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設計不夠規範,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一頓潦草的晚餐,以及晚餐後的加班。


    但選擇隻用一顆結晶進行實驗,也是對潛在未知風險的預防,純屬了解有限情況下的無奈之舉。


    克拉夫特或許會懊惱於浪費的時間,卻更不希望看到數份樣品一起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變化。至少一下午的實驗證明了嚐試中有能使其安全、緩慢熔化的因素。


    燭火輝映下,他重新開始了嚐試。這次一片透鏡被擺上台麵用於觀察。


    “這次我們用三份。”教授夾出三顆大小接近的黑色鹽粒狀物,擱置在玻璃皿裏,想了想又加上一顆,“不對,再加個對照。”


    本著碰碰運氣的想法,他猜測是靠後的操作導致了變化,幹脆直接從液體開始嚐試,分別給滴上酸堿溶劑,還有再一次從兔耳取來的新鮮血滴。


    為了減少主觀影響和視覺偏差,克拉夫特和庫普一人搬來一張椅子,坐在桌前盯著沙漏,每顛倒一次就進行觀察,各自獨立得出結果後互相對照。


    然後就是窮極無聊的等待過程了。


    重置沙漏的周期大約在五至十分鍾,不長不短,會打斷任何需要整塊時間的正事或娛樂。


    需要反複關注時間導致精神很難完全放鬆下來,隻能短暫地放思維在近處散個步,或靠聊天打發時間。


    但克拉夫特本來不是一個非常健談的人,而庫普也缺乏製造話題的能力,氣氛很快就沉默下來。


    夜間無人的空寂感被放大,光芒外空間的存在感被削弱,那些廊道、廳室似乎都在失去人氣後離他們遠去,孤立的實驗室成為虛空中漂泊的密閉容器。


    兔子還在進食,甚至還為自己掙得了一些蘿卜和萵苣葉,咀嚼沙沙聲成了單調的實驗背景音。


    “好安靜啊。”庫普小心地從克拉夫特手裏接過凸透鏡片,緊緊捏著生怕脫手,又怕損傷到它減小了力量。


    他是知道這東西來曆的。不同於那些工藝改良後價格確有下降的玻璃製品,透鏡采用整塊高淨度水晶加工而成,且需要盡量避免磨損,貴到能讓人克製本能的手抖。


    相應的,觀察效果也很好。鹽粒大小的黑色晶體被放大,邊角清晰地呈現在眼中。


    “暫時沒什麽變化。”


    “我看著也是。”克拉夫特把一個哈切吞迴肚子裏,防止它在兩人間傳播。最好能聊點什麽,熬夜最大的敵人從來都是枯燥。


    “說起來你還記得鹽潮區的事嗎?


    “當然。”


    “有人把液化的這東西加進了井水裏,僅夠鋪滿瓶底一點就造成了整塊取用井水的區域受累。”


    “就是這?”庫普把椅子往後挪了挪,很難把黑色顆粒和那次經曆聯係起來,畢竟這些東西遠看真的很不起眼,“可它現在是……黑色的沙子?”


    “所以我想知道它是怎麽化開的,又是怎麽讓它穩定保持液態。”


    “呃,然後呢?”按他們手裏的體積,如果全數化開,庫普覺得有克拉夫特描述劑量的幾倍。


    像站在懸崖邊緣時會有種縱身一躍衝動那樣,意識不受控製地去想象這些量被投入井水的場景,足夠把整個文登港送入沉眠。


    他看向那個鎖著黑顆粒小瓶的盒子,感受到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裏麵裝著足以毀滅一座城市的東西。


    剛泛起的一點睡意瞬間被驅散了。


    “哦,別擔心,畢竟它還沒熔化,即使化開了也不能保持。”克拉夫特翻轉沙漏,取出鏡片觀察後,遞給精神起來的庫普。


    目前看來提神效果顯著,至少前半夜對方是別想在這東西旁邊睡著了。


    不過也沒用那麽久,在沙漏翻轉二十餘次後,借助水晶放大鏡,克拉夫特首次觀察到了改變跡象。


    一種肉眼很難觀察到的鈍化發生在兔血浸泡顆粒的棱角上。他記下一筆,不動聲色地把透鏡遞給庫普。


    “好像有點變化?”不確定的緊張聲音從扈從嘴裏擠出,兩人的一致判斷肯定了變化發生。


    太幸運了,就這麽隨便地蒙到了?克拉夫特腦中閃過諸多可能,又被逐一否認。如果就是血液那麽簡單,那它早該在異教徒體內液化四散。


    驚訝中,他取迴鏡片,看向浸泡在酸液裏的那顆。


    不同的外形,一樣平滑鈍化的棱角,酸性試劑裏的樣本也出現了熔化先兆。


    “完全沒道理啊……”克拉夫特轉向堿液內那顆,三個實驗對象無一例外地處於轉化中,同步達到了可被觀察到的程度。


    一時半會實在是想不出三者中有什麽特殊共性。


    某種不好的預感讓他看向最後一粒未做任何處理作為對照的晶體,並發覺它與浸潤在液滴中的同類一樣,棱角隱隱鈍化、呈現些微濕潤冰塊樣的質感。


    這種趨勢正常很難被注意到,隻有在仔細觀察對比情況下才會有微妙的發現。


    “對照組也在熔化?”它們的狀態就突出一個我行我素,不論給出的理化條件如何,隻自顧自地穩定或熔化,完全不講道理的。


    對照組的熔化趨勢提示了一個問題,實驗從根本設計上是失敗的,關鍵變量完全沒有得到控製。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實驗也是成功的,直接把大部分猜測踢出了可能,確認有某種因素在實驗開始後一致、持續地造成影響。


    那就絕對不是什麽試劑、血液之類的東西。


    “有東西在幹擾實驗。”克拉夫特抽了抽鼻子,得出結論,好像這樣就能從空氣中嗅出什麽異常信號的蛛絲馬跡,但隻有久未啟用積存的陳舊氣味。


    他想到了燭光、空氣中的某種成分,可不應該是常見易接觸的東西。這麽簡單的話,現在手裏早該是瓶裝成品黑液,而不是一撮黑鹽了。


    或許是場地原因,被燒毀的穹頂實驗室裏留下了什麽會恆定輻射影響的事物?


    克拉夫特從桌邊離開,來到那個被單獨隔絕在一邊的盒子前,打開觀察內部樣品。


    這些樣品依舊保持著鹽晶狀固態,用頑固的棱角叩擊瓶壁。


    “難不成這幹擾源還能就局限在實驗桌麵上,特意來跟我作對的?”


    半夜連著來了倆新病人,下夜班剛好碰上科主任查房,拖到將近中午才結束,(w`)下午去聽講座,拖到了現在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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