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隻聽到這幾個字,杜雋清就察覺到一股冷厲的殺氣迎麵而來。


    隻是,他馬上又想到去年再顧府上見到過的顧程風……他明明記得,那是一個一臉忠厚老實的讀書人,為人唯唯諾諾逆來順受的,哪裏有半點毒辣?


    他狐疑的看看顧采薇,就見顧采薇衝他笑笑:“沒錯,就是我阿爹,你之前見過的那一位。”


    “可我沒看出來他和毒有什麽關係。”杜雋清沉聲說道。


    “要隨隨便便就被人給認出來了,他還能稱得上毒王嗎?”顧采薇得意的笑,“我阿爹跟外公鑽研醫術的時候年歲已經不小了,而且他對正兒八經的醫術並不感興趣,反倒覺得那些讓人被折騰得死去活來的毒藥很有意思,不知不覺的就入了這個坑。外公見狀,也並沒有攔著他,畢竟醫毒不分家,他也就將自己所了解的毒術都教給了他。後來,我阿爹還拿著外公的親筆信去拜見過天下有名的製毒高手,跟著他們學了不少東西。甚至連阿元,他的那身本事也是跟我阿爹學到的。不然,你以為就他那麽小小的一點年紀,還真能打響他青玄山人的名號嗎?”


    這個道理倒是不錯。


    杜雋清頷首,隻是心中還是難掩震驚。“真沒想到,你家到處臥虎藏龍。”


    “不不不,我阿娘就隻是一個普通人,她什麽都不會。”顧采薇趕緊擺手。


    聽到這話,杜雋清連忙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他們家裏還是有正常人的,那他就放心多了。


    既然定下這件事,他們就決定——等杜雋清肩上的傷好些了,他們就一起去顧家一趟。


    對於這件事,杜雋清心裏有幾分好奇,因此他不過再養了兩三天,覺得傷口沒那麽疼了,就死活拉著顧采薇出發了。


    正好此時顧程遠也已經叫人過來給他們送了好幾次信,催著他們迴去看看,兩個人也就蹬車去了。


    到了顧家,顧程遠早已經抱著還在繈褓裏的寶貝兒子等在那裏。


    “二娘子你看,這是你阿弟,你的親阿弟!”顧采薇才剛下車,他就興衝衝的將繈褓遞過來。


    顧采薇嘴角輕扯。“我看到了。”卻並沒有將繈褓接過來。


    顧程遠還興奮的直叫:“二娘子,現在你有親阿弟了,那以後你這個當阿姐的可一定要好好照顧他。等以後你阿弟長大了,你們夫妻倆也得幫他讀書考學,入朝為官才是啊!”


    這孩子還沒半歲呢,顧程遠就已經想得那麽長遠去了?


    而且,現在他有了小兒子,就直接將顧天賜那個庶長子給拋諸腦後,到現在提都沒提一句。虧得之前他還把顧天賜給當寶一樣看待呢!


    這個男人的疼愛轉移得還真快。


    顧采薇心裏吐槽著,麵上依然定定點頭。“那是當然。早知道阿娘懷孕,我和侯爺不是就請了穩婆和乳母過來照顧她嗎?接下來教導小阿弟的人我們也已經選好了,馬上就會送過來。以後小阿弟的教養問題你們都不用操心,我們全包了!”


    “那就最好不過了!”顧程遠聽後歡喜得直點頭,“這本來也是你做阿姐的該做的!”


