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moshao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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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宗的身影消失在側幕之後,滿堂文武心情複雜,各懷心事。人是現實的,不少人跪送玄宗離開之後便立刻轉身離去,他們要為了得到新主人的恩寵而去謀劃。當然也有很多老臣垂淚長跪不起,哀哀哭泣如喪考妣。


    王源麵無表情轉身離開了散花樓大廳。在台階上,顏真卿韋見素追了上來,一路唿喚著王源的名字追到了假山之側,他們已經六神無主了。


    “相國留步,相國留步。”顏真卿和韋見素終於拉住了王源的衣角。


    “二位有何事?”王源轉頭微笑問道。


    顏真卿跑的氣喘籲籲的問道:“相國意欲何往?”


    王源笑道:“迴家睡大覺去啊,還能何往?陛下成了太上皇,已經說了再不管朝廷政務,也不再接見我們。朝廷如今在靈州,這裏已經不再是朝廷中樞所在了,咱們也不用忙活了。該迴家的迴家,該睡覺的睡覺。顏中書韋左相也多少天沒好好的歇息了,這下好了,正好迴去好好的休養一番。”


    顏真卿跺腳歎道:“相國啊,你怎還有心情說這等話?下官認為這件事必有蹊蹺啊。之前毫無征兆,怎地忽然便新皇繼位了?陛下怕是有難言之隱啊。壽王此舉恐是逼迫陛下退位,這是叛父之舉呢。”


    王源皺眉道:“先糾正你的稱唿,壽王已經不是壽王了,該稱唿陛下才是。陛下也不是陛下了,該稱唿太上皇才是。你的話也是大逆不道之言,太上皇親口承認傳位於壽王,壽王即位便是天經地義合乎規矩的登基,他便是我大唐的合法之君,你現在還說這些,豈非是大逆之言?”


    顏真卿皺眉道:“罷了罷了,我承認我有些口不擇言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難道你沒有疑惑麽?”


    王源嗬嗬笑道:“木已成舟,米已成炊,還說那些作甚?”


    顏真卿歎息一聲道:“罷了,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新皇聖旨未下,我們何去何從?”


    王源想了想道:“罷了,顏中書,咱們該做的事繼續去做,太上皇說了,聖旨到來之前,我等還在其位,便需履其職。你安置難民的事情難道便不管了麽?無論誰繼位為帝,平叛要不要去做?難民要不要賑濟?這些事和誰繼位登基無幹,都是必為之事。我說過我要辭去相位,但隻要我一天還沒辭去相位,我便會履行我的職責。咱們都該如此,越是這時候越不能自己慌亂,事情還是要做的。至於此處的機構和衙門的存續,人員的職位如何調整,新皇必會有聖意指示。屆時按照聖意去辦便是。這幾天肯定有些亂,成都肯定有很多大臣要往靈州去侍奉新皇。你們要去的話我也不攔著,需要車駕護送盡管來找我便是。但我是不會去的,我也決意要辭了相位,安心平叛。”


    顏真卿連連搖頭道:“我可不走。相國所言甚是,越是這時候越要堅守於此,賑濟百姓的事情是大事,平叛也是要務。無論誰繼位為帝,這些事都是要做的。罷了,相國自便,下官等手頭還有很多事要做,政事堂還是政事堂,凡屬官敢玩忽職守者,我一樣嚴厲懲處他們。”


    韋見素也點頭道:“下官和顏中書想法相同,下官要去約束屬官,不準他們隨意離開。規矩就是規矩,豈容他們抬腳就走。”


    王源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幫不上你們什麽忙,不過若有難處,可來尋我。告辭了。”


    王源微一拱手,闊步而去。


    顏真卿和韋見素呆呆的站在冷風之中,看著王源的身影在一幹親衛的簇擁下上馬離去,良久無言。


    半晌後顏真卿輕聲歎息道:“相國心裏定是窩著怒火,我真擔心他會做出什麽事來。陛下……不,事情怎麽發展到了如此地步。太上皇事前一點也沒露口風。我們倒也罷了,王相國多麽心高氣傲之人,豈能容得下這般隱瞞和侮辱?”


    韋見素低聲道:“是啊,這件事明顯是太上皇故意隱瞞。壽王當初偷偷離開成都的舉動便很可疑了。王相國早知道其中必有蹊蹺,但相國畢竟還是尊重太上皇,並沒有挑明。不過我和你想法相反,我倒是覺得相國沒那麽生氣。唔……以相國才智,不該任由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顏真卿愕然道:“你是說……相國知道事情會如此到今日的地步,卻絲毫不幹涉,任憑形勢變壞?”


