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見到格林時,已經是次日早晨。


    後者坐在一口棺材上,靠著一小團篝火,粘連的頭發垂落滴水,衣褶間騰起被蒸出的白汽。


    出水拖把式的造型倒是讓人放心了一半。至少還能坐在棺材上,而不是躺在裏麵。


    看得出來昨夜發生過什麽緊急情況,形勢在短時間內惡化到了沒法更壞的程度,導致本應該坐鎮營地的人不得不親自出動。


    而最關鍵的是,他不僅有出去的勇氣,還有迴來的本事,這難得可貴,也很令人欣慰。


    畢竟不是所有教會人士都願意通融的,要是失去這一紐帶,僅限於口頭一致的合作等同於完全破裂。


    沒有看到死者,而神父也不像是那種會坐在同伴棺材上的人,克拉夫特心中稍定,上前準備打個招唿。


    隻一靠近,假寐中的的格林迅速地扶上了劍柄,扭頭看來。


    他的精神狀態與過分的敏感警覺並不相稱,先是潛意識得出安全結論、放鬆手指,數秒後才分辨出來者身份。


    “啊,教授。”格林神父深吸一口氣,把自己從混沌狀態喚醒,伸手阻止了教授在棺材板上找個位置的動作,“你來得比想象中晚些。”


    “那你能想象我是昨天晚飯時間出發的嗎?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遭遇雨夜伏擊後還敢再試一次的。”


    “襲擊?”這個關鍵詞有效地刺激了神經,格林的目光銳利起來。


    “異教徒,我懷疑我們早就被注意到了。他們的大部分永遠地留下來了,但你的人也有損失。”談及昨晚逝去的修士,克拉夫特深表遺憾,“請節哀。”


    格林表現得不是特別激動,或者反應都被包含在了一次短暫的窒息中,對這個衝擊性消息顯得有些遲鈍。


    “天父會接納他們的靈魂,升入受庇佑的國度。”手指轉動劍柄,虛弱的火焰經雙翼護手折出氧化的模糊淡黃色輝光,視線隨光斑無意識地轉動,直到它消匿於碎陶堆下陰影。


    “他們隻是先一步前往那邊,等待我們完成應盡的義務後再相聚。”


    他失神凝視著那片吞噬了微弱光斑的錯雜陰影,忽然補充道,“而教會負責看顧他們留存於世的部分,名譽、財產,還有家人。”


    教授識趣地沒去打攪他,任由格林沉浸於這種狀態,像是在禱告或自我說服。


    心有餘悸、悲痛、無目標的恐懼與憤恨,在神情變幻間輪番浮現,唿之欲出。但隨著仿佛刻在舌頭上順暢的禱詞,它們逐漸從臉上被撫平。


    通過這種方式,他似乎重新找到了某種支點、抑或得到了暫時的麻醉。幾分鍾後,疲憊但如往常沉穩的神父迴來了。


    “說說你遇到的襲擊吧。”


    “一言難盡。”這要人怎麽描述好,在半路上遇到了拉納米飛刃的異教徒?


    “不像什麽受過訓練的人士,解決其中大部分不難,糟糕的是他們中有個施展了某種,嗯.‘異教徒的邪惡把戲’,就是那種不太符合常理的東西。”


    克拉夫特找了個自己覺得可能會比較適合溝通的用語,觀察著對方態度。


    事到如今,接下去必然會涉及到深層,而不同的人對認知顛覆展現出的態度往往不能從平常印象推斷,從當場崩潰、到絕望爆發、病態渴求等等,難以預測。


    “異態,或者叫異態現象?我想你要說的是這個,一個專門用來形容那些說不清楚是什麽道理事情的專有詞匯,比如.”


    格林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某人正以一種驚奇、像是觀看什麽稀罕東西的眼神看來。


    “怎麽,難道我像是那種一輩子摸過的書隻有聖典的人嗎?教堂的藏書未必就比大學少,理解主的旨意需要比一般博學更廣泛的知識。”意識到自己被套入刻板印象,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這種觀點的謬誤之處。


    能走到這個位置的神職人員,基本都經過語法、邏輯、修辭三科教育,進一步者會選修算數、幾何、天文、教會音樂等內容,還有各大教會影響深厚的學府可供深造。


    “至少你得知道怎麽稱唿某類東西是準確、沒有歧義的。”


    “抱歉,偏見總遮蔽凡人的眼睛。”克拉夫特坦率承認了錯誤,但仍不覺得神父會輕易接受某些東西。


    “總之,我發現了一些很特別、你絕對想不到的東西,或許能為我們爭取一些幫助,應該沒人會無動於衷的。”


    出乎意料的,格林沒有被立刻勾起興趣,而是先問起了一個次要問題:“有多少人見過?”


    “暫時隻有你派來通知我們的人。他們看到的也有限,我有分寸,不會讓無關的人知道不該知道的東西。”


    “那還不算太糟糕。”


    “為什麽這麽說。”聽這意思,似乎對方在竭力縮小知情者範圍,到了要在“自己人”中分出可靠與不可靠的程度。


    “因為一些你絕對想不到的東西。”


    克拉夫特的話被原模原樣的返還。正疑惑時,格林從棺材上站起身,掀開蓋板。


    本用於掩人耳目的棺材內,平臥著一具紅棕色、臃腫的人形,表麵還留著焦黑灼燒痕跡。


    “盔甲?你從哪翻出來的這東西。”第一反應是驚訝,而後是本能的惋惜。


    “水道裏,但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們以為的水道。”格林陰沉得能擠出水,方才壓製下去的情緒在見到這具盔甲時重新湧出,隨反酸感漫上嗓子眼,使聲音喑啞。


    “準確地說,不是我們找上了它,而是它找上了我們。還有那段水道.現在想來,就像在那時候被拚接到正常的隧洞裏,又被撤走。”


    很古怪、缺乏邏輯的造句,無法想象一段水道是怎麽像碎紙那樣拚貼、撤去。但在有心人耳中,錯亂、沒有邏輯本身就是特點。


    “然後呢?”


    “你看這像什麽?”


    順著所指,克拉夫特的注意力從盔甲內隱約可見的焦糊狀物轉移到胸甲、那道不太明顯的金色紋樣上,一個早在嘴邊的詞脫口而出。


    “石中劍?!”


    一時間,許多看似毫無關聯的信息被串聯起來,密密麻麻的線頭在腦海中交織、延伸向無數方向,又好像什麽都沒指明。


    “小聲些,我們得瞞住這事。”格林恨不得直接縫上這張嘴。看克拉夫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點出了最大的擔憂,“沒人會願意為了一個‘沒搞出多大事’的異教,摻和進跟王室有關的大麻煩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去考了個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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