    顧采薇聞言卻嘴角輕扯——怕就怕,等慢慢的小阿弟長大了,你發現小家夥被教育得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到時候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不過還好,現在小家夥還小,顧程遠又忙著在朝堂上鑽營,他也沒耐心照顧小娃娃。看看,現在他也不過隻上手抱了一小會,他就覺得不耐煩,轉手就把繈褓又扔給了田氏。


    田氏現在生了個兒子,她臉上容光煥發的,人都精神了不少。


    如今又聽顧采薇信誓旦旦的說她要把小阿弟的一切都給包了,田氏更歡喜得不得了。她一手抱著兒子,一手又拉上顧采薇:“阿芹,阿娘這些年真沒白疼你。”


    顧采薇立馬心中一動,又察覺到藏在身體裏頭的顧采芹仿佛要往外鑽,卻被她給強行壓了迴去。


    “那是當然。”她揚起一抹笑,定定迴應。


    難得一次見麵大家都是皆大歡喜的。雖說在其樂融融的表象之下,他們依然各懷鬼胎,但現在好歹能保持表麵的和諧,那就已經很不錯了。


    大家立馬有說有笑的往裏走,顧程遠還忍不住又向他們吹噓起前些日子武崇訓等人迴到長安後,武家人憤而向他們下狠手的時候,他是如何英勇頑抗。言語間他將自己描述得神勇無比,那叫一個臨危不懼,和武家人鬥智鬥勇……但杜雋清和顧采薇分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當時早嚇破了膽,差點就跪在武三思跟前了!虧得張相爺及時出現,才把他給救了。


    就這樣,他居然還有臉在他們跟前吹!


    顧采薇和杜雋清對他的厚臉皮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還好,就在大家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的時候,迎麵忽的又走來了兩個人。


    就是她的阿爹和阿娘!


    顧采薇看到了,她頓時一個激動,差點想跳起來撲過去!


    杜雋清趕緊一把把她拉住,然後主動朝著對方行禮:“二叔,二嬸。”


    顧采薇這才勉強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她也衝著顧程風夫妻倆點頭,別別扭扭的叫了聲二叔二嬸。


    顧程風夫妻倆再見到顧采薇,他們的表情也十分複雜。尤其是顧程風的妻子齊氏,她眼角已然泛起一滴淚來。


    田氏見狀,她嚇得趕緊攔在顧采薇前頭:“二娘,你閨女已經死了一年了,那件事都過去了,你別指望再來找我女兒的麻煩!再說了,這一年我女兒還幫你們照顧了一年兒子呢!現在她還給九郎找了個好去處,以後九郎說不定也能入朝為官,那以後你們二房也能飛黃騰達了!我家二娘子已經為你們做了這麽多了,足夠抵十個七娘子的小命了!”


    我的天!她其實不說話更好!


    聽到這話,顧采薇無力扶額。


    看看齊氏,她在聽到田氏振振有詞的說辭後,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大嫂,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我們家是樂意犧牲掉一個女兒,好去換取榮華富貴的人嗎?那什麽王權富貴,我們從沒有放在心上過。從頭至尾,我隻想要我的七娘子迴來,其他我什麽都不在意!”


    田氏冷哼。“要是不在意,那你們這個時候巴巴的跑來長安幹什麽的?之前你們又為何要把九郎送過來,還叫他去投奔我的二娘子?現在我也沒叫你們出來,你們又跑出來堵什麽路?”


    顧程遠也低喝:“二弟,今天是我女兒女婿迴來看我們還有我們的十郎的。你們要是沒事的話就下去吧,別打擾我們一家人團聚。”


    ‘一家人團聚’這幾個字又狠狠的刺痛了顧程遠齊氏夫妻二人的心。


    他們目光幽幽的盯著顧采薇看了眼,齊氏眼角又泛起淚光。但顧程風連忙拉拉她:“娘子,我們走吧!”


    他拉了好幾下,齊氏才慢慢轉身,兩個人真個走了。


    隻是看他們的身影如此孤寂蕭索,顧采薇心口又是一緊。


    這一年來,她沒有在阿爹阿娘膝下承歡,甚至阿爹阿娘為了不讓她一個人在外太過孤寂,還讓阿弟過來陪伴她,就隻留下兩位長輩相依為命。她這個女兒做得真是不孝。


    她越想一顆心越沉得厲害,眼眶也酸酸的想哭。


    杜雋清連忙又一把握住她的手。“別哭。既然他們已經來長安了,明天我就差人把他們接到侯府上去,讓你們好好說說話。”


