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見琉璃已經提著一條手臂長短的小蛇過來了。


    “娘子你看,這裏居然有蛇!不過個頭有點小。”


    杜逸嚇得連忙抱緊了顧采薇的胳膊。“她她她……她怎麽抓蛇呀?她就不怕被咬嗎?”


    “隻要抓住蛇的七寸,那它想咬你都咬不到。”顧采薇笑眯眯的說道,“不過這也是一項技巧,以後我慢慢教給你。”


    “我才不要學呢!”杜逸趕緊搖頭,“我學這個幹什麽?又沒什麽用。”


    “這可的不一定。”顧采薇一本正經的糾正他,“人活一輩子,誰知道自己以後會去到什麽地方、遇到什麽事情?一些諸如抓蛇、趕蛇的技能,學了對你也沒壞處,以後在關鍵時候或許還能救你一條命,所以學學挺好的。”


    杜逸小嘴一撅。“可是這個東西好惡心。”


    “那你就說得更錯了。”顧采薇忙又搖頭,“蛇是這世上最漂亮的東西了。你看它的外皮,紋路錯落有致,鱗片閃閃發光,而且身形靈活,對外界的一切感知力都極強。蛇身上又到處都是寶,蛇皮蛇膽蛇骨都能入藥。當然,最關鍵的是——蛇肉好吃啊!而且大補!可惜的是今天咱們的飯都吃完了,不然我真想現在就把這條蛇給扒皮烤了給你吃。”


    聽她說到最後,杜逸終於不害怕了。“搞了半天,你的重點還是落在了吃上。”


    “那還用說?在我眼裏,所有的東西隻有能吃不能吃兩種,能吃的又分好吃不好吃、怎麽做更好吃。”顧采薇笑嘻嘻的說道。


    杜逸小腦袋一扭。“你這小娘子真可怕,看到什麽都想吃!”


    “真的,蛇肉很好吃的,等你吃上一迴,肯定就會想吃第二迴,再以後就欲罷不能了!”顧采薇連忙揉揉他嫩唿唿的小臉蛋。


    “那也等真吃上再說吧!”杜逸小聲咕噥。


    到頭來,他果然還是被顧采薇的一通歪理說服,心甘情願的認輸了。


    杜雋清將這一幕看在眼裏,他默默的轉開頭去。


    琉璃此時還興衝衝的拿著這條不停在她手裏扭動掙紮的蛇。“娘子,現在這條蛇怎麽辦?咱們帶迴去當晚飯?”


    “可以啊!不過現在就一條,剖洗幹淨就沒多少肉了,都不夠我們一人兩口呢!要是再多來兩條就好了。”顧采薇低聲感歎。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阿忠又一聲喊:“天,怎麽又來一條蛇!”


    “娘子,我抓蛇去!”琉璃一聽,趕緊又興衝衝的跑了過去。


    但緊接著,就又聽到跟隨過來的仆從們開始此起彼伏的叫,一個個的臉色全都嚇得慘白一片。


    顧采薇見狀,她立時麵色一冷。“就算春暖花開,冬眠的蛇都出洞了,那它們也不至於向咱們這邊傾巢出動吧?蛇也都是有靈性的東西,它們輕易根本不會往有人的地方來。”


    杜雋清和杜逸父子倆聞言,他們的臉色也都一沉。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是有人故意往我們這裏放蛇的?”杜雋清冷聲問。


    “這個還用說嗎?”顧采薇冷哼,她連忙抓住杜逸的小手塞進杜雋清手裏,“你看著阿逸,我去幫忙!”


    就連忙抽出腰間的匕首,往另一邊去了。


    被她給扔在後頭帶孩子,杜雋清的臉色又有些難看。杜逸則是看著顧采薇大步走到蛇出沒的地方,揮手就是一把將那些到處流竄的蛇給捉在手裏,那蛇立馬就不動了。把這個扔進琉璃提著的簍子裏,她立馬再去抓下一條,然後再扔。動作幹淨利落,一會的功夫就抓了三四條,他眼底就浮現出一抹豔羨。


    再迴頭看看和自己一樣傻站著的杜雋清,他忍不住低聲說了句:“阿爹,我突然覺得我們好沒用。”


    杜雋清一臉平靜。“你心裏這麽覺得就行了,不用說出來。”


    杜逸就又扁扁嘴。“可是,咱們真不過去幫忙嗎?咱們兩個大男人,讓兩個小娘子保護在身後,這樣不大好吧?”


