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的神策軍不好對付。這已經是骨力裴羅無數次從他人口中得到的評語。無論是從唐人口中還是從迴紇將士們的口中,這都是一個共同的結論。對於王源曾經的戰績和經曆,骨力裴羅當然也有所耳聞。雖然覺得有些不以為然,但骨力裴羅也不是自大成狂之人,相反他還是很謹慎的人。


    和王源正麵交戰,似乎不太應該,起碼他違背了骨力裴羅一直奉行的花小代價得大好處的原則。若要和王源火拚而付出太高的代價,怕是有些得不償失。


    但問題是,事到如今,和王源一戰似乎難以避免。因為王源已經開始北上,要將自己吃到嘴裏的肉一塊塊的摳出來了,這豈是骨力裴羅能夠容忍的。


    關於此事,骨力裴羅身邊的人也分為了兩派。


    一派認為,不必和王源正麵交戰,這本是李瑁的事情,迴紇人不該為李瑁付出太大的代價。李瑁既不能約束王源,那迴紇人反正事不關己,已經得了大量的好處,索性撤迴草原上去,不再管唐人的閑事。


    而另一派則認為,好不容易得了豐州和受降城,且大唐的皇帝已經首肯了此城歸迴紇人所有,就這麽放棄,豈非是任由煮熟的鴨子飛走了。而且若迴紇人將來想南下征服中原,豐州受降城懷遠郡等地便是最佳的戰略跳板,失去了這些地方,將來麵對的便又是扣關難入的窘境。所以必須要全力維護自己已經到手的利益。


    兩種看法爭執不休,不相上下,各自有各自的道理。最後,還需要骨力裴羅來一錘定音。在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利益和野心占據了上風,他拍板決定和神策軍進行一次大決戰,從而保衛自己到嘴的這塊大肥肉。


    骨力裴羅並非不知,這個決定將帶來的巨大代價。但有兩點理由促使他下了這個決定。第一,他相信,以自己手中的十萬迴紇精銳勇士,在和神策軍交鋒中必然占得上風。雖然會付出代價,但若是能保住豐州懷遠郡這些到手的寶地,付出代價也是值得的。而且雖然付出了代價,但這損失自己將來完全可以向李瑁討迴,李瑁也一定不敢不答應。


    第二個理由是,迴紇大軍若是直接撤迴草原,固然可以避免一場大戰,保存實力。但這樣一來,迴紇大軍將很可能再無插足大唐事務的機會。這王源一家獨大,李瑁必非他對手。如果李瑁戰敗,中原之地重新恢複統一和平之態,那麽自己這輩子或許將永遠也沒有南下征服中原的機會了。


    相反,當中原王朝騰出手來的時候,或許便是要和自己算總賬的時候。與其等到對方大軍壓境,還不如這一次便直麵對手,將之擊潰。此戰勝利之後,受降城豐州懷遠郡這大片的地方便可固若金湯了。花了代價取得的土地和城池,將來李瑁還有什麽借口要迴去?而且骨力裴羅還有個小小的算盤,那便是若是能擊潰對手,或許還可以打著追擊對手的旗號趁機南下,攻入蜀地,占據王源的地盤。


    當然,選擇與王源一戰的風險也是不小的,從很多消息渠道得知,王源的神策軍是一隻百戰百勝實力強勁的軍隊。關於王源率領神策軍得到的諸多輝煌戰績,骨力裴羅也全部知道。這隻兵馬絕對是個勁敵,若是與之交戰失利,那麽後果之嚴重難以想象。


    但骨力裴羅是個天生的賭徒,正如當初他隻率七八千兵馬便敢於率部造反,最終擊潰了吐蕃諸部幾十萬兵馬。那正是一次天大的豪賭。而他賭贏了,贏得了整個北方大草原,贏得了天下的仰慕和敬佩。這一次同樣是另外一次賭局,賭贏了,他便有了進軍中原的機會。況且,這次賭局和之前的那一次賭局相比,失敗後的懲罰要小的多。最不濟自己便迴到草原上去休養生息,也不至於會輸掉全部家當。