    這話仿佛一縷溫和的春風,瞬息撫慰了顧采薇受傷的心。


    顧采薇這才點頭。


    接下來在顧家的事情乏善可陳。顧程遠因為杜雋清這個女婿的關係,居然也得了戶部尚書的賞識,去年年底考績拿了一個優,然後在禮部的官又升了一級。為此他十分得意,自然又免不了要炫耀一通。


    至於田氏,她現在也是有子萬事足。除了一開始拉著顧采薇問了問她在永興縣的狀況,顧采薇隻撿好的說了,田氏也就不再多問,而是歡喜的向她誇耀起自己的寶貝兒子來,甚至就連兒子困了打個哈欠,在田氏眼裏那也是她兒子聰明伶俐,小小年紀就知道如何表達自己心裏的想法。那麽小家夥再咿咿呀呀的叫兩聲,田氏更是沒口的誇:“你聽到沒有?你阿弟都會說話了!他還沒半歲呢,口齒就已經這麽清楚了,再等長大點必定是個神童!”


    顧采薇無言以對。


    好容易挨到用了一頓飯,她和杜雋清趕緊落荒而逃。


    至於潛藏在她體內的顧采芹,她原本見到了田氏很高興,一開始還想方設法的想要反攻迴來占據身體。可是,當她發現田氏果然一顆心都撲在兒子身上,根本對她這個女兒的死活不感興趣——最要緊的是,直到現在,田氏都還沒有發現他的寶貝女兒換人了!


    這個事實讓她備受打擊,再聯想到那一天宋桓對她說過的話,她頓時沒了鬥誌,又徹底沉淪了下去。


    意識到顧采芹老實了,顧采薇也才鬆了口氣。


    “看來,接下來照料教導小阿弟的人手咱們得好好挑挑,一定要讓他們把那孩子往正確的方向引導。不然,就衝著大伯大伯母兩個人今天的做派,那孩子長大後肯定又會被養歪了!而且還是比顧天賜更歪!”


    “可以想見。”杜雋清頷首。


    不過……


    馬上又想到今天驚鴻一瞥的阿爹阿娘,顧采薇又歡喜起來。“真好,阿爹阿娘他們終於來長安了!我們一家人終於可以團聚了!”


    看她笑得這麽開心,杜雋清嘴角勾勾,眼神卻變得越發的落寞。


    顧采薇瞥見了,她忙眨眨眼。“你怎麽了?我和我阿爹阿娘團聚,你不高興嗎?”


    “也不是不高興。隻是想到以後又要有人分走一部分你的心思,我心裏有些難受。”杜雋清悶聲說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又扁扁嘴,一張臉都耷拉下來,好生委屈不舍的模樣。如果他頭上有兩隻毛茸茸的耳朵的話,顧采薇絕對相信——那兩隻耳朵現在也是往下垂下去的!


    顧采薇撇唇。“那沒辦法。我阿爹阿娘是我這輩子的至親,我們相親相愛了十多年,以後肯定也會繼續相親相愛下去。中間他們放手讓我和你密切相處一年,這已經是給你占盡便宜了。”


    “我知道,我也沒說不許你們相親相愛,可我心裏不舒服,我也控製不了。”杜雋清繼續悶聲說著。


    顧采薇頓時撲哧一聲。“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連忙在他頭頂上揉了揉:“心裏不舒服的話,那你慢慢調節好了。反正這個事實你遲早得接受的。”


    這個女人,有時候她說話真跟竹簽子一樣,紮心得很!


    杜雋清眼神一暗,連忙用完好的那隻手臂將她給拉到自己身邊,一把牢牢攬住她的腰肢。


    顧采薇連忙小小掙紮一下。“你幹什麽呢?這裏可是馬車上!”


    “我知道。可我在馬車上和我的夫人親熱,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杜雋清一本正經的迴應,反正那隻手就是不放。


    顧采薇無奈。“好吧,你想怎麽那就隨你好了。反正就你現在這德行,你也幹不了其他的了。”


    杜雋清一聽,他頓時眼神更冷的厲害。


    “要是這樣的話,那你就想錯了。”他幽幽說道。


    顧采薇訝異看過去,就見這個男人衝她將嘴角一咧,一字一頓的說道:“今天晚上,我就讓你好好看看,我到底還能幹多少事!”