    “我不會捉蛇。”杜雋清沉聲說道,“你也不會捉,所以我們就算過去了,那也隻能給她們添亂。所以,現在我們乖乖的站在這裏不亂動,那就是給她們幫忙了。”


    “你說的也對。”杜逸小腦袋一點,“可為什麽我心裏還是覺得怪怪的?”


    其實他心裏也怪啊!杜雋清心裏暗說著。


    想他堂堂長寧侯,好歹也是侯府裏的頂梁柱,府上的任何事情交到他手上,他都能迅速給出決斷。可是現在……他身在野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娘子四處跑著保護他們,這種事情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他突然覺得自己居然連個小娘子都比不上!這種感覺真不好。


    而那邊,顧采薇和琉璃還有大黑兩人一狗互相配合,可算是將這一批貿貿然闖入的蛇都給抓了起來。


    “我的天!娘子你看,居然有這麽多!”等抓完了,琉璃連忙把簍子提過來給顧采薇看。


    顧采薇輕輕一笑。“這麽多,足夠我換著花樣做好多菜了,這也不錯!”


    但就在這個時候,黑風突然又放聲大叫起來。琉璃一抬頭,立馬雙眼圓睜。“娘子小心!”


    顧采薇也聽到一陣細微的風聲從身後席卷而來,她一扭頭,就看到又外形五彩斑斕的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她身後,正對她張開嘴吐出紅紅的信子。


    現在抓匕首都已經來不及了,顧采薇連忙伸手去擋,然後大喊:“琉璃,拿我的匕首!”


    琉璃趕緊抓起匕首抽出來,一刀將這條蛇給劈成兩半。隻是,這也不能阻止這條蛇一口咬中顧采薇的胳膊。


    “阿娘!”


    見到這一幕,杜逸嚇得小臉慘白,他連忙大叫一聲,就甩脫了杜雋清的手大步跑過來。杜雋清也眉心緊擰,他也趕緊邁開腳。


    此時琉璃劈完了這條蛇後,她絲毫不敢懈怠,忙又主動向後方另一條蛇追擊過去。


    顧采薇則是身形一軟,直接倒地。


    杜雋清雖然晚出發,但他人高腿長,竟然先杜逸好幾步來到顧采薇身邊。他連忙想要把這個小娘子給扶起來,沒想到顧采薇立馬搖頭:“你別亂動我,動得越劇烈我體內的毒素流竄得越快。現在,你趕緊給我撕開衣服看看傷口。”


    杜雋清毫不猶豫的點頭,就也拿出佩刀,直接將她的衣袖給劃開,頓時露出她藏在裏頭的雪白臂膀。


    隻不過,這一段原本細嫩無暇的臂膀上現在卻多出來一個深深的咬痕,上頭還沁著一滴烏黑的毒血,就連咬痕四周圍都開始跟著烏黑紅腫起來。


    杜雋清見狀,他的眼神立馬變得黑沉沉的。


    “現在,先用東西在被咬傷的上方一指長的位置紮上一根帶子,好延緩血液流通的速度。”顧采薇低聲說道。


    杜雋清就再往她破碎的衣袖上劃了一道,劃下來一條長長的綢布,給她係在傷口上方。在顧采薇的指揮下,他將帶子係得鬆緊適中。


    此時杜逸才終於趕到了。當看到顧采薇的傷口,他立馬眼圈一紅,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我來給你吸毒!”他哭著撲過來。


    “攔著他!”顧采薇立馬就說。


    杜雋清一把把兒子給拉到一邊,顧采薇才虛弱的說道:“咬中我的是一條五步蛇,這蛇毒性極強,你們要是直接口對口的吸毒,那不僅不能把我身上的毒給吸出來,反而你們也會跟著中毒。”


    “那怎麽辦?我總不能眼睜睜看在你死在我麵前嗎?”杜逸哭得更傷心了。


    顧采薇勉強唇角一掀。“那你就想太多了。我才活了這麽些年,要是就這樣死在一條蛇嘴下,那多丟人現眼?”


