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話音剛落,萊國公夫人就臉色陡變,嘴裏也發出一聲越發淒厲的嘶嚎。


    國公府上多數人終究還是敬重了萊國公夫人這麽多年,尤其二郎君三郎君幾個還都是她親生的。因此除卻一開始的震驚過後,他們立馬反應過來。


    他們趕緊上前來想把顧采薇和萊國公夫人分開。


    但顧采薇察覺到他們的意圖,她當即低喝一聲:“你們最好別動我。不然,我要是一不小心掐到了她哪裏,讓她落下個半身不遂的毛病,那我可不會負責。”


    這些人一聽,他們連忙就停下腳步。


    但是杜二郎君還是忍不住的叫:“顧氏,你趕緊放手!你以下犯上,對阿姑不敬,這叫忤逆你可知道?就衝你今天做的這些事,我們都不用送你去官府,直接家法就能處置了你!”


    萊國公夫人聞言,她連忙扯著嗓子尖叫:“讓她殺了我,讓她殺了我!她殺了我,罪名就坐實了,那個賤種也和她一夥的,他們就必死無疑!用我一條命,拖他們兩個人一起下去給我陪葬,我值了!正好還省得他繼續活在這世上,以這麽一個肮髒卑賤的身份來坐上國公之位!”


    說來說去,她的最終目的還是放在了這個國公的爵位上。


    顧采薇不禁冷笑。“你以為我會殺了你麽?那多便宜你!我有的是法子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後,果然萊國公夫人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迅速退去,額頭上瞬息密布上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而且這個時候,她根本連叫都叫不出來了,隻能張張嘴,徒勞的從喉嚨裏發出一點細碎的聲音。


    但看她恨恨擠在一起的五官,以及扭曲得不成樣子的身體,就能知道她現在有多痛苦。


    “七娘子,夠了!”


    萊國公見狀,他也連忙上前來勸:“張氏固然有錯,可她好歹並沒有弄死七郎的命。你打她罵她教訓她,到現在也該差不多了。現在你就放過她吧!”


    顧采薇眼神一冷。“直到現在,她還一門心思的想弄死我夫君,阿舅卻你讓我現在就放了她?”


    萊國公眼神一閃,他才長歎口氣:“她其實也是個苦命人。當初嫁到國公府做世子夫人,風光無限。結果,都還沒享受幾天好日子,二叔就謀反了,然後整個杜家就都垮了。這些年我們一起苦苦支撐,她為了讓這個家安安穩穩的,也著實吃了不少苦。原本好好的名門貴女,一下淪落到現在的境地,被家族漠視、被曾經的摯友疏遠嘲笑,她心裏的苦又有誰知道?”


    “說起來,也是我對不起她。這些年她為我、為了兒女們操勞,我還不顧她的反對,愣是給二叔留下一個種。就讓她越發的擔驚受怕,生怕這個孩子變得和二叔一樣,又生出什麽事端來。尤其現在,我們這個國公府除了這個國公的爵位,又還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她也是被現實給磨得沒了棱角,現在隻想守著這個家、守著兒女們,看著孩子們一輩子安安穩穩的,她也就安心了。”


    “她心裏的兒女們,肯定不包括杜雋清吧!”顧采薇冷聲問道。


    萊國公立馬眼神閃爍一下,他都不敢和顧采薇對視,隻小聲說道:“這件事,她固然有錯,但更大的錯卻在我。我一意孤行,沒有注意到她心底的怨恨一直在滋長,甚至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所以,真要怪的話,你來怪我好了,就放過她吧!她已經夠可憐了。”


    “不,她會幹出現在這種事,雖然有杜家陷落的原因所在,但更主要的,還是她自己心術不正,太不把自己當一迴事、又太把萊國公這個爵位當一迴事了。我夫君都已經表現得這麽淡泊,對功名利祿漠不關心,她居然還不肯放過他,一直仇視他,這就是她心理有問題。現在我夫君馬上要入朝為官,這事還隻是一個導火索,她也才剛剛開始發瘋。不信你隻管等著看,以後她肯定還會發瘋的,隻要我夫君做出一點成績來,她就會瘋得更厲害!”