    顧采薇頓時心裏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她是激怒這個男人了嗎?


    當晚,當杜雋清堅持拖著一條受傷的臂膀對顧采薇苦苦糾纏的時候,曲江畔的牡丹樓裏正燈火輝煌。


    牡丹樓裏最大的魏紫廳中,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幾名身姿窈窕的胡姬正身披薄紗,纏著絲帶的雙腳踩著鼓點帶動身體輕盈扭動,將她們年輕嬌美的身體大大方方的展現在賓客跟前。


    而在那邊的酒席上,每一個在座的客人身邊都還陪侍著兩名容顏嬌媚的少女。一名少女布菜,另一名少女執壺,將跪坐在中間的客人伺候得妥妥當當的。


    但是,宋桓坐在那裏,無論身邊的少女如何殷勤侍奉,他都冷著一張臉,久久不發一語。


    武家的郎君們原本你來我往,互相敬酒正喝得開心。但一迴頭,看到宋桓這般模樣,建昌王武攸寧立馬站起來:“不知道宋神醫現在心裏在憂慮何事?可是覺得這兩個婢子伺候得不好?”


    他話音剛落,兩名少女立馬嚇得撲通一聲跪地不起。


    宋桓這才淡淡的往兩旁掃了眼。“的確不怎麽樣。”


    “既然宋神醫你不喜歡,那這兩個人就不要了,本王給你換兩個新的!”武攸寧立馬說道,當即一揮手,“來人,將這兩個人帶下去!”


    兩名少女聞言,她們頓時嚇得渾身發抖。一個人膽子大點,竟是伸出手抓住了宋桓的衣擺:“宋神醫,求求您救救婢子吧!婢子要是被帶出去了,肯定一條命就保不住了,婢子不想死!”


    然而,宋桓卻看都不看她,隻是淡然將外袍給脫了,而後冷冷說道:“你的手弄髒了我的衣服。”


    少女聞言一愣,立馬收一軟徹底癱軟了下去。


    此時,已經有人來將這兩名少女帶了下去。很快,另外兩名更加年輕嬌美的少女走過來,填補了她們的位置。


    但不管她們如何殷勤侍奉,宋桓的態度依然都是淡淡的。


    武攸寧見狀,他又接連讓人換了好幾次,卻依然沒有讓宋桓的心情好上一點。


    倒是那些被拖出去的少女們哭聲不斷,慘叫連連,搞得在場的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


    武崇訓忍不住開口問道:“看來宋神醫今天心情很不好啊!不知道你這是所為何故?難道說……你還在為那天在宮門口被長寧侯狠揍一頓生氣?”


    此言一出,宋桓的臉色就變得更加難看。


    “我的事情,和高陽郡王有何關係?”他冷冷說道。


    “那看來就是了。”武崇訓見狀也不生氣,反倒還笑著點頭。


    這位宋神醫人人剛到長安,就治好了他和武延基的瘋病,還把困擾武家男兒許久的皮膚瘙癢症狀也給解決了。雖然他要價也不低——足足一萬貫!


    但是,一萬貫錢,就讓他們所有人都免於疾病的困擾,大家身心都舒坦了許多,他們覺得這個錢花得很值!


    尤其在治好病後,宋桓還向他們透露了許多關於顧采薇的秘密,甚至這秘密還關係到女皇陛下和已經過世的高宗皇帝!當這個消息傳到女皇陛下耳中,女皇陛下果然大怒,當即就派人將顧采薇和杜雋清都給從永興縣召迴。


    那一瞬,他們都以為杜雋清和顧采薇必死無疑!


    結果誰曾想,偏偏在這個時候,杜雋清居然接連進獻出了兩件極具分量的殺器,霎時就讓女皇陛下意識到杜雋清的作用,從而改變了主意。杜雋清和顧采薇兩個人安然離開皇宮,現在還安穩的在長安城裏住下了!