    說著,她又對杜雋清吩咐:“找一塊透氣性好的布,蒙在傷口上,再找一個嘴裏沒有破損生病的人來給我吸。”


    “好。”


    杜雋清立馬點頭,就將衣擺一撩,直接在裏衣上割下來一塊輕薄透氣的紗衣,然後蒙在她的傷口上,就開始一口接著一口的吸血。


    他吸了足足有十多口,從顧采薇傷口裏冒出來的黑血顏色才終於沒那麽深了。


    “接下來呢?”他又問道,已經把顧采薇腰間的荷包給摘了下來,“你這裏應該有蛇藥吧?”


    顧采薇點頭,指揮他找出來一粒黑乎乎、隻有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藥丸:“這個分成兩半,一半內服,一半弄碎了外敷。”


    杜雋清當即將藥丸掰開,一半送進他嘴裏,另一半他送進嘴裏嚼了嚼,然後吐出來給她敷在傷口上。


    “喂,你……”


    顧采薇見狀,她臉色一變,趕緊無力的低叫。可杜雋清這次做事居然這麽麻溜,她都才說了兩個字呢,他就已經把事情都給辦完了!


    眼看著這個男人都已經開始一圈一圈的給她纏傷口了,她才無奈說了句:“邊上就有水,你至於用嘴嚼嗎?”


    杜雋清綁好了繃帶,他才抬眼看她。“能多爭上一刻是一刻。”


    顧采薇無力撇唇。


    杜逸頂著兩隻哭得跟小兔子一樣的紅眼睛蹲在一旁,聽到這話,他也趕緊點頭:“阿爹說得對,能多爭上一刻是一刻。不然,誰知道你會不會……”


    他又心疼得想掉眼淚了。


    看看眼前,雖說杜雋清已經及時過來給她清理毒素、然後上藥了,可是顧采薇的身體還是虛軟得根本爬都爬不起來,臉上的血色也迅速退去,現在隻剩下一臉的蒼白虛弱,看得人心疼得不行。


    從她出現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麽柔弱的樣子!


    等到給顧采薇包紮完了傷口,琉璃才終於迴來了。


    “娘子,這些蛇也被我和黑風趕走了。不過,現在一共來了三批蛇,一批比一批更毒。以防接下來還會有這樣的毒物竄出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的確,這個地方我們一開始就不該來!”杜逸紅著眼睛低叫。


    杜雋清則是麵色微沉,他一把將顧采薇抱起來。“走吧,迴府。”


    一行人歡歡喜喜的過來,走的時候卻如此匆忙壓抑。


    把顧采薇送上馬車後,杜逸都沒有再騎馬,而是跟著爬上車。“我來陪著你!”他緊緊抓住顧采薇的手說道。


    顧采薇勉強扯扯嘴角。“好啊!”


    隻是她現在著實無力,隻能勉強的應和他一下,就閉上眼沉沉睡了過去。


    杜雋清騎著馬在前頭領路。聽到馬車裏杜逸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他的麵色也陰沉下來。


    出來走了半個多時辰的路,被他們快馬加鞭,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就迴到了侯府。


    馬車剛剛停穩,杜雋清就跳下馬,又把顧采薇給抱下車送迴房裏。一邊走,他一邊吩咐:“去請太醫過來!”


    滿院子的丫鬟小廝們見狀,他們都嚇得不輕,趕緊答應著去了。


    被他抱在話裏一路顛簸著,沉沉睡去的顧采薇又醒了過來。無力的睜開眼,她就見杜雋清正在小心的放她在床上。還有杜逸,小家夥扒在床沿眼巴巴的看著她,眼底還有兩汪淚珠在來迴滾動。


    顧采薇正想和他說點什麽,杜雋清已經打斷了她。“你好好休息,這裏有我們。”


    顧采薇也的確渾身無力,她也就閉嘴了。


    杜雋清見狀,他又轉身嗬斥。“把今天隨我們一起出去的人、還有之前準備車馬各種用具的人都給找過來!”