    顧采薇涼涼說著,她突然放開手,把萊國公夫人給推到他那一群兒女們懷裏,而後又冷冷一笑:“不過阿姑,您真的多慮了。區區一個萊國公的位置,我從來沒有在意過,侯爺他也沒有想過要和兄長們爭奪。我們有手有腳,想要什麽都會自己爭取,才不會搶別人的現成的,這個您隻管放一百二十個心!”


    “哈哈哈!”


    馬上,萊國公夫人又大笑了好幾聲。


    “這話你現在當然說得漂亮,可誰知道到頭來你們會不會說到做到?這年頭,口是心非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這個賤種,他懂禮義廉恥是什麽東西嗎?他懂一諾千金代表的什麽嗎?他的骨血裏就沒這些東西,他根本就是個勢利小人,他什麽都辦不到!”


    聽她一口一個賤種,顧采薇又眼神一冷,目光沉沉的看向萊國公夫人。


    萊國公夫人被看得一個激靈,渾身上下方才被顧采薇捏得發痛的地方再次開始隱隱作痛。她趕緊縮縮身體,又忍不住推推兒子們:“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沒見這個女人都把我給打成這樣了嗎?這個人以下犯上,忤逆長輩,罪該萬死,現在你們就該把她捆起來扔到祠堂裏去,明天再當眾責罰!”


    “我今天這個舉動還真算不上忤逆,不過是教訓教訓不聽話的親戚罷了。”顧采薇聞言,她就淡聲說道。


    萊國公夫人又臉一冷,就見顧采薇從懷裏摸出來一隻玉佩,她手一鬆,隻用小拇指掛住玉佩頂端的繩結,讓玉佩的真身垂掛下來,完全暴露在萊國公夫人跟前。


    當見到這塊玉佩,萊國公夫人立馬身體一抖,緊跟著膝蓋一軟差點跪下了。


    杜家其他人卻看不懂,他們忙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顧采薇輕笑。“阿姑應該記得,三十多年前張家老太爺病重,四處求醫問藥無果,然後是一位遠道而來的遊方郎中給他治好了病。張老太爺病好後十分高興,就留遊方郎中說了幾句話,然後他發現這位遊方郎中很是言之有物,雙方越談越歡喜,他還被對方點撥得開竅了許多。當時他就要和那位遊方郎中兄弟互稱,但遊方郎中拒絕了,還堅持要走。無奈之下,他隻能拿出一塊貼身的玉佩交給遊方郎中,交代他一定要好生保管。迴頭,他又對家中兒女放話,以後隻要誰拿著這塊玉佩出現,那這個人就代表是他的兄弟,張家上下所有人都要對他言聽計從。”


    說到這裏,她眉梢高高挑起:“算起來,阿姑你是張老太爺的女兒,手拿玉佩的我卻算是張老太爺的同輩。這麽算下來,你還是我的下一輩呢!那我這個做姑姑的教訓教訓不聽話的侄女,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這一番話,又將萊國公府上下給震驚得底朝天。


    不過三十多年前的時候,又是萊國公夫人娘家那邊的事情,杜家人並不是太清楚,大家都齊刷刷將目光轉移到了萊國公夫人身上。


    “阿娘,她說的可是真的?”


    萊國公夫人此時兩邊唇上也不見一絲血色,慘白慘白的仿佛馬上就要沒有唿吸一般。


    她不見一絲生氣的雙眼死死盯著顧采薇,看了好一會,她才艱難的從喉嚨裏擠出來幾個字——“你和高慎言什麽關係?”


    “他是我外公。”顧采薇大方迴答。


    萊國公夫人就身體一抖,瞬息給被抽幹了渾身上下的力氣一般,再也站不住了。


    “阿娘!”杜家的兒子們見狀,趕緊七手八腳的把她給拖到一旁坐下了。


    杜五郎也氣得迴頭恨恨瞪了眼顧采薇:“顧氏,不管你手裏這塊玉佩有多厲害,可現在你的身份是杜家七媳婦,那你就是我阿娘的兒媳婦,你注定比他身份低上一輩!既然選擇了嫁進杜家,那你之前的身份就不用再提,提了也沒用!即便我們鬧到長安令那裏去,長安寧也肯定是按照你夫婿的身份來給你排輩!”


