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聞言撇撇唇。“這都被你發現了。我還以為我隱瞞得挺好呢!”


    “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但對我來說……你的一顰一笑代表著什麽樣的心情,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杜雋清沉聲說道。


    顧采薇心跳瞬時怦怦怦加速幾下。“你這話要是被我外公聽到,他肯定會打你的。”


    “為什麽?”杜雋清不解。


    “因為我們才相處沒多久啊!你就這麽大言不慚的下達定論,他肯定會認為你在撒謊。畢竟想要裏裏外外的了解一個人,幾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夠。”顧采薇說道。


    “那他就錯了。”杜雋清立馬搖頭,“對於我而言,隻要我想了解一個人,幾個月的時間足矣。最關鍵的其實並不是時間,而是花在這件事上的心思。”


    喲喲喲,他這是在變相的自誇啊!自我標榜對她的心思用得很足?


    顧采薇斜眼看著他,唇角卻不禁泛起一抹淺笑。


    杜雋清則依然定定看著她:“所以,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見到女皇陛下會那麽害怕了嗎?”


    顧采薇就輕歎一聲。“好吧,你都發現了,我難道還能繼續隱瞞下去不成——之前你不是已經猜到,女皇陛下正在到處找我們嗎?不過,這事其實不能算是她對我們不依不饒,畢竟是我外公蒙騙她在先。”


    杜雋清眉梢一挑,又聽她說道:“我早和你說過,我外公之所以這麽潛心鑽研醫術,其實根本不是為了什麽所謂的懸壺濟世、兼濟天下。他真正的原因隻是我外婆從小身體就不好,遍請名醫也沒有什麽作用,所以他幹脆自己去鑽研醫術,就是為了能給隨身照顧外婆,最好把外婆給治好。”


    “三十多年前他來長安,一方麵是為了找到神醫劉見平跟隨他學習醫術,另一方麵則是想要弄到一根千年人參去給外婆補氣養身——你看,就算是赫赫有名的神醫,在遇到自己的親人久病不治的時候,他也會病急亂投醫。其實那根千年人參對外婆的身體也並沒有多少效果,可他也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這個東西或許有用,就想方設法的弄到手了。”


    “千年人參,這個十分難得。我記得民間就算挖到了也必須上貢給皇上,尋常人根本連摸都摸不到。”杜雋清說道。


    “可不是嗎?”顧采薇無奈點頭。


    杜雋清瞬時想到了什麽,他眉頭一皺。“這就是外公進宮去給中宗陛下治療頭疾的原因?”


    顧采薇一臉痛苦的點頭:“沒錯。就為了一株千年人參,外公就把自己給賣了,而且還是他自己軟磨硬泡,讓他的先生劉見平主動向當時的皇後娘娘舉薦的。我外公在針灸術上很有一手,就連劉神醫都比不上,所以他進宮之後,一度的確讓中宗陛下的病情大為緩解。然後我外公不是還遊曆四方學習別人的醫術和藥方嗎?然後他再加以自己的鑽研和改進,又做出來許多據說是可以延年益壽的藥丸,主動進獻給皇上皇後等人,他們吃下後果然都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中宗陛下和武皇後都對他信任有加,所以當他提出想要一株千年人參鑽研的時候,武皇後毫不猶豫的就給了。”


    杜雋清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能讓女皇陛下對他深信不疑,要什麽給什麽,看來外公的醫術果然了得。隻不過……這樣的話,當時的武皇後怎麽可能放他走?”


    “武皇後當然不肯放。可那時候外公都已經出門一年多了,他思念外婆得不行。又已經拿到了千年人參,他的心思早已經不在長安了。所以他就騙武皇後,說他知道某地有一個長生不老的偏方,他要去為皇帝皇後尋訪過來,而且還拍著胸脯保證肯定會給他們找到!然後,武皇後才終於放手了。”顧采薇低歎口氣,慢條斯理的將事情給講了出來。


    杜雋清聽完,他都怔愣在原地好久。


    “長生不老?這話女皇陛下也信?”