    府上的人聞言,趕緊又去找。


    在等人的時候,杜逸又拉拉杜雋清的手。“阿爹。”叫聲可憐兮兮的,還帶著哭腔。


    杜雋清低下頭,就聽他問道:“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她當然不會有事。”杜雋清頷首,“你沒見她身上的蛇毒都已經清得差不多了嗎?她還隨身帶了蛇藥,那就萬無一失了。”


    “可我還是害怕!”杜逸說著話,小小的身體都開始顫抖。


    杜雋清見狀,他眼睫微垂,一把將兒子給摟進懷裏。


    不多時,太醫已經來了。琉璃也處理好了手頭的事情,她趕緊將人引到內室,太醫給顧采薇把把脈,再看看傷口,他頓時麵露訝異之色:“夫人體內的毒素已經被清得差不多了,這個傷口也處理得極好,看來她身邊有高人在啊!既然這樣的話,那其實老夫來了也沒多少用處。她用在身上的藥也比老夫藥箱裏的蛇藥好太多了,老夫現在都不敢拿出來班門弄斧。隻是不知道,夫人身邊的高人是誰?老夫想向他討教討教被蛇咬傷的處理方法。”


    這個高人就是被咬傷的人自己。隻不過,現在的顧采薇昏昏沉沉的,根本沒精力和他討教什麽方法。


    杜雋清叫人請太醫過來,其實也隻是想驗證一下自己心裏的想法而已。既然現在事實證明,顧采薇的處理方式的確有用,他高高懸起的一顆心就放了下來。


    “這個事情以後再說。本侯的夫人如今被蛇咬了,本侯沒心情說別的。”他冷聲說道。


    太醫趕忙點頭。“是,老夫知道了。老夫這就去給夫人開一副清熱養身的藥,夫人隻要每天喝上一副,然後靜養上半個月左右就該好了。”


    杜雋清頷首,小廝趕緊將人給領了出去。


    緊接著,杜仁又過來稟報:“侯爺,您要找的人都找過來了。隻不過……”


    杜雋清抬眼看去,杜仁就說道:“有一個負責檢查車子的小廝,名叫黃三的,今天一早就跟管家告假,說家裏有事走了。屬下已經叫人去他家裏抓人了。”


    杜雋清臉上又蒙上一層陰影。


    “沒關係,這件事絕對不止是他一個人做的。他肯定還有同夥。”


    說罷,他又轉身出了房間,果然見到外頭已經站滿了人。


    一看到他出現,兩道森然的目光掃視過去,一眾丫鬟小廝立馬都察覺到仿佛一陣陰風來襲,他們頓時後背上爬上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


    “今天本侯和夫人出外踏青時遇到毒蛇襲擊。按理說,侯府的車馬除外之前都會撒上驅蟲蛇的藥水。可為什麽今天車馬出去,卻不僅沒有將蟲蛇給驅走,反而還招惹了那麽多蛇過來?”杜雋清冷聲問道。


    今天一早擦馬車的人聞言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了。“侯爺明鑒!小的真的給擦了啊!而且因為知道侯爺你們要出去蛇蟲鼠蟻出沒的地方,小的還特地擦了三遍,裏裏外外都擦到了,就連縫隙都沒有放過。這是小的分內的事情,小的不敢亂來啊!”


    “是嗎?那為什麽最終又會有那麽多蛇出現呢?”杜雋清冷聲問。


    “這個……小的也不知道啊!不過這個肯定不關小的的事,小的可以拿性命擔保!”


    “你的命又和本侯有什麽關係?就算一百個你,那也抵不上夫人的一條命!”杜雋清冷喝。


    小廝頓時嚇得渾身發顫,眼淚都已經掉下來了。


    “侯爺。”這時候,忽聽琉璃一聲輕喚,她慢步走了過來。


    杜雋清迴頭看她,就見琉璃雙手捧著一個一包小小的東西:“這件事真和他沒關係。剛才在外頭城外的時候婢子就仔細檢查了一下,然後在我家娘子吃飯的桌案下麵發現了這個東西。“


    杜仁給他捧過來,杜雋清打開看看,發現這是一包約摸拳頭大小、黑乎乎的東西,他沒見過。“這是什麽?”