    “這個我知道啊,可就衝著這一點,我也能嚇唬嚇唬你們不是嗎?”顧采薇輕笑,她突然說道,“麟德元年,你夫人殷氏家中的一個小娘子突然死了。這個小娘子生得活潑俏麗,人見人愛,尤其得殷家二郎君的喜愛。可是,有一天她在殷家後花園裏看花的時候,突然不見了蹤影。被人找到的時候,她的屍體已經被沉到了湖底,而且還是……”


    “你不要再說了!”


    她話說到這裏,杜五郎的娘子殷氏早已經臉色大變,她趕緊扯著嗓子大喊。


    杜五郎此時也臉色慘白一片。


    “這件事你怎麽知道的?明明殷家上下都沒幾個人知道!”


    “這個你們就不用知道得太過詳細了。反正你們隻要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我也知道殷十三娘子是怎麽死的,被誰弄死的,那就夠了。”顧采薇淡聲說著,末了她還對杜五郎將唇角一勾,“現在,你還要接著教訓我嗎?”


    杜五郎頓時肩膀一抖,殷氏也連忙拖著他往後去,他立馬閉嘴乖乖的退迴到了人群當中。


    顧采薇見狀,她再目光一轉,將眼前這些姓杜的都看了一遍,而後又開口:“你們還有誰不服、想教訓我的,隻管站出來!我也想看看,我肚子裏存的東西夠不夠把你們都給嚇跑的!”


    方才已經親眼見識到了她的心狠手辣,剛才他們雖然不明白殷家十三娘子為什麽會死,但看殷氏還杜五郎兩個人的表現,大家就都知道這件事十分蹊蹺,而且這還是殷家竭力掩蓋的秘密!


    也就說,眼前這個他們一向都瞧不上眼的弟妹,居然手裏還捏著許多能逼得他們這些長安老牌勳貴們都不得不低頭的秘密!


    他們就算心裏再憤怒,但在眼看著萊國公夫人和殷氏輪番栽倒在她手裏後,也不敢再亂來了。


    見他們沒人站出來說話,顧采薇就微微一笑:“罷了,既然你們都不配合我,我就再主動告訴你們一件事好了——就是今天不在的大阿兄,你們別看他和大嫂夫妻和睦,恩愛多年,其實大阿兄真正喜歡的人根本就不是大嫂,而是當初跟在他身邊的一個丫鬟青玉。後來他和大嫂成親後,他借口把青玉給放了出去,其實卻是在外頭置了一所宅子把青玉給安頓了下來。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他和青玉都已經生了七八個兒女了吧?這些兒女又各自婚假,各有生養,如今他們在外頭也養出來一大家子人口了呢!”


    “你胡說八道!我的兒子不可能做這種事!”萊國公夫人一聽,她立馬又叫了起來。


    顧采薇聞言,她雙眼就直勾勾的盯上了萊國公夫人:“阿姑您又何必如此激動?我不是還沒把話頭扯到您身上來嗎?好吧,既然您主動跳出來了,那我不妨再告訴大家一件事——其實安置青玉的那所宅子還是阿姑給掏出私房錢幫忙買的呢!這些年青玉母子幾個也都是她安排的人去照顧。”


    “對了,還有二十年前大嫂難產,好容易生下一個男胎。當時穩婆都說孩子太弱,怕是救不活了,可後來還是活了,現在還長得高高壯壯的,都已經成婚生子。你們猜,那個男胎到底是大嫂親生的,還是大阿兄從外頭抱迴來的?”


    這一番話入耳,杜家所有人臉上的血色都悉數褪盡。


    尤其是那個被顧采薇提到的‘男胎’,他整個人都已經不好了。


    萊國公夫人更是控製不住的扯著嗓子嘶喊:“你個我滾!現在就滾!我不追究你以下犯上的事情了,你們現在趕緊滾,滾得遠遠的,以後我都不想再看到你們!”