    更何況,經過對神策軍的深入分析和對比,骨力裴羅相信,自己的贏麵巨大。神策軍雖然強大,雖然曾經戰績輝煌,那是他麵對的對手太過孱弱。神策軍倚仗的無非是王源領軍的詭計多端以及他軍中擁有的那些叫神威炮的遠程武器。但在豐州城下,自己豈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在這片不毛之地的戈壁沙漠上,沒有他施展詭計的機會。自己也絕不會縮在城裏任他的遠程武器蹂躪,而是會陳兵戈壁之上,和他進行一次麵對麵硬碰硬的廝殺。自己的十萬鐵騎,足可碾壓他們,讓他們的一切優勢都無從施展。


    鑒於以上種種的考慮,骨力裴羅堅定了和神策軍決一死戰的決心。當乞紮納力率八萬兵馬從長安撤迴豐州之後,骨力裴羅更是將受降城的一萬駐軍以及從懷遠郡逃迴的兵馬並豐州的一萬精騎一起合兵一處,組成了超過十萬的騎兵兵團,在豐州城下擺好了陣勢,坐等王源兵馬的到來。


    今日,王源的兵馬終於到來了,骨力裴羅一點也沒有慌張。他看到了神策軍的配置。隻有一半是騎兵,其餘的都是步兵和推著大車的輜重兵馬,這說明在陣勢交戰時,隻有那五萬騎兵是對手,而其餘的兵馬都可忽略不計。但骨力裴羅還是謹慎起見,沒有一見麵便猛撲上去,而是決定先探一探虛實,來個先禮後兵恐嚇一番再說。沒準王源見了自己大軍的架勢早就嚇得慌了神。先嚇他個屁滾尿流再說。所以,才有了那封送到王源麵前的戰書。或者可稱之為擾亂對手心神的恐嚇信。


    歌姬的歌聲美妙婉轉,骨力裴羅聽的心中熨帖舒坦,眯著眼用粗大的手掌輕輕的在躺椅扶手處打著拍子。怪不得唐人喜歡.吟詩譜詞聽曲觀舞,原來這歌曲真的別有魅力,比吃著大魚大肉,喝著上好的美酒還要讓人快活。


    一曲既罷。骨力裴羅坐起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將亂蓬蓬的胡子捋了捋站起身來。


    “大汗,還要聽麽?要她們再唱一曲?”貼身的仆役上前躬身道。


    “罷了,下迴再聽吧。曲兒聽多了也不好,聽的人渾身沒力氣,就想著睡覺。難怪人說,不能耽於美色享樂之事,連我都受不住這個。大唐的皇帝和官兒們不就是喜歡這些才到了今日的地步麽?”骨力裴羅擺著手道。


    “大汗日夜操勞,偶爾放鬆身心享受享受也是無妨的。”仆役訕笑著道。


    骨力裴羅擺擺手,仆役朝著歌姬樂師們喝道:“退下退下。”


    歌姬樂師們忙起身快速推出大帳。骨力裴羅皺眉問道:“派去下戰書的人迴來了沒有,怎地還沒來迴稟?”


    仆役正欲迴答,猛聽得帳幕之外嘈雜喧嘩之聲響起,片刻後帳幕外傳來乞紮納力的叫聲:“乞紮納力求見大汗。”


    骨力裴羅高聲喝道:“進來說話。”


    簾幕一閃,刺目的光線讓骨力裴羅眯了眯眼睛,隻見乞紮納力全身盔甲,叮鈴哐啷的掀簾而入。他快步來到骨力裴羅身前,橫臂於胸低頭行禮。


    “乞紮納力見過大汗。”


    骨力裴羅點頭道:“見我何事?派去下戰書的信使迴來了麽?”