    “真是便宜那對狗男女了!”迅速從希望的頂端被拋下,武家人都恨得牙癢癢。


    一直到現在,想起這件事他們依然氣得破口大罵。


    但是宋桓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不過一次失利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武崇烈聞言,他立馬目光一閃。“如此說來,宋神醫你已經想到對付他們的辦法了?你快說來聽聽!”


    自從那次被民夫圍攻、差點丟了性命之後,武崇烈就連忙給家裏寫信,一邊偷偷告了一通杜雋清的小狀,一邊也向他阿爹訴苦,哭喊著要迴來。武三思心疼兒子,連忙運作一下,可算是讓兒子離開了陽新縣那個鬼地方迴到長安。而且,明明將礦山給折騰得不像個樣子,到頭來也沒采出來多少原鐵石,但武三思就是大肆宣揚他的兒子立了大功,采出來許多可用的鐵礦石,其功勞比長寧侯還大!


    然後,許多人都跟著附和,將武崇烈的功勞大書特書。甚至還有人主動向女皇進言,要求重賞武崇烈。女皇順勢給武崇烈又升了官,而且多加賞賜,一時間武崇烈在長安城裏風頭無兩。


    反倒是拿出了改良箭頭和陌刀的杜雋清,他的名聲隻在千牛衛中間傳開了。


    今晚上正是武家的年輕郎君們為他擺的接風宴暨慶功宴。


    但不管和他說話的人身份有多尊貴,宋桓的語氣都不鹹不淡的:“我的辦法多了去了,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武崇烈頓時臉一沉——這位宋神醫雖然醫術高明,可是架子也未免太大了點!甚至他們現在好聲好氣的和他說話,他還這麽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簡直欠揍得很!他都不明白,為什麽這些阿弟們對他就是這麽崇敬。


    他才迴長安,自然不知道武崇訓等人在經受了長久的折磨之後突然一下擺脫桎梏,渾身舒爽的輕鬆感。如今宋桓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而且最關鍵的是——宋桓和他們是一夥的!大家都站在一起對付杜雋清!


    再說了,天賦異稟的人嘛,自然脾氣也古怪,他們可以理解的。


    所以,不管宋桓怎麽作,大家看在他之前那些功勞的份上,對他依然恭敬有加。大家也一起熱火朝天的討論如何扳倒杜雋清一家。


    “還有狄仁傑!”馬上,武延基又忍不住大罵出聲,“這個老不死的,明明女皇陛下都已經被說動了,打算從大伯和我阿爹中選一個,立為皇太子了。可偏偏他從中作梗,趁著陛下做夢打雙陸卻遲遲不能獲勝之際,假意為陛下解夢,卻說什麽‘雙陸不勝,乃是因為無子,這是老天爺在警示陛下,必須立太子!’,然後他又口口聲聲說什麽‘立兒子為太子,為母者千秋萬歲後依然可配享太廟;然而立侄,則皇權旁落,她身為姑母何來資格配享宗廟?’。然後,他又一番花言巧語,愣是將陛下給說服,還催著陛下趕緊派人去房州將廬陵王接迴來,馬上人都要到了!”


    “沒錯!還有張柬之,他也從旁幫了不少腔、這一群老不死的,他們早該去死了!要不是他們,姓杜的和姓顧的兩家也早已經被我們連根拔起了!”


    這件事絕對是武氏兒郎們心頭的恨。因此一旦有人牽起話頭,其他人就都忍不住跟著破口大罵。


    尤其是武延基,他更是罵得厲害。畢竟自從女皇陛下決定將廬陵王召迴後,就開始冷落他們,還將他阿爹降職並調往別處。他阿爹心裏明白自己做皇太子、登基為帝的美夢已經破碎了,因此一病不起,現在都已經爬不起來床了!這叫他心裏如何不恨?