    “阿姑這是惱羞成怒了?”顧采薇見狀,她又微微一笑,“不過,借您吉言。既然您不再追究我冒犯您的事情,那這裏沒我的事了,我們走了。”


    說罷,她屈身一禮,就叫上杜逸和顧天元,然後再叫人把杜雋清給抬上馬車,一家人施施然離開了。


    她就這麽離開了。離開了……


    在狠狠發作一通、再把杜家上下給攪弄得天翻地覆之後,她卻揮一揮衣袖,毫不拖泥帶水的走了!


    隻留下杜家一群人傻傻的站在那裏,任憑一陣夜風吹來,所有人都一陣瑟瑟發抖。連忙摸摸胳膊,他們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身上已經被嚇出來一層冷汗,冷汗甚至把他們的衣服都給浸濕了!


    所以夜風吹過,他們全都凍得渾身雞皮疙瘩直往外冒。


    “哎!”


    眼看著杜雋清被顧采薇還有杜逸幾個人勉強扶持著上了馬車,然後馬車徐徐開出國公府不見了蹤影,萊國公才長歎口氣。


    他伸出手去扶上萊國公夫人的胳膊:“夫人,現在你徹底放心了吧?七郎他根本就沒有覬覦過咱們家這個僅剩的國公的爵位。甚至現在,有了這個娘子後,他也根本就不需要這個爵位了。”


    萊國公夫人此時衣衫淩亂、鬢發傾頹,兩邊臉頰上還各自留存著一個鮮豔的巴掌印,她的臉現在已經腫得不成個樣子了。


    聽了萊國公的話,她張張嘴笑了笑,但馬上眼淚卻又刷刷的流了下來。


    “反正,我們一家就還是要被他牽連、一輩子都擺脫不掉是嗎?”她呆呆的低聲說道。


    “不是被他牽連。而是……咱們杜家能不能崛起,現在全靠他了。”萊國公低聲說著,他就拉上她,“好了,咱們迴房去吧,我給你清理一下傷勢。你放心,我這個爵位是大郎的,也隻能是大郎的。其他誰都搶不走。”


    萊國公夫人這才閉嘴,隻是依然眼神呆滯,呆呆的任由他拉著走了。


    這兩位長輩一走,杜家這些兒孫中間立馬也炸開了鍋。


    “高慎言是誰?”有人忙問。


    “不知道啊!”


    “沒聽說過!”


    “我知道我知道!我記得之前經常聽我嶽父提起,他說三十多年前長安城裏來了一位神醫,他姓高,專治疑難雜症,而且藥到病除,手法極好。後來他還被引薦入宮,給高宗陛下治療頭疾,效果也十分顯著。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隻不過,他給治了一段時間之後,就直接說高宗陛下這個毛病隻能緩解不能根治,而且還會越來越嚴重,反正高宗陛下死定了!然後,他就直接甩手不幹,走人了!等當時高宗陛下再次發病,皇後派人去尋他的時候,他早已經人去樓空,沒了蹤影。皇後大怒,派人四處搜捕他,卻也沒有找到他的蹤跡。一直到現在,當初的皇後娘娘成了女皇陛下,據說還在為當初的事情耿耿於懷,一直不遺餘力的派人到處找他呢!”


    “我的天!”


    聽到這些,杜家的兒孫們又被震驚到了。


    原本今天晚上得知杜雋清的真實身份,他們就已經被震驚得不行。結果現在倒好,杜雋清他娘子的身份居然更加可怕?


    而且還是得罪了女皇陛下的罪人的外孫女!


    要是給女皇陛下知道她要找的人的親人就在他們府上……那後果不堪設想!


    當初杜荷叛亂一事給杜家帶來的傷害,一直到現在都還留存著。不止萊國公夫人多年來擔驚受怕,萊國公謹小慎微、隻願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輩子,不也正是被嚇破了膽?更別說家裏這群孩子們,大家受到長輩們的影響,又時常聽著先輩們的光輝事跡,再對比一下眼前的遭遇,大家現在隻要提起皇家,也都會不由自主的在心裏打個顫。


    實在是杜家已經羸弱到了這個地步,實在經不起更多的折騰了。所以,一旦知道了顧采薇的身份,他們第一反應都是害怕!


    緊接著,就是隱瞞!