    “正是因為此事來見大汗。他娘的,簡直氣煞我也。王源這廝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辱我信使。”乞紮納力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伸手抓了案上的一壺馬奶酒咕咚咚灌下去半壺去。


    “怎麽迴事?”骨力裴羅皺眉問道。


    “大汗還是自己問古爾力吧,我都羞於啟齒。古爾力,還不滾進來見大汗,我迴紇人的臉給你丟盡了。”乞紮納力喝道。


    帳幕掀開,衣衫不整的迴紇信使古爾力快步走了進來,一進大帳,便噗通跪倒在地上,一邊給骨力裴羅行禮,一邊嚎哭起來。


    “大汗,大汗,我沒臉見大汗了,我等被王源他們羞辱的沒臉見人了。大汗給我們做主啊……”


    骨力裴羅皺眉道:“好好說話,哭什麽?發生了何事?你的衣衫呢?幹什麽用布包著頭?”


    “大汗……嗚嗚嗚,小人去送大汗的戰書給王源,王源那廝……居然將我們的衣服全部扒光羞辱我們。我們十幾人,一絲不掛的在陣前走了大半個時辰,被**嬉笑諷刺,簡直是奇恥大辱啊。大汗,王源絲毫沒把大汗放在眼裏,雖是羞辱我們,其實便是在打大汗的臉啊。大汗,這次一定不能饒了他。”


    骨力裴羅神色古怪之極,又是驚愕又是惱怒又是好笑。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大汗,這些還罷了,他們的士兵在押送我們迴到營前時還用劍割了我們的發辮,弄得我們人不人鬼不鬼的,還有一事小人實在是難以啟齒,但小人也要告知大汗他們的禽獸作為。他們用火折子燒……燒……我們的胯下……的毛。差點壞了我們的命.根.子。大汗……我們此去當真是九死一生啊。”古爾力嚎哭說繼續訴說道。


    骨力裴羅皺眉上前,一把扯開古爾力蒙在頭上的布,但見古爾力原本滿頭的小辮濃密的頭發卻已不見。大片的頭皮裸露著,這裏一塊那裏一塊,活像是生了禿頭瘡落了頭發一般。竟有的存留的頭發更是像東一撮西一撮的野草一般,橫七豎八或長或短歪歪斜斜的一叢叢的分布在頭上。整個頭頂簡直就像是被暴風雨侵襲過的草地,沙城暴洗劫過的的綠洲,犛牛群踐踏過的牧場一般,慘不忍睹。


    骨力裴羅忍不住想要笑,但卻又笑不出聲來。伸手去扯古爾力遮蔽下體的那塊布。古爾力抓著布不肯鬆手,這是他迴到軍營裏才裹上的一塊布,便是要遮住一片狼藉的下體。他實在是不想將下半身暴露在大汗的麵前。


    “鬆手,找死麽?”乞紮納力喝罵著,伸手一扯他的胳膊,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古爾力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將被野火燒過的草地恰恰暴露在骨力裴羅的目光之中。那裏毛發淩亂,確實曾經經過火燒。一片亂七八糟,簡直讓人難以入目。


    骨力裴羅看了第一眼便不肯在看第二眼,皺眉將那片遮羞布丟在古爾力的身上,喝道:“裹上。”


    古爾力忙迅速將布條緊緊裹住要害,羞臊的滿臉通紅。


    “大膽王源,竟敢如此羞辱我迴紇信使,這家夥是個變態麽?怎地幹出這等齷蹉之事?”骨力裴羅喝罵道。


    “大汗,他們說我們迴紇人紮著小辮子,一個個就像是女人一般。他們還說,我們迴紇人的那玩意兒小的都看不見,所以要燒了毛發才能看見。他們還說……大汗的那玩意兒估計比竹簽還細,比小蟲子還小,比鼻涕還軟……他們還說……”古爾力劈裏啪啦的道。


    “住口!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骨力裴羅怒罵道。


    古爾力忙閉了嘴,低頭不敢開口了。骨力裴羅冷聲罵道:“王源這個狂徒,當真無恥之極,竟然口出如此喪心病狂的羞辱之言,這狂徒是當真不知他已經死到臨頭了麽?”


