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堪歎人生無百秋,為何日月苦懮愁。


    酒色財氣纏身體,擔心不舍怎迴頭。


    百年世事如幻夢,大數到來不自由。


    有朝一日閻君喚,一旦無常萬事休。


    有賊來刺殺欽差,賊方至上房,隻聽背後一聲,“吧噠”一聲響,正中賊人腰上。賊人乃是獨角龍**,因白天自魏家茶樓跑了,夜晚迴來一問,才知是朋友王玄真被擒之事,夜晚入公館行刺來了。方要殺大人,隻聽後麵一聲,正中腰上,**翻身躥在院中,上房逃走。


    大人大吃一驚,心中一想:“既有刺客,可以派二馬前去,必能拿獲。”方要傳話,忽聽外麵一響,扔進一個字包兒來,外麵說道:“大人若審王玄真口供,照字帖行事,賊人必能招認。”書童從地下撿起遞於大人,拆開一看,上有小膏藥兩貼,上寫:“三皇甲子膏。”後麵有一行字,上寫:“三皇甲子膏,專治破金鍾罩,貼在腳心中,口供定然招。江蘇民子顧煥章奉獻。”大人一瞧,早已明白,吩咐:“叫二馬進來,傳聽差之人,帶賊盜王玄真,聽本部院嚴訊。”左右答應,兩旁侍立。


    少時,將妖道帶至上房台階以上跪下。大人說:“你這東西,分明是邪教匪賊,竟敢不招!”叫馬成龍過來,俯耳如此如此。山東馬叫左右將老道鞋襪去了,將膏藥貼上,吩咐:“動刑!”見老道渾身是汗,骨軟筋蘇,疼痛難言,說:“大人鬆刑,我承招就是!”欽差說:“鬆刑,招上來!”妖道王玄真蘇醒多時,心中少定,才說:“我們是天地會,是供奉天地為主;八卦教,是立教之主,號稱八卦真人,不過燒香念經,求天地風調雨順。我們這個會總,是辦會的頭目,他是承辦香供之事。至於大家全把錢給他,叫他留一本清帳。”欽差說:“我問你,是在當鋪中殺人的獨角龍,他也是你們會內之人,你說他是怎麽殺的,我就饒了你啦。”王玄真說:“獨角龍不錯,我知道他也是會中之人,可不跟我在一處,他殺人之事,我實在不知道哪。”大人吩咐:“將賊人送縣按律嚴辦,行文拿獲獨角龍**。”傳知縣,說:“貴縣,本部院理應參辦,我念你吏員出身,為官不易。明天備辦車輛馬匹,本部院起身。知縣打躬施禮,謝過欽差大人,遂下去了。大人將此事辦完,叫二馬下去歇歇,明日起身。欽差也就安歇睡覺。次日,知縣備辦車馬,在此公館門首伺候起身。大人上轎,吩咐免送,順大路一站一站的望前行走。這一日,至監津縣桃柳營,本汛的守備張海登同知縣李和春,來接大人入桃柳營公館。此時早有辦差之人接了上站卡子,照上站樣如數辦理。伊大人傳進知縣、守備,問了問地麵上之事。此時天色已晚,眾人都出去,惟有二馬還在旁邊站著。大人說:“今日白天自北往南,臨近有一段村莊,都是門前影壁上掛八卦,還有畫白圈的,還有黑牆畫白八卦的,不知是何緣故?我要請問本處文武官,又怕他們不說實話,我就也沒問他。明天你二人去訪訪,如要有什麽邪教匪賊妖言惑眾之事,你二人訪明白稟我知道,我自有道理。”二人下去用飯安歇。


    次日天明,二人起來換便農,用完早飯,吩咐外麵不必伺候,大人並不起身,外麵也不知是什麽緣故。此時二人進上房,一見大人,說明去私訪之事。大人說:“你們去吧。”


    二位英雄出了公館,一直往北走了有一裏之遙,見前麵是昨天來的那個村子,一瞧,見家家關門閉戶,並不見有一人來往。牆上畫著白八卦,家家皆是如此。二人至路北清水戟門樓,雙扇緊閉,不見有一人在此村莊街上。連忙打門,隻聽裏麵有人答話說:“哪位?”山東馬說:“我們借光,問問你路。”“嘩啦”一聲,門兒開放,出來一人,黑麵微有胡須,月白褲褂,高腰襪子,青布鞋,說:“你叫門作什麽?”山東馬說:“我們問問,你們這個村莊為什麽都畫這個八卦?是什麽緣故,你可知道?”那人說:“你問這個呀?”“唿嚕”將門兒關上了,也不言語。山東馬再叫,人家也不出來了。二人無奈,也就不叫了。隻聽背後腳步聲音,頭前走的顧煥章,後方跟著一人,身軀高大,年約六十,黃麵長須,一直往前追趕下去了。此時二位英雄一看,不知所因何事,也就不往前麵村莊訪問去了。


    說書的一張嘴,難說兩下裏話。成龍、夢太二人私訪事也就不提。單言欽差伊哩布在公館想:“為人臣,忠則盡命。如今我國自定鼎以來,不知是有多少邪教匪賊索隱行怪,誑哄愚人。本部院受皇恩,理應到處與國分懮,辦理清楚才是。今天二馬一去私訪,本部在此無味,何不也去帶著書童外麵訪訪?”遂吩咐書童六吉兒:“來,你給我更衣,跟我密訪天地會的情形。”小書童也就換了衣服,大人帶他出離了公館,直望西走。見天地清和,風清氣朗,入夏以來,綠樹蔭濃。方一出村口,望西一看,好一派初夏景致!怎見得?有詩為證: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當牖轉分明。