    韋見素微笑道:“我可沒這麽說,這都是你自己胡亂猜測的。我隻是覺得,以相國之能,不至於如此疏忽。”


    顏真卿沉思半晌,咂嘴道:“你說的很有道理,經你這麽一點撥,我也好像咂摸出些味道來。劍南隴右盡在相國掌握,成都城更是密不透風,太上皇和諸位皇子的一舉一動恐都在相國的眼皮底下,相國人又在成都,怎麽可能連壽王偷偷離開成都都不知曉?若相國想掌控這些消息,怕是根本不費氣力便可洞悉。可是相國竟然顯得極為遲鈍,任由李瑁離開成都。那日去覲見陛下議定立國本之事,相國也並未堅持己見。陛下說推後議定,相國幾乎沒有作出任何的激烈反對。這可不是相國的性格。當初房琯之事,相國可是當著陛下的麵都要擊殺房琯的,怎地現在變得如此畏縮行事?於情於理似乎都不太對勁啊。”


    韋見素微微一笑道:“別想了,相國的心思如海,你我是揣摩不到他心中所想的。”


    顏真卿渾若未聞,兀自思索道:“可是若說相國故意不去幹涉這些事,那也說不通啊。新皇即位,對相國並無益處。新陛下和相國之間頗有嫌隙,這麽做對相國有何好處?反而是平增了諸多的混亂和變數,相國難道不知道這一點?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韋見素歎了口氣,看了看呆呆發愣的顏真卿搖了搖頭,拱手道:“顏中書,老夫先走了,你也莫胡思亂想了。如相國所言,咱們居位一日便履其職,現在人心惶惶,老夫要迴政事堂坐鎮去。形勢已然如此,想那麽多作甚?你我都是邊緣人物,還是不要去想那麽多的好。哎,我大唐如今千瘡百孔,風雨侵襲層出不窮,你我之能是無法左右形勢的,還是省心為上。告辭了。”


    韋見素彈彈衣冠,舉步快速離去,留下兀自疑惑不解垂首喃喃自語的顏真卿站在冷風之中。


    ……


    王源離開散花樓徑直迴府。數十騎抵達王宅門前,王源翻身下馬正將馬韁交給身邊的親衛準備進府,忽然間,門前大樹之後,幾條人影現出身形,快步朝王源走來。


    親衛們立刻有了反應,三名親衛手按刀柄迎上前去,口中大聲喝問:“什麽人鬼鬼祟祟?相國府邸門前,閑雜人等遠離此處,違者殺無赦。”


    “相國,是我。相國,是本王啊。”走來的人中有人高聲叫道。


    王源定睛一看,臉上露出了笑意,原來來的是豐王李珙和他的兩名隨從。不知為何,豐王李珙穿著普通人的服飾,發髻蓬亂,臉上胡子拉碴顯得甚是頹唐。


    王源忙拱手笑道:“原來是豐王爺,什麽風把王爺吹到我這裏來了?王爺怎生這副打扮?”


    李珙大步上前,一把挽住王源的胳膊,左右看了看,拉著王源便往院門裏走,口中道:“相國,現在本王哪裏有心情和你說笑客套,咱們快進去說話,我在這門口等你半天了,快要凍死我了。”


    王源被李珙拖著進了院子。見王源歸來,幾名府中仆役忙上前伺候,王源吩咐仆役上熱茶,領著李珙進了前廳就座。李珙站在火盆旁暖著身子,又喝了一盞熱茶,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王源一直坐在旁邊等著李珙暖和身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李珙,李珙的來意不言自明,從他的臉上懊惱和焦躁的表情便知道他是為何而來。


    “豐王爺,現在可否告知我你這一身打扮在我府門前等候的原緣由了?”王源吐出一小片綠色的茶葉,微笑問道。


    “哎呀,相國啊,你還這般氣定神閑麽?我都快瘋了。李瑁在靈州登基繼位了,那豈非沒我什麽事了?您不是說要推舉我為太子麽?現在可怎麽辦?我們怕是要大禍臨頭了。你要我不要和你過多的接觸,我依言照辦了。但今日之事我是怎麽也在府中坐不住了,所以穿了尋常百姓的衣衫在你府門前等你。王相國,你說這事兒現在該怎麽辦?”李珙唉聲歎息一臉的晦氣,言語中滿是埋怨之意。


    王源待他抱怨完,這才緩緩開口道:“豐王爺,你該知道這件事上我是盡了心的。十餘日前,我率群臣覲見陛下,正式推舉你為太子。你的父皇雖然沒有一口答應,但也同意將你作為重點考察的太子人選。政事堂征詢各地官員意見的行文也發放下去了,我並沒有食言。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如今這件事事發突然,我也如聞驚雷一般。你父皇又自承是讓位於李瑁,剛剛才頒布的退位詔書。新皇既立,木已成舟了。”


    李珙叫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就隻能認命了麽?李瑁當了皇帝,我怎麽辦?他豈能容我?我豈非就要命喪他手了?王相國,這件事必有蹊蹺,一定是他和父皇串通好的,您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的毫無辦法麽?他當皇帝對你也沒有絲毫的好處吧。”


    王源靜靜看著李珙道:“豐王殿下,你是明白人。事到如今,除了認命之外,別無他法。難道你要公然反對李瑁為帝麽?那樣的話,你怕是立刻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不,我不認命,我絕不認命。我李珙當不成皇帝,他李瑁憑什麽當?他算什麽東西?自己的女人都送出去獻媚於父皇,他就是個烏龜王八蛋,他算什麽東西?”李珙大聲叫罵道。


