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很有些搖晃的車廂裏,白川勇一口喝幹了杯中清酒,再用力裹緊了身上的軍用大衣,惡狠狠地咒罵起來:“簡直是混蛋!調動了這麽多兵力的圍剿,居然還是叫一些反日武裝分子逃進了山林,皇軍的部隊甚至被一些支那農夫襲擊、損失慘重......哪怕是麵對支那正規軍,恐怕也不會打出這樣的戰績吧?”


    同樣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坐在白川勇對麵的南園平三讚同地點了點頭:“雖然是為了執行岡村閣下製定的治安戰計劃,但作為一個小小的丙種師團軍官、擔任的也是地方駐屯軍職務,居然也能毫不客氣的對保定駐軍司令部直屬的部隊指手畫腳,簡直是......混蛋!”


    一把抓過了擱在手邊的酒瓶,白川勇一邊為南園平三斟酒,一邊狠狠地低叫道:“還有那些保定駐軍司令部派駐的參謀軍官,居然全部玉碎......猿太郎閣下,一定會很傷心的!對於這一次的作戰行動,南園君想好了要如何匯報嗎?”


    微微點頭向為自己斟酒的白川勇表示著感謝,南園平三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應聲答道:“匯報的重點,自然是要方才作戰失利的部分了!大量的士兵玉碎,彈藥也消耗得實在厲害......對於雪隱家的那兩個混蛋,猿太郎閣下,想必也是會有相應的處置吧!在匯報的時候,還希望白川君能夠......”


    話音未落,伴隨著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原本隻是有些搖晃的車廂猛地一震,驟然間朝著斜側方猛地歪倒下去!


    不由自主地在歪倒的車廂裏翻滾著,白川勇與南園平三慘叫著摔了個鼻青臉腫。而在緊鄰著白川勇與南園平三乘坐車廂的另一頭,也傳來了那些同樣摔了個七葷八素的日軍士兵慘叫的聲音。


    胡亂伸手摸索著,白川勇好不容易才在歪倒的車廂裏站穩了身子,一邊拉扯著摔斷了一條胳膊的南園平三站立起來,一邊扯開了嗓門叫嚷起來:“敵襲!戰鬥準備......敵襲!做好戰鬥準備.......”


    雜亂的應和聲中,一些還有行動能力的日軍士兵,也在歪倒的車廂中掙紮著站起了身子。其中一些日軍士兵忙著救助身邊被摔得筋斷骨折的同伴,而另一些抓到了隨身武器的日軍士兵卻是蜂擁到了車廂門口,不由分說地合力打開了被撞得有些變形了的車廂大門,胡亂叫嚷著朝翻倒的車廂外跳了下去。


    並沒有像是那些日軍士兵一樣著急跳出車廂,甚至都沒著急打開略有些變形的車廂大門,攙扶著南園平三的白川勇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車廂門邊,湊在裂開了足有一巴掌寬的門縫朝外看了出去......


    很顯然,足有八節車廂、已經明顯超載了的火車遭遇到了埋設在鐵軌下的炸彈襲擊。作為打頭護衛的裝甲列車,甚至都被炸得開了個從車底到車頂的貫穿窟窿,歪斜著撞到了一座斷裂的青石鐵路橋下。


    緊隨其後的火車頭顯然也沒能逃脫完全損毀的命運,幾個巨大的車軲轆已經完全從車體上脫落下來,散落在已經被煤渣和泄露的蒸汽汙染得一塌糊塗的雪地上。一名日軍火車司機的半截身子已經跳出了車外,但另外半截身子卻是死死地卡在了變形的火車頭中,顯見得是再沒了一點生機......


    而在火車頭後掛著的兩節車廂中,慘叫哀嚎聲不絕於耳。從破損的車廂縫隙中,一股股殷紅的鮮血正在緩緩地流淌到雪地上,飛快地凍成了一灘灘令人觸目驚心的血冰!


    都還沒等白川勇看仔細車廂外的情形,幾名忙不迭跳出了翻到車廂的日軍士兵已經扯開了嗓門叫嚷起來:“都出來幫忙啊!”


    “請一定堅持住,這就來救你們!”


    “衛生兵到哪裏去了?衛生兵.......”


    幾乎就在那些忙不迭跳出車廂的日軍士兵胡亂叫嚷的瞬間,從被炸斷的青石橋兩頭,幾枚嗤嗤冒煙的馬尾手榴彈猛地被人扔了出來,全都不等落地,便在半空中炸裂開來。或許是知道那些馬尾手榴彈的爆炸威力並不算太強,在那些被人扔出來的馬尾手榴彈上,全都用粗布包裹著一些隻有拇指肚大小的石子。伴隨著爆炸聲響起,那些著急慌忙跳出了車廂的日軍士兵,頓時被四散迸飛的石子打得滿頭滿臉鮮血,慘叫著趴到了地上。


    爆炸聲才剛剛響過,一陣排子槍的槍聲接踵而來,頓時將幾節車廂門口擠成了一堆的日軍士兵打得紛紛從車廂門口摔落下來。而在排子槍槍聲過後,兩挺機槍的長點射,更是毫不客氣地封死了幾節車廂大敞開著的車門。


    出路被封,即使是想要還擊,也都根本找不到一點射擊角度。哪怕是有幾名日軍士兵嚎叫著冒死跳出車廂想要反擊,卻也是雙腳剛一落地,便被早有準備的伏擊者打倒在地!