    “信啊!她不止信了,還給了我外公好多錢,以及一張她親手寫的便條,上頭加蓋上她和中宗陛下的印信。有了那張便條,我外公去哪裏都能橫行無阻。這也是我外公能迅速離開長安,然後消失無蹤的原因所在。”顧采薇迴答。


    杜雋清久久沒有迴應。


    顧采薇見狀,她也不禁長歎口氣。“從古到今,多少人都在追求一個長生不死,尤其是曆代帝王更甚。我們鑽研醫術的人都知道,生老病死,這是人一輩子必經的階段,誰都不能幸免。但對於那些手裏掌握了極大的權勢的人來說,他們心裏總會生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和老天抗衡的想法。甚至,有人還想永生永世獨享這樣的權利,這些都是催生對長生不老追求的誘因。所以有時候,這些看似不靠譜的東西,卻偏偏就是貨真價實的存在的。那些越是你覺得高高在上、冷靜自持的人,他對這些東西越是深信不疑,你怎麽勸說他都沒用。”


    “我明白了。”杜雋清頷首,“反正你們和女皇陛下之間的衝突就在於,外公欺騙了女皇陛下,然後一去杳無音信。女皇陛下卻對他寄予了厚望,但在接下來的三十多年時間裏連一點虛無縹緲的希望都沒有看到。被欺騙的憤怒,以及隨著年紀越大、對死亡的恐懼也越發加深,她心裏就越發怨恨起了外公。那麽隻要讓她抓住你,你又拿不出長生不老的方子的話,你就死定了!”


    “沒錯!”顧采薇無奈點頭,“而且我還告訴你一個消息——女皇陛下已經找到我外公的墳墓了。”


    杜雋清立馬眉頭皺得更緊:“那她找到你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顧采薇頓時把臉一皺。“所以,我能變成顧采芹,躲在長寧侯府,也算是外公冥冥之中在保護我,沒有讓我這麽快被女皇陛下抓住。不然我現在的日子還不定是什麽樣的呢!”


    聽到這話,杜雋清猛地一下眼神變得格外幽深。


    “所以,你突然一下改變態度,甚少再提離開的事情,隻是因為知道了這個?”


    呃……


    顧采薇嘴角抽抽。“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在。”


    杜雋清立馬臉一沉。“我就知道,你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說著,他氣唿唿的一扭身,長袖一甩就要走人。


    我擦嘞!


    顧采薇見狀,她氣得真想把這個男人給拖過來打!


    她趕緊跑過來攔住他的去路:“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杜雋清還一臉陰沉。“你說。”


    “誠然,因為外公和女皇陛下之間的淵源,我不得已躲在這裏避難,這是我留在侯府上的原因之一。可這和我喜歡你、主動接受顧采芹的身份和你在一起矛盾嗎?我就不能兩者兼得嗎?”顧采薇低叫。


    杜雋清目光幽幽的看著她。“你這個女人真貪心。”


    “我就貪心怎麽了?既然我兩者能兼顧,我就要魚與熊掌兼得!”顧采薇任性的低叫,“我現在也能直接把話放在這裏——侯府現在的權勢我是要利用的,好歹現在你能走到這一步也多虧了我幫忙呢!還有你,我也是要的。有本事你把我趕出門試試?你看我不兩爪子撓死你!”


    杜雋清沒有說話,隻是繼續目光幽幽的看著她。


    顧采薇氣唿唿的說完,她突然肩膀又一縮,低低的說了句:“大不了,我再介紹一個好的鑄劍大師給你嘛!你的鐵礦如今天下聞名,那裏肯定需要鑄劍大師的。揚明子名下四個徒弟,這四個人我都認識,你想把誰請過去鐵礦那邊常駐,我去幫你說。有我出馬,肯定能把他給說服了!”


    “我要兩個。”杜雋清這才開口。


    “啊?”顧采薇訝異抬起頭。


    就見杜雋清說道:“一個不夠,我要兩個。”


    “你也太貪心了!”顧采薇驚唿,“你知道他們隨便一個身價都多高嗎?兩個我請起來夠嗆啊!”