    “這件事咱們一定要死死守著,外頭誰都不能告訴!”杜二郎立馬高聲喊道,“還好這裏隻有咱們幾個,沒有其他閑雜人等。那麽你們就記住了,今晚上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阿娘是累病了,七郎也是自己從小就身體不好,今天喝多了酒才從馬背上掉下來。至於其他的,我們什麽都沒聽到!”


    “是是是,今晚上隻是發生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今晚一覺睡過去,也都會給忘了!”杜五郎夫妻趕緊應聲點頭。


    其他人自然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就紛紛點頭,大家全都滿口保證一定會守住這個秘密,不告訴其他任何人。


    杜二郎又挨個交代了一遍:“這件事十分私密,而且就隻有咱們幾個人知道。要是日後給我發現有誰把消息給泄漏了出去,那麽不管是誰,我相信阿爹都不會放過的。咱們大家最好都心裏有個底!”


    大家又齊刷刷一個激靈,忙不迭的點頭。


    此時的杜家裏頭有多亂、杜家上下有多人心惶惶,顧采薇已經沒心思去管了。


    她匆忙叫人將杜雋清給送迴侯府,再指揮人把他給抬上床去,她就連忙又往杜雋清舌根下埋了一顆藥丸,然後再吩咐琉璃把她那一套精巧的銀針給拿了出來。她開始一點一點的給杜雋清排毒。


    這一忙,就忙到了後半夜。


    好容易給他把毒素都清理幹淨,顧采薇也已經累出了好幾身的汗。


    等她拔出最後一根針,琉璃忙又給她擦掉額頭上的汗,就小聲勸道:“娘子,我看侯爺臉色已經好多了,唿吸也平順了許多,想來是沒事了。您也累了一晚上,趕緊沐浴更衣休息一會吧!我這就去廚房給您端一碗魚片粥來。”


    “不用,我累過勁,什麽都吃不下,現在隻想趕緊洗洗睡。”顧采薇疲憊的閉上眼。


    琉璃連忙點頭,就扶著她去淨房沐浴。


    將一身的臭汗統統洗掉,她才帶著一身清爽迴來房裏,直接一頭倒在床上,就閉上眼睡了過去。


    “娘子,這裏是侯爺的房間——”琉璃剛想提醒她,卻已經聽到顧采薇沉重的唿吸聲傳來。


    “哎!”


    於是,她也隻能低歎口氣,就趕緊和紅鸞一起安置這對小夫妻躺好,再拉過被子給他們蓋好、放下帳子,然後吹燈出去了。


    顧采薇這一晚實在是累慘了,她倒頭就睡,就連夢都沒有做上一個。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隻知道當她睡醒睜開眼,立馬就發現這裏不是她的房間!


    她趕緊坐起來,才發現手腳還有些酸軟,尤其是昨晚上捏了銀針的手指頭,現在還疼得厲害。


    連忙觀察一下四周圍,她就放心了——這裏是杜雋清的房間。


    她也很快想起來:是了,昨晚上她給杜雋清清除毒素一直清除到下半夜,然後累得不行,就在這裏睡了。


    不過……杜雋清呢?那家夥身上還殘留著一點毒素需要自身慢慢消解掉呢,那他現在不好好在床上躺著,跑下床幹什麽去了?


    顧采薇連忙掀開被子跳下床,再慢慢朝門口走上幾步,她就聽到外頭傳來了杜雋清的清淡的聲音——“是這樣嗎?”


    顧采薇心跳莫名一陣加速,她就聽到顧天元的聲音響起:“就是這樣!你是不知道,昨晚上我阿姐喂進你嘴裏去的那兩顆藥可貴了!那是她和我外公一起踏遍名山大川,好容易才搜集來的一些名貴藥材,再用心的搭配在一起做出來的解毒藥。雖說還達不到百毒不侵的效果吧,但對尋常毒藥也有絕對的遏製作用。就算是昨晚上萊國公夫人給你下的雪上一支蒿,它也擋得住!”