    “這是民間捕蛇的人用的一種引誘劑。隻要往這裏頭填充一些藥材放到外麵,蛇聞到了就會蜂擁而至。隻不過這東西其實對蛇不好,蛇聞到後就會性情大變,遇到什麽咬什麽,等被抓到的時候毒牙裏的毒液都差不多噴光了,拿出去賣錢價錢都要減半。所以正規的捕蛇人都不屑於用這個,隻有那些缺錢缺紅了眼、或者妄圖以次充好蒙騙錢財的人才會用。”琉璃一字一頓的說道。


    “原來就是這個東西害了她!”杜逸聽後,他頓時小臉也繃得死緊,“阿爹,咱們一定要把這個人給找出來,讓他也好好感受感受被蛇咬的滋味!我們要找五條……不,十條……一百條蛇!沒錯,一百條來伺候他,讓他好好享受一下!”


    他話音剛落,人群裏就有人繃不住,身形一軟倒了下去。


    杜雋清父子倆當即將目光轉移過去,那個仆婦頓時眼淚鼻涕一齊往下流淌。她不停的磕頭:“侯爺請息怒,婢子也沒想到他會幹出這麽缺德的事啊!婢子當時因為手頭有些別的事情,一時忙不過來,黃三就自告奮勇過來說幫我。因為之前我們之間也時常互相幫忙,我也就沒當迴事,就把事情交給他了。隻是等他辦完後,我還特地檢查過,確定萬無一失……隻是我做夢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桌案下麵動手腳啊!我……婢子該死,婢子該死!不過求求侯爺您看在婢子不是有心的份上,饒了婢子一條命吧!”


    杜雋清冷冷看著她。“你果真如你自己所說那麽無辜嗎?”


    仆婦身形一僵,連忙不停磕頭。


    杜雋清再目光一掃。“誰還和這件事有關聯的,自己站出來。不然,要是等本侯把你們一個一個抓出來,那本侯不會聽你們任何解釋,直接就把你們處決掉!”


    話音落下,人群裏又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又三個人陸陸續續的走了出來。


    再聽他們交代完自己的身份,杜雋清的臉色就變得更難看了——這些人裏頭,居然有一個是從萊國公府上跟著他過來的!


    他當即眼神一冷,下麵一群丫鬟小廝們頓時感覺到陰風唿號,陣陣涼意四處亂竄,很快就將他們給團團包圍了起來。


    當顧采薇再睜開眼的時候,時間都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嗓子幹啞得厲害,她張張嘴,艱難的叫了聲:“琉璃。”


    “娘子!”琉璃聽到動靜,她趕緊跑過來。


    不過,比她更先一步跑過來的卻是杜逸。


    隻見他蹬蹬蹬的來到床前,當看到睜開眼的顧采薇的時候,他臉上才終於綻放出一絲光亮。他連忙撲在床沿上:“你可算是醒了!現在你覺得怎麽樣?還難不難受?哪裏難受?你快和我說呀!”


    顧采薇嘴角抽抽。“你能讓我先喝口水嗎?”


    杜逸一愣,又小臉一垮讓到一邊。


    琉璃趕緊到了一杯溫水過來喂給她喝了,顧采薇才覺得嗓子舒服了一點。


    “我很難受。”她這才開口。


    杜逸連忙就又看過來。“很難受嗎?”


    顧采薇點頭,有氣無力的說道:“渾身無力,就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腦袋也暈暈乎乎的,好像這都不是我的腦子了。還困得不行,就想睡覺。從十歲起,我就沒有這麽難受過了。”


    光聽她這麽說,杜逸心裏都也跟著難受了起來。


    “對不起。”他連忙低頭認錯。


    顧采薇立馬皺起眉。“你趁著我睡覺的時候把我做的糖球都給吃光了?”


    “沒有!”聽到這話,杜逸急得直跺腳,“我是這樣的人嗎?而且你都這樣了,我還哪來的心思吃糖啊!”