    “我就要兩個。”杜雋清卻死活和她杠上了,一口咬定要兩個,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顧采薇就抿抿唇。“好吧,兩個就兩個,我盡力一試好了。”


    杜雋清這才撇唇。“好,我原諒你了。”


    顧采薇就禁不住的嘴角抽了抽。


    為什麽她有一種感覺——自己好像又被他給推到坑裏去了?


    連忙抬起頭,她果然看到這個男人眼中一閃而逝的得意。


    “你!”她立馬反應過來,“杜七,有你這樣的嗎?我是你的妻,你有什麽話不能和我好好說,還非得用這樣的法子來逼迫我?”


    “誰叫你還背著我藏了這麽多小心思的?這是我對你的報複。”杜雋清定定說道。


    “報複你個頭!你的心眼能不能別這麽小?”顧采薇沒好氣的罵他。


    她越想越氣,掄起拳頭就想來揍他。


    不過才揍了幾下,杜雋清就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將她給拉到麵前。“彼此彼此。”他笑吟吟的說道。


    顧采薇立馬又察覺到自己上當了!


    “你個混蛋,你快放開我!你……唔!”


    然後,兩個人的對峙就又變成了貼身的來迴翻滾。


    聽到房間裏頭兩個人的吵吵鬧鬧突然變調,杜逸小臉一紅,趕緊拉著顧天元就走。


    顧天元一邊走著,還一邊一本正經的教育他:“大外甥你何必這麽羞澀?夫妻倫敦,這乃是天地陰陽互相調和的奧秘所在,也是每一對夫婦都會做的事情。以後你成親了也會如此,所以沒必要這麽遮遮掩掩的。而且,按照阿姐姐夫這個親密程度,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我應該就有小外甥抱了呢!”


    “我想要阿妹。”杜逸突然幽幽冒出來一句。


    顧天元訝異迴頭,就見杜逸板著臉,一字一頓的說道:“阿弟不好玩,長大了又要和我們打架。還是阿妹好,以後我要天天抱著她。”


    “你算了吧!”顧天元卻撇唇,“要是生下個和阿姐一樣的小外甥女,你看她不折騰死你!”


    “那我也要阿妹。和她一樣的最好,我就是喜歡!”杜逸一口咬定。


    “不過,如果真是個小外甥女的話,似乎也不錯。”顧天元被他帶的,也開始浮想聯翩,“以我阿姐這麽不耐煩的性子,她肯定懶得帶孩子。到時候小外甥女還不是咱們倆帶著玩?這樣的話,想把小外甥女教成什麽樣那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說著,他就歡喜的一拍手。“突然發現,小外甥女也不錯!我喜歡小外甥女!”


    杜逸也不禁唇角彎彎,向往的笑了起來。


    如果顧采薇知道,她都還沒打算生孩子呢,這兩個小家夥就連生男生女都已經給她計劃好了,她肯定當頭一人給他們一個爆栗。


    隻不過,現在的她早已經被杜雋清給纏上了,滿心滿眼裏也隻有這麽一個男人,根本思考不了那麽多,也就暫時讓這兩個小家夥放縱一下思緒了。


    兩個人大白天的又折騰了半天,最終結果就是顧采薇下午都沒能起來床。而等到了傍晚時分,長寧侯名下封地永興縣裏發現鐵礦的消息早已經傳得長安城上下人盡皆知,然後人人都為之振奮激動。


    他們都等不及到明天,各色拜帖就雪片一般的往侯府飛了過來。還有想要直接上門拜訪的、過來送禮的……各色車馬把侯府門口的大路都給堵得死死的。


    天色越來越晚,那些人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還越來越多了!


    見識到這樣的陣仗,顧采薇一個頭兩個大。


    “這事我不管!都是你惹出來的,那爛攤子也該你自己收拾,你去對付那些人吧!”她手忙腳亂的把杜雋清給往外推。


    杜雋清不走。


    “這事我也不管。眼下事情正是鬧得兇猛的時候,咱們最適宜做的事情就是關起門來韜光養晦,和誰都不來往!”


