶爾打罵下兩個女兒,現在則把火力都集中在了新兒子身上。三天兩頭對男孩又罵又打的。凡文知經常半夜還聽見男孩小聲的哭泣,以及金秀毫不留情的謾罵。


    對於男孩的遭遇凡文知是同情的,但是他從沒想過要改變這種現狀。在他看來,這隻是別人的人生,他沒有理由更沒必要參與。凡事順其自然就好。因此對於他聽到的事情,凡文知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


    臘月十幾號,幼兒園還沒放假。小孩子們一個個都凍得滿臉鼻涕。凡文知覺得自己真的快忍受不了了,今天他的衣服又被一個小屁孩給當抹布用了。當時要不是大家都擠做一團,他也不至於避不開。太惡心了,凡文知一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把外套脫了。


    樓上兩間房都留給了凡文知,一間做臥室,另一間原本說當雜物間的,不過後來凡文知布置了一下,把房間改成了書房。雖然隻有那麽幾本書。凡文知從樓上下來,先去廚房掃了一眼,有臘雞放在碗櫃裏,凡文知趕緊拿了一塊放嘴裏。真好吃,凡文知舔舔手指頭。正巧啞巴從外麵進來,看見凡文知偷吃,立即露出一個笑來,拉著凡文知碗櫃前,又拿了兩塊臘雞給他。還比劃著告訴他,有人上門找瞎子算命,正在堂屋裏,叫凡文知不要打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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