    “就是啊娘子。自從昨天你被蛇咬一直到現在,世子就一直守在你身邊,就連先生交代的學業他也是在你這裏完成的。他心裏一直記掛著你,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呢!”琉璃也趕緊幫他說話。


    “是這樣嗎?”顧采薇轉頭看看他。


    杜逸委屈的點頭。“不然呢?我哪有你想得那麽沒心沒肺!”


    “你這不叫沒心沒肺,你這叫傻!”顧采薇沒好氣的吐槽,“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你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又還在長身體的時候,每頓飯必須好好吃,吃飽了。結果就因為這點小事,你就不吃飯了?你又要氣死我是不是?我好不容易給你調養好的身體,可不是給你這麽糟蹋的!”


    “你被毒蛇咬了!差點命都沒了!而且還都是因為我的緣故!要不是我非要拉著你們去踏青,還非得找個沒人的地方,你也不至於、不至於……”杜逸本來還想和她講道理的。可是說著說著,他就眼圈一紅,眼淚掉了下來。


    顧采薇見狀,她也沒了教訓他的心思。


    “哎,你這孩子太敏感了,心裏也想太多了,簡直跟個小娘子似的。”她低聲感歎。


    杜逸就又忍不住瞪她。“我才不是小娘子!”


    “是是是,你是小郎君。所以,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別哭了行嗎?被蛇咬的人是我,現在渾身難受的人也是我,我都沒哭呢!”顧采薇連忙改口。


    杜逸就擦擦眼角,果然把眼淚給止住了。


    顧采薇才鬆了口氣。“這件事其實你不用自責。既然有人盯上我了,那麽就算這次不行,下次他也一定會想別的法子來對我下手。這一次因為咱們找的地方偏的緣故,那些蛇沒有傷及無辜,你們也都幸運的躲開了,隻有我一個人受傷,這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你要這麽想才對。”


    杜逸扁嘴。“你又做錯了什麽,要被他們這麽欺負?”


    “我的惡形惡狀還數得清楚嗎?”顧采薇輕笑,“好了不說這些了。想來在我睡覺的時候,你阿爹也已經揪出來內鬼,幫我報仇了吧!”


    “是啊,內鬼就揪出來一堆,那個偷偷在你的桌案下麵放引蛇藥的人也被抓迴來了。可是,他就是個小嘍囉,上頭指示他這麽做的人他到現在都沒供出來!”杜逸又低叫。


    “他要供出來才怪了,那他一家老小可都沒法活了!”顧采薇倒是不以為意,“而且就算他不說,你阿爹難道沒法子查出來?”


    杜逸一雙大大亮亮的眼睛裏滿是哀怨。“你剛醒就一個勁的誇我阿爹,他在你眼裏就這麽好?”


    “嗯,現在我慢慢發現,他其實還真不錯。雖然嘴巴壞了點,可是動手能力是真強。以前他應該都沒有處理過被蛇咬傷的案例吧,可我隻要交代下去,他就能按照我的交代完成,這可不是件容易事。想當初,琉璃我都是教了幾十遍才漸漸和我配合默契的呢!”顧采薇嘴角浮現一抹笑。


    琉璃趕緊捂臉。“娘子,那段黑曆史你就別再提出來說了好嗎?我都已經改了!”


    顧采薇笑笑,就又對杜逸說道。“所以,你阿爹還真挺不錯的。”


    當然,前提是她得刻意忽略掉那個人直接用嘴咬碎藥丸給她敷藥這件事。


    殊不知,顧采薇的這番話全數落進了門口杜雋清的耳朵裏。


    他本來是聽說顧采薇醒了,特地過來看看她,結果就聽到兒子正和顧采薇談論著他,而且居然每一句都是誇獎!


    男人陰沉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臉上終於化開了一抹陰鬱,就連嘴角都微微往上勾起。杜仁站在他身邊,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家侯爺瑩白如玉的耳垂底端也漸漸爬上了一點鮮嫩的粉色,這一抹粉色還在慢慢的往上攀爬,勢要占據他的整個耳垂!


    完了完了!


    他又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侯爺這是真要被這個小娘子給吃得死死的了!


    屋子裏的杜逸聽到這些話很不高興。“你就知道誇我阿爹,你怎麽就不誇誇我?我可是守了你一天一夜呢!”