    然後,他就把杜仁給叫過來。“你去把大門關上,任何人等,隻要找上門來的一概不見,也不放進來。他們愛在外頭等著就讓他們等,反正傻站的是他們!”


    “是!”杜仁連忙去了。


    顧采薇聞言,她又不禁嘴角抽抽。“你這麽做,肯定又要被人說成是有了點依仗就驕傲自滿了。”


    “我不這麽做,也依然會被他們挑出來各種錯。”杜雋清倒是看得開,“那就還不如驕縱自滿一點,誰都得罪了,那也就是誰都不得罪!”


    “那倒是。”顧采薇點點頭,“這也算是一種應付的方法。”


    隻不過,這種方法也隻對有限的人管用。但對於那些在長安城裏橫行霸道慣了的人而言,那一道禁閉的門扉根本就形同虛設!


    所以,當第二天一早,侯府大門直接被人給踹掉下來的時候,杜雋清和顧采薇都並不怎麽驚訝。


    “長寧侯夫人,太平公主請您過府一敘。”過來傳話的人已經沒有了上次的好臉色,而是涼冰冰的簡單宣告一聲,然後轉身就走。


    顧采薇頓時心重重往下一沉——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杜雋清連忙來到她身邊。“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這點小場麵,我一個人還應付得來。”顧采薇搖搖頭,“我還是一個人去的好,單獨一個人方便好辦事。”


    杜雋清眉頭微皺,顧采薇就笑著給他把擰在一起的皮肉給揉開。“放心吧,既然她還知道派人來請我,而不是直接上門來就打砸,那就說明公主心裏還是有分寸的。她不會把我給怎麽樣。所以,你就安心的在府上等我迴來吧!”


    話雖這麽說,可她今天過去麵對太平公主,肯定不會得到什麽好臉色。


    杜雋清依然有些擔心,就連忙將杜逸給叫了過來。“你陪你阿娘一起去。”


    “好啊!”杜逸連忙點頭,“正好我還可以去見見二郎!”


    迴來這幾天,他心裏也想薛崇簡想得厲害呢!


    於是,顧采薇就帶著他,兩個人一起蹬車去了太平公主府。


    才剛到了地方,顧采薇就已經發現這裏的氣氛很不同尋常。杜逸是個敏感的孩子,他更是在第一時間發現不對。


    “阿娘,你有沒有發現,這裏的人全都很可怕?甚至連空氣都涼颼颼的,就跟進了陰司地獄似的,我凍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發現了。”顧采薇點頭,“肯定是公主在生氣呢,不算什麽大事。走吧!”


    就拉上他的小手,兩個人一道往太平公主的住處去了。


    她猜得沒錯,太平公主的確是在生氣。而且,還是從昨天氣到了今天!


    當顧采薇抵達的時候,她就見到這個住處裏裏外外的涼意更加陰沉,別說杜逸,就連大大咧咧如她都察覺到了。


    這院子裏外的丫鬟小廝,乃至男寵們,大家全都縮著肩膀,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可見是已經被嚇破了膽。


    再往裏走走,她又見到一地的碎片,桌椅也都全部被掀翻在地,滿屋子的瓷瓶香爐等物無一幸免。


    顧采薇簡單一掃,她就對杜逸吩咐:“你先在這裏等著。”


    杜逸連忙點頭。


    顧采薇才大步走進太平公主的臥房,頓時見到太平公主正斜倚在房間裏唯一幸存的那張軟榻上。在她跟前,幾個丫鬟還有俊俏的小郎君全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他們的膝蓋下麵還鋪滿了碎片,碎片紮進去皮肉裏,把他們的膝蓋都給割得血肉模糊,可他們也不敢動彈半分。


    “公主。”顧采薇走進來,她衝著太平公主一禮。


    太平公主一見到她,瞬時怒火更盛。


    “你給我跪下!”她放聲高喝,顧采薇似乎可以看到一股怒焰從她頭頂蒸騰而出,直達雲霄。


    顧采薇並沒有跪,而是定定直視著眼前的人。“公主可是因為我家侯爺名下那個鐵礦的事情在生氣?”


