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著脖子、聳著肩頭,站在清樂縣城門口的幾名皇協軍士兵沒精打采地看著在城門口過往的行人,卻是壓根都沒對那些行人進行盤查的舉動,全然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憊懶做派。


    眼瞅著已經快要到了正午時分,把守在城門口的幾名皇協軍士兵當中,一名帶班的班長猛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這才伸著懶腰吆喝起來:“行了行了啊......多少打起幾分精神來,一會兒日本人可就要過來查崗了!要是見著咱們又在偷懶,怕是幾個大嘴巴都得吃上!”


    懷裏抱著一杆晉造三八式步槍,靠在城門口的一名皇協軍士兵扭頭看了看城裏街道上的動靜,愛搭不理地再次閉上了眼睛:“得了吧.....班頭,咱們.打醒了精神又能怎麽著?以往披了這身皮,好了不敢說,一天三頓粗糧幹飯總還能下了肚。可現如今......一天兩頓稀的,窩頭裏邊一多半還是麥麩!這要不是實在找不著地方混飯吃......誰還樂意替日本人扛了這活兒了?”


    像是早在心裏憋足了窩囊氣,話頭剛叫挑起來,另外幾名皇協軍士兵頓時也打開了話匣子:“吃喝上頭不濟事也就不說了,三天兩頭的還拿著咱們當猴兒耍著玩。今天清剿、明天掃蕩,哪迴都是叫咱們兄弟擱在前麵趟八路軍的地雷!就這個月......這才過了初十,又折了四個兄弟!聽說後天又要去清剿,鬼知道又得有多少兄弟倒黴......”


    “你當不去清剿就平安了?上個月白隊長身邊跟了好些年的兩個老兄弟,剛還在百味鮮飯館吃著飯,轉眼的功夫就叫人從飯館裏麵給扔出來了。給他們收屍的時候,我悄悄瞅了一眼——好家夥,脖子全叫人給擰折了,心窩那塊兒的肋骨都叫打得凹下去了!”


    “這都甭問,又是八路軍清樂縣武工隊那個沙邦淬幹的吧?這也就是白隊長身邊那倆老兄弟找死,人家莫天留都在清樂縣城裏貼了告示了,指名道姓的說要殺他們倆,他們還敢在外頭露麵......”


    “為啥要殺這兩位呀?”


    “上個月清剿水楊村的時候不是沒的手麽?迴城的路上憋著一股子邪火,剛巧遇見個去水楊村走親戚的小媳婦,這哥倆就把那小媳婦給按野地裏辦了,把那小媳婦家的男人也給崩了!出事的第二天晚上,清樂縣城裏就見著了莫天留貼出來的告示。告示貼出來第五天,這哥倆就......”


    “好家夥......這莫天留可都比得上閻羅王了?說叫人三更死,絕活不到五更天.......”


    “誰說不是呐?!你自個兒瞅瞅貼在城門前頭日本人貼的那好些告示——原本懸賞捉拿莫天留是不論死活,五十大洋。不過一個月就漲到了活八十、死五十。都沒等到麥收的時節,價錢都成了通風報信賞二百,死五百,活一千!我瞧著呀......等翻過了這個年關,怕是價錢還得朝上漲啊!”


    “懸賞捉拿莫天留的價錢是見風就漲,可人家莫天留在清樂縣城裏貼出來的告示倒是從來一個價。一個日本兵一個大子兒,一個日本官兒二兩糧食,最不值錢的還就得說是雪隱次郎——人家莫天留說了,誰也不許動雪隱次郎,他要親自動手宰了......”


    話說半截,正掰扯得起勁的皇協軍士兵已經看見通往城門的街道上走過來了一小隊日本兵,頓時閉上了嘴巴,端起抱在懷裏的三八大蓋朝著走到了自己跟前的一名行人吆喝起來:“站住!檢查.......”


    裝模作樣地翻檢著那名行人挑著的柴禾,嘴裏還半真不假地盤問幾句,半弓著腰身的皇協軍士兵用眼睛餘光看著從城裏走過來的幾名日軍士兵進了城門洞子,趕緊直起了腰身,朝著那幾名日軍士兵迎了過去:“太君,平安無事!平安無事啊!”


    臉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打頭的一名日軍士兵上下打量著迎到了自己麵前的皇協軍士兵,猛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平安無事?你們要當真平安無事了,那這清樂縣十裏八鄉的鄉親,可就該倒了血黴了!”


    仔細打量著那滿口冀南鄉音的日軍士兵,原本滿臉笑容的那名皇協軍士兵頓時沒了一絲笑模樣,嘴唇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你們不是太君?你們是.....武......武......”


    “武.....武.....武了半天你倒是給我武出來個啥呀?這費勁巴拉的,看著都叫人覺著不利索!行了,看你這可憐樣兒,我替你說了吧——老子是清樂縣武工隊,莫天留!懂規矩的,可都給我快著點兒!”


    喊聲方起,幾名日軍打扮的武工隊員已經飛快地端起了手中的三八大蓋,將槍口指向了城門洞中的幾名皇協軍士兵。也幾乎是在這同時,城門洞中幾個皇協軍士兵全都雙膝一軟,幹脆利落地跪在了地上,雙手把各自拿著的晉造三八式步槍高高舉過了頭頂,口中兀自一迭聲地叫道:“懂規矩!都懂規矩......繳槍不殺......”