    但在這一片辱罵聲中,隻有兩個人一直沒有吭聲。


    其中一個自然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宋桓。另一個嘛……卻是太平公主駙馬武攸暨。


    武攸暨耐心的等著兄弟們都罵夠了,他才慢聲開口:“不管怎麽說,這件事都是陛下的安排。如果陛下自己心裏沒有這樣的想法,那就算狄閣老說破了嘴皮子又能有什麽用?至於長寧侯夫妻倆……他們的確是有本事的人。這次他們拿出來的兩件東西,不管是箭頭還是陌刀,那都是軍中必備的大殺器。陛下乃是愛才惜才之人,自然會對他們寬厚以對了。”


    此言一出,武家的其他郎君們立馬齊刷刷將目光轉向了他。他的兄長武攸寧更是怒其不爭:“阿弟,有你這樣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嗎?如今咱們一家人被姓杜的給欺負成這樣,你不幫忙想辦法滅了他就算了,你居然還幫他們說話?你的心到底是向著哪邊的?”


    “阿兄,我也隻是實話實說而已。畢竟如今邊關常年在和突厥作戰,正是需要好鐵好兵器的時候。長寧侯現在占據了這個優勢,你們是動不了的的。”武攸暨苦口婆心的勸。


    但武崇烈立馬冷笑。“誠然,現在他的鐵礦上的確物產豐富,也弄出來了不少好東西,可我的鐵礦也並不比他差上多少。不就是箭頭和陌刀嗎?我已經命人將他進獻給女皇的箭頭拿了一隻送到陽新縣去了,礦上的人一旦拿到就會抓緊時間仿製。至於陌刀……那也一樣。等這些練好之後,他們就會將東西速速送往疆場。雖說現在姓杜的是占了上風,可很快我就會追上他。到那個時候,女皇還需要他什麽?”


    武攸暨聽後,他隻是抿抿唇,並沒有再多說。


    武崇訓武延基等人聞言,他們卻都大喜,又連忙恭維起武崇烈來。


    宋桓見狀,他這才抬眼看了看武攸暨,就見武攸暨垂下眼簾,一手緊緊捏著手中的酒杯,手勁大得仿佛要將杯子都給捏碎了一般。


    好容易酒席完畢,武家的郎君們大都喝得爛醉如泥。隻有武攸暨因為說了不中聽的話,被其他兄弟們刻意無視,因而喝得少。現在,正好他站出來張羅著安排人將這些醉鬼送迴去。


    宋桓倒是喝了不少。不過他自稱千杯不醉,所以不管那些人如何一杯接著一杯的向他勸酒,他都大大方方的接過來喝了。然後一直喝到最後,可以說他喝下肚的酒水最多,可到頭來卻連臉色都沒有改變一點。當其他人都醉得歪歪倒倒,路都走不穩的時候,他依然健步如飛。


    因此走出牡丹樓,他徑自穿過這些裝著醉鬼們的馬車,就要揚長而去。但武攸寧一把拉住了他。“宋神醫且慢!”


    宋桓迴頭。“不知駙馬還有何吩咐?”


    “宋神醫你是大夫,現在你也看到了,我兄弟們都醉成這樣,明天起來必定頭疼。那就請您賜藥幾顆,也好幫他們緩解宿醉。”武攸暨拱手說道。


    “沒有。”豈料,宋桓當即迴答。


    武攸暨一愣。“什麽叫沒有?”


    “就是解酒藥,我這裏沒有。”宋桓大大方方的迴答,“我千杯不醉,自然身邊也不需要任何的解酒藥。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還隨身帶這種東西?”