    “你還敢說?”聽到這話,太平公主氣得渾身發抖,“虧得我還將你引為知己,甚至還想將我名下的鐵礦交給你們打理,好為長寧侯臉上貼金。結果你們倒好,居然一直隱瞞著我!顧二娘,你還真是不把我堂堂一個公主給放在眼裏呢!”


    “所以呢?”顧采薇淡聲迴應,“公主您就生氣了,恨不能把我給扒皮抽筋,生啖我的肉?”


    “不然呢?難道本公主還應該歡欣鼓舞不成?”太平公主冷喝。


    顧采薇垂下眼簾。“公主您應該知道,我們之所以苦苦隱瞞這件事,就是因為我們不信任你。”


    “你!”


    她把話說得這麽直白,太平公主隻覺得胸口仿佛中了一箭,她氣得連話都罵不出來了。


    顧采薇則是繼續說道:“您現在什麽身份,您自己心裏還不清楚嗎?女皇陛下的親生女兒,武家的兒媳婦。即便您心裏一直是把自己當做李家的女兒看待,可在外人眼裏——尤其是在女皇陛下的授意下,您和武家是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我們的鐵礦要是落在您手上,那就等於落在了武家手上,就成為了武家爭權奪利的利器。如此一來,武家越發洋洋得意,我們卻是白忙一場。您覺得,我們會傻到這麽做嗎?”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相信我。”太平公主冷聲說道。


    “是啊,我不是已經說了嗎?你現在的身份,的確不值得任何人相信。”顧采薇爽快的點頭。


    “你還說!”


    就算已經聽她說過一次了,可現在再聽她說第二遍,太平公主依然氣得胸脯劇烈上下起伏了半天。


    “長寧侯夫人,你別以為現在有這個鐵礦做靠山,本公主就不敢殺了你!”她咬牙切齒的低罵。


    “我當然知道。我一條小命,在公主您手裏根本什麽都不算。就算我死了,您也不會有任何損傷。隻是……”顧采薇頓一頓,“您舍不得。”


    太平公主又臉一沉。“你算個什麽東西?本公主還需要舍不得你?這全天下爭著搶著想要巴結本公主的人多了去了,死了你一個,馬上就會有一百個前仆後繼。他們還都不會像你這般的狼心狗肺、當麵一套背麵一套!”


    “可是他們都做不出你想吃的那個味道。”顧采薇淡然迴應。


    太平公主又一怔。


    不過馬上她就冷哼:“那又如何?不過是一點口腹之欲,戒了也就戒了。你不在的這些年,我不一樣活得好好的?這天下肯定不止你一個能做出這些東西的人,本公主也並非非你不可!”


    “這個我當然知道。可公主您還是會舍不得。”顧采薇淡聲說著,她主動大步往太平公主跟前走去。


    太平公主立馬就要坐起來,卻沒想到顧采薇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就讓她又老老實實的躺了迴去,根本動彈不得。


    太平公主心中大驚。“顧二娘,你想對本公主做什麽?”


    “公主放心,我隻是來給您複查一下。”顧采薇說著,一邊拉起她的手把把脈,而後就點頭,“這幾天你恢複得很不錯,氣血充足,精神穩健,那麽就算沒出月子,這麽發一通脾氣也不會對身體有多大損傷。那你就隨便發泄吧,什麽時候發泄夠了什麽時候再停下來沒關係。”


    “你!”太平公主又被氣得夠嗆。


    可現在她隻管睜大眼死死瞪著顧采薇,卻久久沒有說一句話。


    顧采薇又輕歎一聲,她從荷包裏取出一顆糖球。“但不管怎麽說,生氣傷肝,您還是別太和自己過不去的好。來,吃顆糖平複一下心情。”


    “滾!”