    “阿逸你當然也很厲害啊!而且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會讓你變得更厲害,比你阿爹還厲害!”顧采薇連忙說道。


    杜逸這才露出一點笑意。


    不過,外頭的杜雋清聽到這話他就不開心了。


    連忙輕咳一聲,他走進房裏,杜逸趕緊就站起身。“阿爹。”


    杜雋清頷首。“既然她醒了,你該放心了,去先生那裏讀書吧!”


    杜逸滿臉的不情願,可還是乖乖點頭。“是,孩兒告退。”


    他就這麽走了?


    顧采薇一臉驚訝。再看到慢步走到自己跟前來的杜雋清,她雙眼微眯:“你是和他達成了什麽約定嗎?”


    “是。”杜雋清爽快答應,“他太擔心你了,死活要守著你。我看叫不走他,就答應他先在這裏守著,不過隻要你醒了他就得走。他答應了。”


    “這個約定還不錯,你這個當爹的終於知道心疼兒子了。”顧采薇點點頭。


    杜雋清又定定看了她一眼,才淡聲說道:“昨天放蛇的人我找到了。”


    “誰呀?”顧采薇問。


    “建昌王妃。”


    “哦,原來是她。”顧采薇點頭,“想來也是。她在我手下吃了那麽大的虧,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而且,讓我死在毒蛇口下,這也符合武家人簡單粗暴的作風。”


    杜雋眼神一暗。“但是,我現在隻能將府上的人處理了,然後再加上和府上的人來往的那個抓出來,這就是極限,建昌王妃我暫時還動不了。”


    “這樣啊,我明白,這樣就夠了。”顧采薇點頭,“建昌王現在深得女皇陛下喜歡,他們一家不是能隨便動的。以你現在的身份,要是貿貿然得罪了他們,那代價就是整個侯府都跟著傾覆,這可不好。”


    她說得深明大義,可杜雋清聽在耳朵裏,他心裏更堵得慌。


    “你就沒有別的想說的嗎?”他沉聲問道。


    顧采薇想了想,她就眨眨眼。“那麽,看在我也是因為你的緣故才得罪了建昌王妃、被她放蛇咬的份上,你能不能早點放我走?再等以後,我要是有空迴來長安,你也不要攔著我和阿逸見麵,可以嗎?”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是心心念念的想要走!


    杜雋清咬牙。“就算我攔著,你就真不會見他了嗎?他又會聽我的話嗎?這孩子一顆心都已經被你給帶野了!”


    顧采薇一怔。“你幹嘛火氣這麽大?剛才不是你問我有什麽想說的嗎,那我說了,你又生氣。你這個男人怎麽這麽小心眼?”


    “本侯小心眼,這事你不是一直知道嗎?”杜雋清冷哼,隨即轉身就走。


    就這樣?說了幾句話後,他就走掉了?還把杜逸也給趕走了!


    顧采薇無語的翻個白眼。


    琉璃見狀,她連忙低聲說道:“娘子,你現在和侯爺鬧脾氣真不好。昨天因為你受傷的事情,侯爺擔心得的不得了,又是關心著你的傷勢,又急著找人興師問罪。而且,他這一找不打緊,居然一下挖出來好幾家埋在侯府上的探子,其中居然還有萊國公府的!”


    “是嗎?”顧采薇訝異挑眉,“萊國公府安排人過來盯著他幹什麽?”


    “說是萊國公夫人的意思,她生怕侯爺得了個侯爵還不滿足,要迴去國公府搶國公的爵位。”


    顧采薇頓時白眼翻得更狠了。“就那麽一個空殼子國公,也就他們自己還當個寶,其他人誰在乎?”


    “顧家的大夫人不就在乎得很嗎啊?上次她不還私底下攛掇你和侯爺一起把國公的爵位給搶過來?”琉璃低聲提醒她。


    “大伯母那是眼皮子淺沒見識,一個沒有實權的國公在她看來當然是好的。可萊國公夫人就不一樣了,她好歹也是名門貴女,現在這個國公夫人估計還沒但她當初當世子夫人的時候舒坦呢!結果現在她還死守著這個位置,把別人都當賊一樣的防……這就有意思了。”顧采薇輕笑,“不過,知道自己的親人把他當外人一樣監視,他心裏肯定也難受。”


    “哪還用說?我聽人說,侯爺昨晚上一夜沒睡,連夜就把人給處理了,但也沒有去國公府那邊鬧。看來,他是打算息事寧人了。”琉璃又說道。


    “不息事寧人,他又能怎麽辦?”顧采薇淡笑,“難道他還能去忤逆父母不成?那他才叫自找死路呢!”