    更無柳絮因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


    欽差遂信步遊行,見人煙稀少,惟有農夫在野外耘田。大人走約四五裏之遙,迎麵有南北一道幹河,兩邊有堤,並無有一點水。大人帶書童過了一道幹河,一直往西走,赤日炎炎,甚是天熱。大人口內也覺得有點幹渴,也想要涼爽涼爽才好,無奈不成,沒有一株樹。望西一瞧,一片野,有心要迴去,又太走的遠了。無奈望前走,方走了一望之地,見前麵當道有一土台,上麵有柳樹一株,棚蓋甚大。土台高有一丈七八,有台階。大人遂上去,見上麵高處又涼快,又幹淨,書童六吉兒將手巾鋪在就地,也就請大人落座,書童也坐在樹底下。大人說:“六吉兒,你不帶著錢嗎?你將錢放在五步開外,你站在那邊打著了他,迴公館我賞你五兩銀子。”六吉兒說:“奴才不敢打。打著了,大人賞奴才五兩銀子;要打不著,大人必要責打奴才。”大人說:“你打著,賞你;打不著,也沒你的事。”說著,六吉兒照著那地下放了有幾個錢,立著站在五步以外,說:“你老人家瞧著。”隻聽“吧”的一聲,大人見那錢打著,大人甚喜。你道大人這是哄孩子玩耍呢,此乃大人心中暗禱告過往神靈,說:“我這一出來公館,來訪這附近村莊怪異之事,如要小書童兒今天能打著,大概訪賊必訪的著;如要打不著,我也就迴公館去了。”大人是這個意思,見書童打著了甚喜。


    天有響午,隻聽西南一片聲響,大人不知道。少時,有好些個逃難之人直嚷“救命!”後麵汪洋大水,遍地皆是水,水花滾滾,波浪滔天,甚是可怕。見有一老兒,奔這個土台上扒來。大人瞧著不忍,叫書童:“快拉他上來,我要救這個人。”六吉兒不敢不去,方一下台階,隻聽“唿隆”一聲,大人也往下瞧著,連那書童六吉兒和那個老頭兒都被水衝去了。大人“欸”了一聲,說:“這是怎麽說?這孩子跟我多年,他父母托付我照應他,今天一旦死在這裏,也是他的命運該著。這小孩子作了什麽損事?可惜!可惜!”歎夠多時,見這水離大人這土台還有一尺來的還長哪!遍地是水,此時欽差甚是驚怕。原來這裏離黃河近了,開了口子,水下來了,大人並不知道,心中說:“我哪裏也不能去,四麵是水,活活的把我急死了!”


    天約午錯,正在危急,隻聽得正東有撐船之聲,來了一隻小舟,由東向西,直奔這個土台而來。見那個艄公年約三十以外,頭帶草綸巾,赤背,藍布中衣,襪子未穿,青布鞋,麵皮微紫,口中信口說:此處有個趙鄉宦,打了一隻救生船。


    每遇水災常救護,盡渡來人不要錢。


    大人說:“好來,好來!你將我渡過去,我上桃柳營去,多多給你幾兩銀子就是了。”那艄公說:“要是雇船趁早雇,往別處去雇。我們這是一隻義船,行善的。”大人說:“來吧,更好,我給你們主人傳名!”那船貼在台邊之上,叫大人上船。欽差上了船,一直往東,就到了原來那條幹河,應該往東奔岸,他往南進了一帶蘆葦塘,他問:“大人貴姓?哪裏的人?幹什麽生理?”大人說:“我姓尹,名一人,北京城裏的人,販賣綢緞為生。今天是自桃柳營出來逛逛。”艄公說:“你老人家幾時生日?”伊大人說:“二月二十五日。你問這幹什麽?”艄公說:“我們這裏的財主有話,今天有這一場大水,先問問救了多少人,是姓什麽,哪裏的人,為是落帳;臘月三十在諸神聖前一焚,這也算是一點功德。朋友,你吃什麽?我們還有一頓飯,願意吃餛飩有餛飩,願意吃麵有麵。”大人說:“倒不吃什麽,渴了要喝一點水。”艄公說:“喝水現成。”


    正說之間,到了葦塘當中,船也站住了。那個艄公說:“朋友,你錯睜了眼啦,到了你姥姥家了!”順手抽出一口刀來,說:“你好好的脫衣服,將腰中帶的銀子拿出來!”大人一見,就知是賊船,趁水打搶,說:“且慢!我看朋友你也是被事所累,才能失誌為賊。依我之見,你理應改邪歸正,跟我上桃柳營店中去,我給你二百兩銀子,你作個買賣好不好?水賊說:“我姓何,名丁。我弟兄三個,有兩個兄弟:一名何黨,一名何橫。好漢爺,我們自十七八歲在此作這水旱兩路綠林的買賣,我實告訴你說吧,人也害過幾百了。你不必怨我,你聽我開導開導你:想你也有五十多歲,生長富貴人家,一唿百諾,吃喝穿樂,你也夠了。還有一說:老爺生長在江邊,不怕王法不怕天,就是天子從此過,也得留下買路錢。”說著,隻聽船艙內說:“哥哥,哪裏來那些個話說,結果他就是了!”鑽出一個賊來,照著大人就是一刀。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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