    太平公主一把將糖球拍到地上。


    顧采薇眼神一暗,太平公主已經又直接把她手裏的荷包都給拍飛了出去。


    “你給我滾!”她又氣唿唿的大罵,“滾出本公主的府邸去,從今往後,本公主都不想再見到你!”


    “是,我這就滾。”


    顧采薇從善如流,趕緊起身行個禮,就快步出去了。


    可是,為什麽她這麽聽話的走了,自己卻並不覺得心裏有任何暢快的感覺,反而還更生氣、甚至心頭還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失落?


    太平公主一手捂胸,她慢慢沉下臉,身上的怒氣竟然也漸漸收斂了不少。


    駙馬武攸暨聽聞消息趕來,眼見太平公主麵色陰沉的模樣,他連忙說道:“長寧侯夫妻欺君罔上,這個鐵礦他們根本不是最近才發現,而是早已經發現至少一年了!我現在就把這件事告訴女皇陛下,請女皇陛下來治他們的罪!”


    “誰許你插手這事了?”太平公主立馬冷聲喝問。


    武攸暨一愣。“公主您不是在為他們背叛您這件事生氣嗎?我也是想為您出口氣。”


    “那也是我的事情,和你有什麽關係?”太平公主冷冷說著,竟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要殺他們還是要剮他們,全憑我心裏的想法。你一個外人,你敢動他們試試?”


    武攸暨臉色微微一變,他趕緊低下頭。“公主教訓的是,是我多管閑事了。”


    太平公主才冷哼了聲。“你出去吧!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是。”武攸暨連忙退下,一直到出了房間,他才抬起頭,此時他的臉色早已經變得異常陰沉。


    而此時,他又聽到裏頭傳來太平公主的聲音——“都起來吧,把這裏收拾一下——那個不許扔!”


    剛撿起荷包的丫鬟聞言手一抖,差點又把荷包給扔了出去。


    她連忙深吸口氣,迴頭將荷包雙方奉還到太平公主跟前。


    太平公主看著這個小巧的裝滿了糖球的荷包,她的神色十分複雜。


    一直盯著荷包看了好一會,她才又別開頭。“先把東西放到床頭吧!什麽時候本公主心情好了,什麽時候再拿過來把玩一下。”


    “是。”丫鬟趕緊將荷包上的灰塵拍幹淨,才給她放到枕頭邊上,然後就轉身去收拾滿地的狼藉。


    武攸暨在外頭聽到這個聲音,他也才長出了口氣。“果然,她就是不同的。”


    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他才又抬腳走了。


    卻說顧采薇和杜逸一道出了公主府,她就發現杜逸沉著一張臉,很不高興的樣子。


    “你怎麽了?是我不在的時候,有人欺負你了?”顧采薇忙問。


    她一連問了他好幾遍,杜逸才悶悶抬起頭:“兒郎被他阿娘打了。”


    啊?


    顧采薇一驚。“你說的是郢國公薛崇簡,太平公主的親生兒子?他被他阿娘,太平公主打了?”


    杜逸點頭。


    “為什麽?”


    “因為我們啊!”杜逸說道。


    顧采薇還不明所以,杜逸就說道:“前天晚上,太平公主就已經知道咱們家有鐵礦的消息了。她當時就火了,在府上大發雷霆。當時二郎就在旁邊,他就說了句‘他們這麽做必然有他們自己的原因在’,然後公主就火冒三丈,直接給了他一巴掌,還把他給罵得狗血淋頭。”


    顧采薇瞬時心狠狠一沉。


    “薛二郎君才多大,她怎麽也狠得下心去打自己的孩子?”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杜逸小聲說著,“雖說二郎臉上的傷痕已經不見了,可他和我說話的時候,一手還忍不住摸臉,可想而知這件事對他的傷害有多大。”


    顧采薇又皺眉。“那你安慰了他沒有?”


    “有啊!”杜逸趕緊就點頭,“我請他吃糖球了!他吃了一顆之後很開心呢!我看他這麽開心,就把我的一整袋都給他了,他當時開心得都差點哭了!”