    “而且你知不知道這一顆藥丸多少錢?少說也五十貫!而且還不是黑市裏的價錢。這藥丸在黑市,價錢怎麽也要翻上個十倍!平時我想朝她要一顆出去賣她都不給呢,結果昨晚上她居然一口氣給你吃了兩顆!兩顆啊!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我現在想想肉疼的不行。我這個敗家阿姐!”


    “咳咳。”


    馬上,杜雋清輕輕咳嗽了兩聲。“你別罵她。兩顆藥多少錢,我按照黑市上的價錢給你。”


    “真的嗎?那還差不多!”顧天元聽到這話才滿意了,不過馬上他小腦瓜子一轉,就趕緊說道,“可還有昨晚上我阿姐幫你出頭的事情,還有迴來之後,她還辛辛苦苦給你紮針到後半夜,當時我在旁邊看著,她眼圈都累得青紫了!紮針可是個辛苦活計,而且除非是吃東西解決不了的事情,否則她才不會這麽選。那麽你看,我阿姐她為你付出了這麽多,你是不是也該有點表示?”


    “咳咳咳!”


    緊接著,又一陣重重的咳嗽聲響起。


    顧天元不耐煩的擺手。“姐夫,有話你想說就好好說,幹嘛非得這麽裝模作樣?咱們誰跟誰啊,就沒必要這樣了。”


    “你再仔細聽聽,現在裝模作樣的人是誰?”涼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顧天元頓時就跟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似的,他一溜煙的跳起來。“阿阿阿……阿姐?你醒了?這麽快!”


    一隻垂著個小腦袋萎靡不振坐在一旁的杜逸此時才像是活過來了一般,他趕緊跑過來拉上顧采薇的手:“你醒了?精神好點了嗎?要不要再迴去睡會?現在天還早著呢!”


    顧采薇看看天上那個都已經移到正中央的太陽,嘴角抽了抽。


    “是還沒睡夠,不過也不能再睡了,不然今晚上該睡不著了。”她低聲說著,又揉揉肚子,“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餓了。”


    “這個阿姐你放心,我早就讓廚房準備了你愛吃的雲片糕,還有魚片粥、紅燜羊肉,現在就在鍋上熱著呢!我這就去叫他們把東西給你端過來!”顧天元一聽,他趕緊大聲叫著跑了出去。


    眼看著他一下竄了出去,眨眼的功夫就沒了蹤影,顧采薇就撇撇嘴。“你以為你跑了,我就不會找你算你敲詐勒索的賬了?”


    說話間,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再迴頭,她就見杜雋清正要站起來。她連忙就趕過去把他給按了迴去:“你還是省省吧!雖說你體內的毒素已經被清除了九成九,但雪上一支蒿的毒性驚人,隻剩下最後這一點也夠你受的。你現在老實點,要麽坐著要麽躺著,就別逞能站起來了。反正你也站不了多大會。”


    杜雋清就聽話的坐了迴去。


    “謝謝你。”馬上又聽到他真心實意的道謝。


    顧采薇撇唇。“你還真得謝謝我。虧得昨晚上是有我在,不然就衝著雪上一支蒿的毒性,你現在就算能睜開眼,人也已經癱在床上,這輩子都別指望再站起來了!”


    “我知道,所以我很感激。”杜雋清現在麵色還有些發白,不過他還是十分認真的看著顧采薇,一字一頓的對她說道,“謝謝你救迴了我的命。要是沒有你,昨晚上的後果不堪設想。”


    說起這些,他又不禁想到了昨晚上的一樁樁一件件,頓時眼神也變得灰暗下來。


    “我一直知道阿娘不喜歡我,卻從沒想到,她心裏已經把我給恨成了這樣。”


    “人嘛,一旦鑽進牛角尖裏就是這樣的。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根本出來。再加上那麽巨大的變故發生在她身上,她還沒有躲避的權利,隻能咬著牙硬扛。這樣,她心裏受到的創傷都沒來得及治療,馬上就又新添了許多傷口。這樣的情況下,一個人變態是正常的。不變態,那隻能說明他心態夠好,能給自我調適。”顧采薇慢條斯理的說道,“所以,除去給你下毒那件事,阿姑的表現並不算太過分。可是,她偏偏就下毒了,那就很過分了!其他的我可以原諒,但這一點絕對不行!”