    “可你是大夫……”


    “誰說大夫就必須見病救治了?再說了,不就是一點宿醉嗎?忍忍就過去了。”宋桓冷聲說著,他忽然又定定盯著武攸暨看了好一會。


    武攸暨莫名被看得心裏一陣發毛。


    “宋神醫,你這是何故?我兄弟們一向待你不薄。”


    “這隻是你們自己以為的。就像你,你自以為這些年你對太平公主極好,時時處處的將她給捧在手心裏嗬護,一旦外頭有一點風吹草動,你也會及時站出來為她遮風擋雨,你待她也不薄啊!可這是她想要的嗎?她又接受了嗎?甚至,我好像聽說,公主她最近又納了幾個男寵?甚至前些日子我在宮中,正好她也進宮拜見女皇,她竟是當著女皇的麵又和張昌宗張義之兄弟眉來眼去,後來他們還前後腳的往後殿去了……”


    “夠了!”武攸暨額頭上啪啪啪接連爆出來好幾根青筋,他忍無可忍一聲低吼,“宋神醫,我知道你治好了我們武家許多人的病,你的恩情我們都銘記於心。可是,這並不代表你就可以隨意抓住一些風言風語來攻訐我了!公主是我的妻,她和那些男寵不過是玩玩,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我也並不在意。你也別指望利用這些事來挑撥我們的夫妻感情,我們不會讓你得逞的!”


    宋桓聞言冷笑。“如果你不在意的話,那今天你又為什麽要過來這裏?你不就是想從他們嘴裏得知關於那個女人的所有消息,好迴去告知公主,也好讓公主多看你幾眼嗎?你這個男人活得可真是卑微。”


    武攸暨此時早已經麵色陰沉,就連眼神也黑漆漆的,眼底閃爍著幾絲冷意。


    “你說我卑微,那你又好到哪裏去了?至少我娶到了我想娶的人,就算得不到她的心,她的人已經歸了我,等百年之後我們也會被埋在一起,從此互相依偎直到永遠,我心滿意足!而你呢?你還連人都沒有得到,你有什麽資格嘲笑我?”


    宋桓當即也麵色一沉。


    “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宋神醫你心知肚明。”武攸暨冷聲道,“今天你一直沉著臉,身邊多少嬌媚的小娘子來來去去,你卻都沒有看一眼,那就足以證明你心裏已經有人了。但是,那個人卻並不喜歡你,所以你才會如此愁苦,不管別人如何殷勤侍奉都提不起笑臉。說起來,你比我更可憐!”


    “我沒有愁苦。她雖然現在在別人身邊,但我一定能把她給帶走,她會跟我走的。這件事我也絕對辦得到。”宋桓沉聲說道。


    武攸暨冷笑一聲。“是嗎?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好了!”


    “不過……”馬上他又低哼了聲,“我也從沒見過當大夫的隨身都沒有備上一點解酒丸。那麽現在,我對你神醫的身份也開始存疑了。”


    宋桓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你存疑又如何?有本事你去女皇跟前揭穿我?”


    “我何必揭穿?你假冒神醫又和我沒有多少利益關聯。”武攸暨隻淡然說道。


    而後,他再拱手行個禮:“宋神醫今晚舍出顏麵聽我們吵鬧一整晚肯定已經累了。現在,您趕緊迴去休息吧!我們也該迴家了。我也的確要抓緊時間去將得知的消息都告訴公主。公主她其實對長寧侯夫人的一切情況都關心得很呢!”


    說罷,他已經轉身離開。


    宋桓這次沒有說話。他隻是定定盯著武攸暨離去的身影看了好一會,才唇角一掀:“真沒想到,武家這一群年輕人裏頭,真正有點腦子的居然是這一位……太平公主駙馬。果然,如果女皇將太平公主立為皇太女的話,或許這個結果更好。隻可惜……哎!”


    長歎口氣,他就搖著頭,慢慢步入黑夜之中。


    夜幕重重掩蓋下來,迅速將他的身影吞噬。但即便如此,如果仔細去聽,也還能聽到他的咬牙切齒的聲音——


    “居然說我喜歡那個女人?怎麽可能!我隻是從小到大沒有得不到的東西而已。既然她要跑,那我就一定要把她給抓迴來!我要把她綁在身邊,哪裏都不許去。她越是想遠離我,我就越是要拉著她,讓她一輩子都隻能看到我,其他任何男人她都別想再看到!就算到死,她眼睛裏、腦子裏的人也隻有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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