    顧采薇聽後頓時哭笑不得。


    居然他也來這一招!


    看來太平公主母子倆都喜歡吃糖呢!這是受夠了苦,所以才更向往甜嗎?


    哎,隻是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對自己的孩子那麽兇。那麽軟綿可愛的孩子,而且薛二郎君她見過,是一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那太平公主又怎麽下得去手的?就算是盛怒之下,她也不應該啊!


    正這麽想著,她突然察覺到肩膀上一沉。低下頭,就見杜逸已經抱著她的胳膊,把小腦袋靠在她肩上了。


    “我越來越發現,有你這麽一個阿娘在真好。”小家夥閉上眼,一臉歡喜的說道。


    “那還用說?”顧采薇順勢又在他臉上掐了一把,“你現在知道我對你有多好了吧?所以以後你要多聽我的話,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別有事沒事就和你阿爹似的給我挖坑。我又不會一個人偷偷跑了!”


    杜逸吐吐舌頭。“知道了!不過,你對阿爹有意見的話,你為什麽不直接去和他說?通過我在中間轉達,其實效果要大打折扣呢!”


    “本來這話也是說給你聽的,再順便讓他聽一聽。反正他聽了也不會怎麽往心裏去——這個沒心沒肺的臭男人!”想起那個現在就知道占她便宜的臭男人,顧采薇還忍不住的罵。


    杜逸聽在耳朵裏,他卻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兩個人說著話,馬車已經迴到了侯府。


    杜雋清和顧天元兩個人正焦急的等在那裏。好容易聽說他們迴來,這兩個人就趕緊跑到車馬廳來迎接他們。


    “怎麽樣?公主與沒有責罵你?”一見顧采薇下車來,杜雋清就連忙拉上她,將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來。


    “責罵那是肯定會有的,不過身體上的傷害並沒有。”顧采薇笑著搖頭。說著,她還對他擠擠眼,“而且,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怕是要和太平公主斷絕來往了。”


    “是嗎?那挺好。”杜雋清立馬頷首。


    那邊的顧天元聽說了這話,他卻著急了。“阿姐,你們和太平公主斷絕來往了,那我們和二郎怎麽辦啊?我喜歡他,我還打算繼續和他來往呢!”


    “你們來往你們的,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大人絕交,不影響小孩子交際的。”顧采薇不以為意的擺手。


    不影響才怪!


    顧天元撇撇嘴,可他沒那個膽子把話說出口。


    確定他們兩個人都安然無恙後,杜雋清徹底放心了,他連忙拉著顧采薇迴到房裏,才對她說道:“剛才你走後不久,女皇陛下又來了一道聖旨——她讓我三天之內出發,帶領兵部戶部的人往鐵礦那邊走一趟。”


    也就是說,朝廷要去查驗鐵礦的真實情況了。


    而且還這麽著急!可憐女皇陛下對這個鐵礦的確十分重視。


    顧采薇點點頭。“意思是說,你馬上要離開京城了。那——你可以帶我一起走嗎?”


    這幾個月她在長安都呆膩了,她都快被這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煩死了!


    “你我當然是要帶走的。”杜雋清立馬迴應,“不然,我一去至少半年,誰知道你又會在這裏折騰出些什麽幺蛾子?”


    切,上次他還直接走了一年呢!顧采芹不一樣折騰出了許多的幺蛾子,那也沒見他把這事放在心上啊!


    顧采薇撇撇唇。“舍不得我你就直說嘛!這裏又沒有外人,你至於表現得這麽含蓄嗎?”


    杜雋清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你需要把事情給說得這麽直白嗎?”


    “夫妻之間,太含蓄了有意思嗎?”顧采薇反問。


    杜雋清不語。顧采薇眼中就忽的一抹光芒流轉,她踮起腳,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又輕輕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吻:“其實這次我想跟你離開,除了想要逃離長安的喧囂外,也是因為我舍不得你啊!咱們才在一起多久,你就要走了,我光是想想心裏就空落落的好難受呢!”