    顧不得摔斷的胳膊上傳來的劇痛感覺,同樣從門縫中看到了這一幕的南園平三費力地用沒受傷的左手摸出了掛在腰間的南部式手槍,扯開了嗓門吆喝起來:“都是傻瓜嗎?!不要從車廂大門朝外突擊,砸開車廂.......”


    喊聲方起,南園平三卻又飛快地閉上了嘴巴......


    為了保證運兵列車的安全,日軍不僅僅是在車頭頂上了一截裝甲列車作為移動堡壘,就連普通車廂,也都用厚重的木板和密密麻麻的鐵條進行了加固。即使是在沒人打攪、擁有足夠破拆工具的前提下,恐怕也要花上不少時間和力氣,才能將車廂廂壁破拆開來。想要在遭遇襲擊的狀況下在短時間內破拆車廂,這無異於癡人說夢!


    狠狠咽了口唾沫,南園平三低聲朝趴在門縫上觀察動靜的白川勇叫道:“白川君,恐怕短時間內,是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擊了!如果我們固守待援的話,會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等到援軍到來呢?”


    同樣拔出了掛在自己腰間的南部式手槍,白川勇狠狠地咬了咬牙:“一個小時之後,下一站見不到火車到達,就會打電話詢問清樂縣方向發車的情況。再加上組織援軍趕來的時間......最慢三個小時之後,我們就能等到援軍了!”


    精神猛地一振,南園平三頓時鬆了口氣:“如果是依托著這些堅固的車廂堅守的話,三個小時也並不能算是艱難的任務呢!如果援軍能夠得力一些的話,或許還可以把這些伏擊我們的反日武裝分子全殲.......”


    就像是聽到了南園平三與白川勇之間的對話一般,從斷裂的青石橋兩頭地勢較高的位置,一捆捆澆上了洋油之後再被點燃的麥草,被人用草叉子挑著接二連三地朝翻倒歪斜的車廂扔了過來。不過是眨巴眼的功夫,從那些燃燒的麥草捆子上湧出的煙霧,已經將那些翻倒歪斜的車廂裹了個嚴嚴實實!


    說來也巧,連著刮了好些天的老北風,此時此刻卻全然平息下來,壓根也沒將煙霧吹散一絲一毫。而青石橋下的那一大塊窪地,更是想個聚煙的鍋底一般,將越來越濃厚的煙霧牢牢地存留起來,直熏得車廂裏藏著的日軍士兵睜不開眼睛,咳嗽的聲音更是此起彼伏!


    忙不迭地用衣襟捂住了嘴巴,被煙霧嗆得涕淚交流的白川勇與南園平三對望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驚恐的神色......


    即使是再堅固的、足以抵擋大口徑炮彈襲擊的戰壕工事,在麵臨火攻或是煙熏時,也無法對隱藏在戰壕工事中的士兵提供絲毫的掩護。而現在身處的這些結實的列車車廂,在濃煙熏嗆的攻勢之下,也隻會變成一個個堅固的巨大棺材!


    唯一的活路,便是頂住早已經占據了有利地形的伏擊者,冒死突擊!


    強忍著喉頭被煙霧熏出來的撕裂般的痛楚,白川勇與南園平三幾乎同時扯開了嗓門嚎叫起來:“突擊!全體突擊......”


    即使白川勇與南園平三不下突擊命令,早已經叫煙霧熏得無法忍受的日軍士兵,也已經有人不管不顧地跳出了車廂,跌跌撞撞地朝著煙霧略微稀薄些的方向衝去。雖說壓根就看不清伏擊者藏在什麽位置,每一個跳出車廂的日軍士兵,也都舉著槍朝伏擊者大致藏身的方向扣動了扳機。有幾名腦子還略有幾分清醒的日軍士兵,甚至還朝著伏擊者大致埋伏的方向扔出了手榴彈。但在雜亂的槍聲與間或響起的手榴彈爆炸聲中,伏擊者掌控的兩挺機槍,卻始終不緊不慢地打著長點射,將一個又一個剛剛衝出煙霧、還沒來得及看清方向的日軍士兵打倒在地。


    拖拽著斷了一條胳膊的南園平三跳出了車廂,白川勇卻並沒有跟隨著那些日軍士兵盲目地朝著煙霧籠罩的範圍外發起突擊,反倒是忙不迭地趴在了雪地上,用衣襟包起了一些積雪捂在了口鼻處,使勁地唿吸著勉強經過了過濾的空氣。


    將手中的南部式手槍扔到了一邊,有樣學樣的南園平三使勁吸了幾口還略帶著些煙霧味道的空氣,這才朝著趴在自己身邊的白川勇低聲叫道:“白川君,士兵們的突擊像是並沒能奏效,我們......”


    伸手指了指翻倒車廂下一條勉強能容人爬過去的空隙,白川勇也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在麵臨這種無法逆轉的困境時,還是撤退吧......至少可以早一些把援軍領來.......”


    雖說這逃命的借口著實荒唐,但耳聽著那些急著要衝出煙霧籠罩的日軍士兵不斷發出的慘叫聲,南園平三卻還是忙不迭地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白川君,我們趕緊撤離吧!身為武士,犬死的確是不可取的啊......”


    如同惶惶喪家之犬,白川勇與南園平三連滾帶爬地鑽過了車廂下的那條空隙,幾乎將身子貼著雪地匍匐了幾十米的距離,這才算是趴到了被炸塌的青石橋另一側。可都還沒等白川勇與南園平三從雪地上站起身子,一條如同怒目金剛般的漢子,卻是猛地從雪地中跳了出來,手中緊握著的大鍘刀帶著唿嘯風聲,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閃電:“看你狗日的往哪兒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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