    說著,她都激動得握緊了拳頭。


    馬上,她就察覺到一隻略有些冰涼的手慢慢的捉住了她的緊握成拳的柔荑。


    顧采薇立馬抬起頭瞪過去。“你幹什麽你?都已經虛弱成這樣了,你還敢對我動手動腳?就不把我把你給掀翻過去?”


    “不怕。”杜雋清毫不猶豫的搖頭,纖長的五指牢牢將她的拳頭給包裹在手掌心裏,“以前我還有些自我懷疑。可是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後,我可以確定——你是關心我的。”


    顧采薇頓時一個激靈,她趕緊把手給抽出來。“好端端的,你幹嘛表現得這麽稀奇古怪的?我雞皮疙瘩都快被你給嚇掉下來了!”


    “你別扯別的事情,現在我就要和你把事情給說清楚。”杜雋清卻輕聲說著,他再看了一旁的兒子一眼。


    杜逸接收到指示,他立馬轉身。“我去幫小舅舅端菜!”就也一溜煙跑遠了。


    顧采薇的心跳就開始咚咚咚的加速了。


    想當初,她也就在每次被爺爺抽檢背藥性的時候會這麽緊張。後來隨著她把各種藥材藥理都給背得滾瓜爛熟,她也就不緊張了。


    結果時隔好幾年,她終於又體驗到了緊張到手心冒汗的感覺。而且讓她產生這種感覺的居然是眼前這個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家夥!


    不過,她並不是遇事就跑的人。所以,即便知道自己開始緊張了,顧采薇還是深吸口氣,她再抬眼看著他:“好啊,你說,我聽著。”


    “你心裏有我。”杜雋清立馬就說道。


    顧采薇眉梢一挑,就又聽到這個男人說道:“應該在很早之前,你就已經漸漸喜歡上我了吧?我雖然一直有所察覺,可總是不夠確定。但昨晚上你的一舉一動,無一不在昭示著你的對我的關切,那都是你發自內心的情感抒發。所以,你還打算逃避嗎?”


    顧采薇輕笑了聲。“誰說我打算逃避了?”


    杜雋清瞬時眉梢一挑。


    顧采薇就說道:“雖然你這個人心思陰沉,老愛裝模作樣,可沒辦法,誰叫你這張皮相長得好呢?你還養了個那麽聽話好玩的兒子,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就喜歡上了。既然喜歡上了,我自然就不會否認自己心裏的想法。所以,杜雋清,你給我聽好了!”


    顧采薇說著話,她一下站起來,正麵站在杜雋清跟前,雙眼直直盯著他的眼睛:“我,顧七娘子顧采薇,的確喜歡你,也樂意奉獻我的一切來和你共享。昨晚上的一切都是我的真心所願,你也都看在眼裏。那麽現在,我隻想問你——你喜歡我嗎?想和我在一起過一輩子嗎?”


    “喜歡。”杜雋清立馬點頭,“而且,這輩子除了你,我也想不到我還願意和誰白頭到老了。”


    顧采薇頓時眉開眼笑。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迴頭你可別後悔!”


    “我有什麽可後悔的?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其實跟了我,你算是委屈了。”杜雋清輕聲說道。


    “所以啊,以後你要聽我的話,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發脾氣你也得哄著,你還不許再算計我。你的兒子也隨便我玩,不許再胡亂吃他的醋,更不許有事沒事就把阿逸給叫走,知道了嗎?”顧采薇立馬就說。


    杜雋清頓時眉心一擰。“你這叫得寸進尺。”


    “怎麽,不服?”顧采薇就眉梢一挑。


    “我服。”杜雋清連忙點頭,“一切都聽你的。”


    顧采薇這才得意的點頭。“算你還有點眼力見!”


    不過,話說到這裏,她又忽的眼神一暗。“但是,在你和我好之前,你還得做一件事。”


    “什麽?”杜雋清問。


    “向我堂姐道歉。”顧采薇說道。


    杜雋清就垂下眼簾。“有這個必要嗎?”