    滿意地點了點頭,莫天留扭頭看了看通往城裏的街道,這才扭頭朝著避讓到了城門洞左近的行人叫道:“鄉親們甭慌忙,該幹啥還是幹啥去!迴家後在各自村裏傳個話,今天清樂縣武工隊又到清樂縣城來了,宰了五個鬼子,繳了......連上這幾個二鬼子手裏的家夥,一共十條槍!甭瞅著鬼子現在還賴在咱們地盤上不挪窩,可隻要咱們豁出去跟鬼子鬥,那就總有打跑了鬼子的那一天!”


    應和著莫天留的話語聲,在避讓到了城門洞左近的人堆裏,猛地傳來了個帶著幾分欣喜與顫抖的聲音:“莫隊長,以後各村要是有人給鬼子通風報信扯勾連,還是照著老規矩辦麽?”


    也不去看那傳來話語聲的方向,莫天留很是豪橫地把手一揮:“還是老規矩!村口能見著的第一處水井,井台子上三塊石頭壓個二指寬的條子!等咱們八路軍武工隊查明真相之後,三天之內見告示,五天之內見真章!”


    “那要是......家裏頭有不孝順的子侄,丟人敗興的穿了狗皮、當了二鬼子,八路能饒了他一命不?他可真沒幹過啥缺德事啊......”


    “咱們八路有政策,這政策叫......指導員,你來給說說這政策?”


    順手將剛剛收繳來的晉造三八式步槍朝身邊的武工隊員一遞,同樣裝扮成了日本兵模樣的楊超摘下了腦袋上戴著的日軍軍帽,朗聲朝慢慢朝武工隊員身側靠攏的鄉親說道:“鄉親們,咱們八路軍對迫於無奈參加了偽軍的人,是有政策的!是個啥政策呢?那就是隻問首惡、脅從不究!手裏沒有血債的,隻要能自動脫離偽軍的隊伍,不再與人民為敵,那咱們八路軍自然不會追究。要是迴家進行農耕,或者是做個小買賣、當個手藝人,咱們八路軍武工隊,還要大力扶植呢!”


    “這兵荒馬亂的年景,就是逃迴家了,怕也還得叫抓了壯丁啊!要是......拖槍投奔八路,你們收不收啊?”


    “能投奔八路軍,投入革命隊伍的懷抱,那咱們八路軍自然是大力歡迎的!在對其家屬的待遇上,也會按照咱們八路軍優待軍屬的規矩,一視同仁,給予優待!”


    眼見著楊超有問必答且對答如流,不少閃避在城門洞左近的行人,禁不住交頭接耳地低聲嘀咕起來:“這人是誰啊?怎麽瞧著武工隊的莫隊長,都挺器重他似的?這當眾答話的事兒都交給他辦了?”


    “還能有誰呀?清樂縣武工隊,武有莫天留,文有楊超,這肯定就是清樂縣武工隊裏的二當家楊超啊!”


    “瞅著可還真是個白麵書生的模樣.......當軍師的都是這架勢,錯不了了!”


    “你可別真當這楊超就是個白麵書生!聽說小倆月之前,楊超領著武工隊的一哨人馬去青岩寨辦事的時候,剛巧就撞見了有鬼子想要禍害青岩寨的鄉親。就是這楊超甩手一槍,當時就把鬼子挑著的那膏藥旗給打斷了旗杆呐!”


    眾人的紛亂議論聲中,已經將城門洞內幾名皇協軍全部繳械的莫天留再次迴頭看了看通往城裏的大街,扭頭朝著剛剛宣講完八路軍政策的楊超低聲說道:“指導員,差不多時候了!咱們要再不走,今天清樂縣可就又得響槍封城了?”


    微微一點頭,楊超朝著城門洞左近聚攏的行人揮了揮手,與莫天留肩並肩地大步衝出了城門......


    眼瞅著莫天留等人離開,幾個跪在地上的皇協軍士兵這才麵麵相覷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其中一命皇協軍士兵猶豫片刻,方才開口朝著帶班的班長叫道:“我說班頭,這事兒可.....咋辦?”


    無奈地搖了搖頭,皇協軍帶班的班長重重地歎了口氣:“我他媽哪兒知道該咋辦?槍沒了,八路也跑了。一會兒日本人來了,一頓大嘴巴咱們誰也甭想跑!估摸著要是日本人心氣還不順......”


    頗有些緊張地看著帶班班長,另一名皇協軍士兵低聲叫道:“日本人心氣還不順......能把咱們咋樣?”


    “輕了幾十軍棍,重了......怕是要殺雞儆猴!”


    狠狠一跺腳,最先開口的那名皇協軍士兵禁不住恨聲叫道:“左右都得是個死......他娘的,死老子也不能落個臭名聲!老子他娘的......投奔八路了!”


    “你等等,我也跟著你投奔八路去!”


    連聲叫嚷之下,才不過眨眼的功夫,幾名看守在城門洞中的皇協軍士兵,已經全都拔腿朝著莫天留等人叫嚷著急追而去。


    眼瞅著身邊人跑了個精光,再瞧瞧身側周遭鄉親那或是犀利、或是鄙夷的眼神,那名皇協軍帶班班長猛地伸手抓下了戴在自己腦袋上的皇協軍軍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娘的,老子也是個爺們!老子也投奔八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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