    乞紮納力忙道:“大汗息怒。我早說過,王源這家夥跟其他唐人根本就不一樣,現在您領教了他的無禮和無恥了吧。大汗,咱們壓根就不用學唐人那一套下什麽戰書。要是依著卑職,今日上午他們抵達之時,趁其立足未穩,我大軍便該揮軍猛攻,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骨力裴羅冷目瞪視乞紮納力道:“你是在指責本汗的不是麽?”


    乞紮納力嚇了一跳,忙道:“卑職不敢,卑職隻是勸大汗不要以常理揣度這個王源罷了。這人就是個瘋子。瞧他做的這些事情,不是瘋子是什麽?他率軍敢於跟我們迴紇大軍作對,這件事本身就是瘋狂之行。卑職的意思是,對這等瘋子,隻有砍了他的腦袋才成,他根本不知道恐懼為何物。”


    骨力裴羅沉聲道:“你懂個屁!王源巴不得我們一上來便跟他們交戰呢,他的兵馬糧草清水補給困難,此刻他們的糧草清水還足夠,所以他們一定希望在這些物資消耗光之前跟我們決戰。我大軍此刻出戰,正中了他們的下懷。雖然一樣可以戰勝他們,但我十萬鐵騎怕也要損失巨大。你難道希望此戰之後,我十萬大軍隻剩下一半或者更少麽?我們現在最稀罕的便是成年戰士,死一個便少一個,草原上人丁恢複起碼需要七八年,現在的那些少年才能成為可作戰的戰士,你難道希望在這七八年時間裏,我們隻能等著人丁複興長成,而毫無作為麽?”


    乞紮納力咂嘴道:“大汗的意思是……先不進攻,待他們糧草清水耗盡,士氣低落之時再摧枯拉朽踏平他們?”


    骨力裴羅冷聲道:“補給線這麽長,他從蜀地補給至此,相距一千七百裏,十萬兵馬的消耗,他能吃的消麽?他的兵馬應該在渡河前便補給過一次,那已經是五六天之前的事情了。一次補給物資最多十天的物資糧草,再過幾天,他們便要斷糧斷水了,到那時咱們再進攻,豈非事半功倍?”


    “大汗明鑒啊,原來大汗是這麽想的,我道大汗怎麽會一直命令我們按兵不動呢。那麽今日之事,咱們且忍著?不跟他計較?”乞紮納力問道。


    “王源今日羞辱我信使,便是要激我出戰罷了,莫以為我不知他的心思。且記下這筆帳,過幾日再跟他好好算賬。倒也不必跟他一般見識。”骨力裴羅沉聲道。


    乞紮納力甚是驚訝,大汗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還是骨力裴羅麽?什麽時候大汗也懂的隱忍了?居然受了這般侮辱就這麽忍下了,以前的大汗可是火爆脾氣一點就著,被王源的人如此羞辱,怕是立刻便親自率兵猛撲敵營了。大汗變了,變得有點像是唐人了,也懂的玩陰謀心思了,這可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在乞紮納力看來,大汗的謹慎毫無必要。坐擁十萬精騎,對付神策軍還不是摧枯拉朽一般?大汗怕是雄心退去,耽於享樂了吧。這些日子,天天躲在大帳裏聽靡靡之音,乞紮納力和很多將領們暗地裏都頗有微詞了。


    “可是兄弟們都氣的夠嗆,將領們都叫囂著要出戰,他們受不了王源的這般羞辱呢。這會大傷士氣呢。”乞紮納力咂嘴道。


    “告訴他們,誰也不許擅自動手,否則,軍法處置。”骨力裴羅喝道。


    “……好吧……”乞紮納力無奈的道。


    骨力裴羅的目光落在坐在地上的古爾力身上,看見他頭上的亂七八糟的雜花禿的發型心中便一陣的犯惡心。皺眉沉聲道:“古爾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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