    “有。”顧采薇定定點頭,“之前我就和你說過,她是因為你才會越發瘋癲的。後來我會變成她,這也和你對她的漠視放縱脫不開關係。雖說你現在對我很好,但你對她還是太狠心了。你既然做錯了事,那就必須承認錯誤,這是最基本的。”


    “那如果我和你說,其實她最終變成那樣,主要原因根本不在我呢?”杜雋清淡然開口。


    顧采薇一愣。“你這話什麽意思?”


    杜雋清緩緩說道:“你昨天也說了,因為我的身份,我的夫人身份不能太高,一旦露餡就不好收場了。所以,當初她死活纏著我,後來甚至還做出主動脫了衣服往我懷裏爬的事情。正好我需要一個夫人,就和她約法三章——我可以娶她過門,但是除了侯夫人的身份,我其他什麽都給不了她。甚至,我還會把她當做擋箭牌,好作為我私底下行動的借口。那些她都滿口答應了。”


    顧采薇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


    “這些你以前沒和我提過!”她都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還有這個約定!


    “都已經過去的事了,她也都已經不在了,說了又有何用?”杜雋清淡聲說道,“所以成親之後,我隻是做到了我婚前承諾過的一切。可她卻在得到了想要的之後,開始得寸進尺,竟然還開始要求真正的侯夫人的待遇、要求我的疼寵、阿逸的敬重、乃至萊國公府所有人的承認,她還非要我給她一個兒子!我不同意,她就開始發瘋。甚至,她還私底下打過阿逸。”杜雋清慢條斯理的說著。


    顧采薇頓時握緊拳頭。“她打了阿逸?”


    杜雋清頷首。“這也是為什麽我當初離開京城的時候會堅持帶上阿逸的原因所在。本來阿逸身體不好,是不能經受旅途的顛簸的。可如果留下他在京城,我不知道顧采薇會對他做出什麽來。所以思來想去,我還是把他給帶走了。結果……你也就知道了。”


    結果自然是顧采芹更瘋癲了。


    顧采芹是大伯顧程遠的親生女兒,她必然也遺傳了顧程遠的一些性子,比如陰險算計。


    當初答應杜雋清一開始的條件,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本意,她隻是為了先做上侯夫人,然後才好一步一步的繼續往上爬,達到她掌控侯府的目的。


    隻可惜,她兀自計劃得好,卻沒想到杜雋清根本就沒有給她實現夢想的機會。


    滿腔的雄心壯誌無法施展,再加上外界接二連三的冷遇,對顧采芹這等自卑又自傲的人而言,她當然會受不了。


    這麽說的話,顧采薇覺得顧采芹挺像低配版的萊國公夫人的。


    隻可惜,顧采芹的隱忍還有心智都遠遠不及萊國公夫人。所以,她還沒等心願實現,就先把自己給折騰死了。雖說這個人在自取滅亡之前,還把她給捎帶上了……


    “原來如此。”顧采薇無奈點頭,“要這麽說的話,那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你根本沒必要向她認錯。”


    “可是!”馬上她又冷下臉,“你得向我認錯!不管你們兩個人怎麽互相折騰、相互算計,我是無辜的!我慘遭牽連到了這裏,我心裏有多苦你知道嗎?”


    “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在這件事上,杜雋清倒是很爽快的就低頭了。


    “不過……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如果不是她發瘋,你也不可能變成她,然後來到我身邊。”再等抬起頭,唇角又泛起一抹淺笑,“所以,對於這個抉擇我不後悔,反倒開心得很。”


    “是啊是啊,你穩賺不賠,你當心開心了。”顧采薇沒好氣的說著,忍不住往他肩上捶了一拳。


    杜雋清瞬時身體往旁一歪,嘴裏發出一聲低唿。


    顧采薇見狀,她連忙又伸手去拉他。卻不曾想,這個男人立馬又反手一拽,竟是將她給拽進了他的懷抱裏!


    “你……”


    顧采薇訝異抬頭,就對上了這個男人滿含笑意的眸子。


    “終於,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抱著你了!”他的得意洋洋的宣告。


    聽到這話,顧采薇卻忽然麵色一沉,眼底射出兩道冷芒。緊接著,她一把按住杜雋清,張口就往他肩膀上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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