    杜雋清目光瞬時變得柔和了下來。


    顧采薇又親他一口。“而且仔細想想,我覺得我對你的不舍還要更多一些。我不想和你分開,一時一刻都不想。”


    聽到這話,男人瞬時整個人從頭到腳的氣度都柔和了。他眼中甚至浮現出一抹暖意,就連唇角也微微揚起,雙手也主動抬起來,想要扶上她的腰肢。


    但就在這個時候,顧采薇卻突然將滿腔的柔情一收,人和迅速後退幾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杜雋清的雙手才剛剛抬起,現在停留在半空,收也不是,抬也不是,一時進退不得。


    顧采薇見狀,她就得意一笑:“你看,你明明也很喜歡我直白的對你說喜歡嘛!我才說了幾句,你就已經歡喜成這樣了!既然這樣,那你幹嘛不有樣學樣,將心裏的想法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呢?這樣對你也好,也讓我開心,不是一舉兩得嗎?”


    環繞在杜雋清周身的柔情瞬息全都收了迴去。


    “所以,你又在詐我。”他冷聲說道。


    顧采薇連一個激靈,她忙不迭的轉身。“我是在和和你擺事實講道理,講道理你懂不懂?現在事實都證明我說的是對的,所以你就得聽從!”


    一邊說著,她已經一溜煙的跑遠了。


    這慫慫的模樣,讓緊跟過來的顧天元歎為觀止。


    “你阿爹還真是我阿姐的克星。”他低聲感歎。


    “不,阿娘才是我阿爹的克星。”杜逸一本正經的說著。


    兩個人齊刷刷迴頭,就見杜雋清還站在原地,雙眼注視著顧采薇身影消失的方向,唇角慢慢的、慢慢的往上揚起。


    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可他臉上卻立馬仿佛蒙上了一層亮光似的,一下把他的整張臉都照亮了,自然也將他的好心情展露無遺。


    咦~


    杜逸趕緊又揉揉胳膊。“小舅舅你看到了吧?每次隻要遇到阿娘,阿爹他就是這麽一副德行。我在他身邊長了這麽多年,之前從沒見他這樣過!”


    “我之前也沒見過我阿姐這樣使小性子啊!還想方設法的逼著姐夫說甜言蜜語……”顧天元吐吐舌頭,“所以說,他們倆真是天生一對。”


    “的確,真是天生一對。”杜逸連忙點頭。


    兩個小家夥正竊竊私語著,忽然杜雋清的目光已經掃視了過來。


    “你們在那裏幹什麽?”他立馬又恢複了一臉的深沉。


    兩個小家夥立馬一個激靈!杜逸趕緊走過來。“阿爹,我和小舅舅過來,是想求您一件事。”


    “什麽?”杜雋清問。


    “我們也想去永興縣!”顧天元連忙說道,“我還沒見過真正的鐵礦長什麽樣呢!我要去增長見識!”


    “對,我雖然見過了,可那都已經好久了。而且我不想離開你們。”杜逸也小聲說著。


    杜雋清雙眼微眯。


    帶著這兩個小拖油瓶,顧采薇的心思必定又要被他們分走一半。這兩個小家夥又沒有自知之明,絕對會不分場合的糾纏著她,那麽屬於他的時間就少了。


    可是,如果不帶吧,她難道不會想念他們?一旦想念起來心情不好,就算她人在他身邊又如何?她不開心,他也不會開心。


    心中迅速計較一下,他就頷首。“想去那就去吧!”


    “好喂!”


    兩個小家夥好容易等到這句話,立馬都歡唿雀躍起來。


    他們忙不迭的朝杜雋清行禮道謝,就手拉著手興衝衝的迴去收拾東西了。


    杜雋清才撇唇。“這也就相當於是一次全家出遊吧?也行,總比一天到晚的待在長安好。”


    隻不過,就在他們所有人都興衝衝的打算收拾東西出去玩耍的時候,萊國公府那邊卻出事了——


    “侯爺,國公夫人病了,病得都起不來床,昏迷中還一直叫著您的名字。所以國公爺特地派人來請您過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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