    不過,話說到這裏,她也不禁低歎一聲。“他也的確是個可憐人。”


    “是啊!”琉璃點點頭,“才這麽一個小小的侯府裏頭隨便找找都能找出這麽多眼線,那長安城裏其他大戶人家裏頭這樣的人隻會更多吧?一天到晚一舉一動都被人給死死盯著,這日子可真不是人過的!所以娘子,咱們還是趕緊走吧!我不喜歡這裏!”


    “我也不喜歡長安。不過……”顧采薇頓一頓,就慢慢張開唇,雪白的牙齒反射出一道冷芒,“既然別人都已經對我動手了,我要是都不還擊一下就跑了,那在他們看來不就是落荒而逃?逃避不是我的風格。就算要走,那我也要把他欠我的收迴來之後再說!”


    琉璃立馬肩膀一抖,她心裏低歎一聲——好吧,接下來長安城裏應該有熱鬧可以瞧了。


    卻說杜雋清冷著臉離開顧采薇的臥室,就又見一個小廝迎麵走過來。“侯爺,秦十三郎郎君來了。”


    “請他進來。”杜雋清當即頷首。


    很快,秦十三就過來了。


    “七郎,昨天你給我送去的那幾條蛇,我特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些蛇身上的斷口都整齊平滑,一點阻滯也沒有,和上次在城東被砍斷胳膊失血過多身亡的那個人身上的刀痕是一樣的!”見到杜雋清,他就連忙說道。


    “我知道。”杜雋清頷首,“都是用我給她的匕首砍出來的。”


    秦十三瞬時臉色大變。“你還真把匕首給她了?那一小塊精鐵一座鐵礦裏怕也隻能挖出來不到十塊,現在到你手上的也就那麽一點,我當初拿我阿爹傳給我的寶刀和你換你都不同意,結果迴頭你就給了她?你你你……你別告訴我,你是真看上她了!”


    “她本來就是我的夫人。”杜雋清淡聲迴應。


    秦十三的眼神立馬一凝,他將杜雋清上下打量了好一會。


    “所以說,你是認真的?你真對她動心了?”


    杜雋清抿抿唇,而後像是做出重大決定一般將頭一點。“是。”


    “你……哎!”秦十三頓時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一下失去了戰鬥力。


    “本來我還想著,如果你真給我肯定答複的話,我一定要好好罵罵你!可是現在,真聽到肯定的答複了,我卻發現我根本罵不出來。”他苦笑兩聲,“難得你能再遇到一個能讓你真心相許的人,而且她對你們父子倆都不賴,就是除了出身……罷了,出身又有什麽要緊的?你喜歡她、她喜歡你,這才是最重要的。你這輩子夠苦了,那就在這上頭放肆一迴吧!”


    “她不喜歡我。”杜雋清立馬說道。


    “啊?”秦十三一愣。


    杜雋清點頭。“她隻喜歡阿逸。不過沒關係,一開始她還討厭我來著,但現在她至少已經不討厭了,這就是進步。以後肯定也會越來越好。”


    呃……


    秦十三嘴角抽了抽。


    他沒看錯吧?他這個萬年冰山臉的好友,在說到顧采薇已經不討厭他的時候,居然還歡喜得笑了?甚至他還開始生機勃勃的計劃起以後的事情來了!


    看來杜仁說得沒錯,他是真被這個小娘子給迷得神魂顛倒。不過,既然自家娘子也對顧采薇讚不絕口,那就說明這個小娘子身上的確是有可取之處的。那他喜歡就喜歡吧!


    秦十三心裏低歎一聲,忙又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昨天傍晚,太平公主悄悄派人往長萊縣去了。在她之後,又有幾批人馬緊隨其後,也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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