    王源皺眉看著他跳腳如市井田舍漢的樣子,心中暗歎。什麽叫氣急敗壞,眼前的李珙便完美演繹了這個詞的意思。甚至口不擇言大聲辱罵。李瑁是烏龜王八蛋,玄宗豈非便也是烏龜王八了,李家皇族豈非也是一群烏龜王八蛋麽?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王源皺眉沉聲道。


    王源話語中的威嚴讓李珙冷靜了下來,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在王源麵前,他不該如此失態,也不能這麽失態。


    “王相國,事情難道沒有挽迴的餘地了麽?難道我們便眼睜睜的看著他當上皇帝,卻隻能忍氣吞聲麽?將來他要殺我,我難道便將脖子伸著給他砍麽?”


    王源沉思片刻,低聲道:“事情倒也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壽王雖然繼位,但寶座可以坐上去,也未必便能坐的安穩。那位置可不是好坐的。”


    李珙眼睛一亮,喜道:“難道相國還有迴天之術?”


    王源輕歎一聲,微微招手道:“附耳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


    午後的梅園靜謐安詳。一縷琴音從堂屋之中流出,琴聲如水,緩緩流淌,沁人心脾。伴隨著琴音悠然,一曲笛聲纏綿其中,綿細悠長,婉轉雋永。


    堂屋一角,一爐檀香冒著淡淡的青煙,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中間的氈毯上,一方長幾上擺著一具瑤琴,身著素色寬袍,雲鬢整潔,麵目如畫的公孫蘭正用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飛舞,清冽的琴音便從她蘭花般的指間跳躍而出。她的身後站著橫笛而吹的王源,那管從京城時便一直帶在身邊的湘妃竹笛此刻也正發出悠遠之聲,伴隨著琴音,奏出一曲婉轉清宜之曲。


    一曲奏罷,公孫蘭轉過身來看著王源,兩人四目相投,嘴角都溢出了笑意來。


    “二郎,沒想到這麽多年下來,你的笛藝尚未荒廢,當真教人意外。”


    王源微笑坐在小幾旁的蒲團上,輕輕把玩竹笛上的流蘇,沉聲道:“怎敢荒廢?這管竹笛是表姐親贈於我,也算是我們的定情之物呢。這麽多年來風裏雨裏,刀光劍影之中,我也沒片刻讓它離開我的身畔。表姐不在我身邊,我隻要拿出竹笛一吹,便感覺表姐就在身旁,感受到表姐的柔情蜜意。”


    公孫蘭微笑啐道:“好不要臉,誰給你的定情信物?那時你未經我的許可便取了我的竹笛吹奏。被你吹奏了的竹笛我怎還能用?索性做個順水人情了?可不是什麽定情信物。”


    王源嗬嗬笑道:“原來你是嫌我髒,我倒是自作多情了。我還以為從那時起,表姐便對我一見鍾情,難以自拔呢。”


    “呸,誰對你一見鍾情了?這話也說得出口,臉皮也太厚了。還不是你死纏爛打,誤了我的清修。”公孫蘭麵色微紅啐道,雖然已經是夫妻多年,但麵對王源的調笑之語,公孫蘭有時還是吃不消。


    王源哈哈笑道:“一見王郎終身誤,表姐是不是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公孫蘭輕輕搖頭道:“二郎,我並沒有那麽想,其實我很開心。這一生遇到了你,讓我的人生變了方向。雖然和我的初衷大不相同,但我卻體會到了不一樣的幸福。現在的我很滿足,有平兒和你,還有身邊的這麽多親近之人,我覺得很開心,很快活。如果是我有覺得遺憾之事的話,那便是當初沒有勸阻你踏足朝廷的洪流之中。當初我跟你說過一句話不知你還記得不記得,我說朝廷風雨比之山野之間的風雨要猛烈百倍,山野風雨或許隻是打濕衣衫將你變得狼狽,讓你受風寒侵襲之苦,而朝廷的風雨卻刀鋒箭雨,會讓你粉身碎骨,化為齏粉。”


    王源將竹笛藏進懷中,沉聲道:“我當然記得,然而你也知道,我是個激進實際的人。我不願意一輩子藏匿於山林之間,過那種與世無爭不問世事的日子。我無法忍受對自己的命運無法掌控的感覺,我也無法對天下人的痛苦熟視無睹。如果說當初我受李適之之邀還是為了自保的話,這麽多年來我已經覺得自己有責任為這天下蒼生盡一份力,讓他們擁有安定幸福的生活了。”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我明白,小我到大我,你早已脫胎換骨了。以前你是自私的,隻為了自己和身邊的親人著想,現在你確實有悲天憫人之懷了。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看得出的。然則世上的事卻總難如願,如今的情形怕是你極為懊悔了吧。”


    王源長歎一聲道:“是啊,當下的局勢讓我心亂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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