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水銀瀉地一般,從何家大集寨牆上新挖出來的幾處隱秘出口湧出的八路軍戰士,全都采用了低姿勢匍匐的戰術動作,在剛剛鑽出那些隱秘出口的瞬間,便手腳飛快地撲到在雪地中,悄沒聲地迎著日軍倉促構築的防禦陣地列成了一道疏鬆的散兵線。


    兵力不足、武器不足、彈藥不足,在這樣的條件下打一場必須要造足了聲勢的佯攻突圍戰鬥,即使是對這些戰場經驗極其豐富的八路軍老兵來說,也是一場相當艱巨的任務。但這些趴在雪地中的八路軍戰士臉上,卻大都掛著一副相對輕鬆的神色——已經被包圍了,那麽就隻剩下突圍一條路可走,還有什麽需要多琢磨的?


    不過死戰而已!


    眼看著擔任佯攻任務的八路軍戰士已經全部鑽出了何家大集的寨牆,李家順輕輕一揮胳膊,寨牆裏早已經預備好的幾十堆篝火立刻被其他的幾名八路軍戰士依次點燃,並且在每一堆篝火上,都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用雪水打濕過的麥草。


    濃厚的煙霧,立刻從那些點燃的篝火上翻卷而起,順著吹向日軍陣地方向的寒風,形成了一道足以遮蔽日軍實現的煙霧屏障。


    耳聽著日軍陣地方向傳來了一陣陣叫嚷喝罵的動靜,李家順再次一揮手,幾名操作著擲彈筒的八路軍戰士,立刻開始將平日裏根本都舍不得派上用場的榴彈,玩命地朝著日軍陣地方向傾瀉過去......


    沒有絲毫的準頭,甚至都不需要講究準頭,驟然間四處落下的榴彈,頓時叫陣地上的日軍士兵產生了寫一些混亂的跡象。雖然在一些低層軍官的嗬斥之下,這種混亂飛快地得以製止,但不少日軍士兵卻還是沒能在第一時間裏衝近各自的射擊陣位。一時之間,並不算是太寬敞的戰壕中,到處都是往來奔跑的日軍士兵,混亂的叫嚷聲也是此起彼伏!


    身手一拍趴在自己身邊的司號員,李家順用力掰開了手中德造二十響手槍的擊錘:“都注意聽號聲!動靜給我朝著大了鬧,號響三遍再衝鋒!”


    一連串幹脆利落的答應聲中,嘹亮的衝鋒號頓時響徹了整個戰場,而那些趴在雪地裏紋絲不動的八路軍戰士,也一個個扯開了嗓門咆哮起來,倒是將發動衝鋒時的架勢拉了個十足!


    眼前的視線被煙霧遮掩,耳中卻又響起了衝鋒號音與此起彼伏的喊殺聲,據守在戰壕中的日軍士兵之中,頓時便有按捺不住心頭驚惶,胡亂扣動了扳機的角色。而幾挺擔任戰場警戒任務的日軍機槍,也接二連三地開始了阻攔射擊。


    耳聽著子彈從自己頭頂飛過時發出的尖嘯,李家順大致估算著日軍在驟然遭遇襲擊時做出反應的時間,扯開了嗓門吆喝起來:“上大車!”


    吼聲起處,早已經被炸得連門扇都不見了蹤影的何家大集寨門處,幾輛用填裝了土石的木櫃和打濕的棉被製成活動掩體的大車,先後被幾名身強力壯的八路軍戰士推出了何家大集的寨門。第一輛大車上預設掩體後架設的機槍,也毫不示弱地朝著日軍陣地方向開始了壓製性射擊。在其他幾輛大車上,被點燃後扔進了鐵皮桶子裏的鞭炮,更是將那半真不假的機槍掃射聲演繹得淋漓盡致!


    雖說被煙霧遮蔽了視線,但第一輛被推出了何家大集寨門的大車上機槍噴吐的火舌,卻依舊吸引了大部分日軍士兵的注意。一時之間,日軍陣地上的機槍至少有一半數量調轉了槍口,玩命地朝著那些緩緩移動的大車傾瀉著彈雨


    隻是眨眼的功夫,衝在最前麵的大車就叫日軍密集的彈雨打得散了架。大車上的機槍手幾乎連吭都沒吭一聲,便被從大車上打得淩空倒飛起來。而幾名推著大車拚命朝前猛衝的八路軍戰士,也都在密集的彈雨中先後倒下!


    赤紅著眼睛,栗子群努力讓自己不再去關注那些吸引了日軍過半火力的大,幾乎是在第三遍衝鋒號響起的瞬間便搶先跳起了身子,揮動著手中的德造二十響手槍大吼起來:“同誌們,衝啊!”


    驟然間拔高了一個台階的喊殺聲中,匍匐在雪地中的八路軍戰士全都利落地跳起了身子,一邊朝前大步衝鋒,一邊玩命地甩出了早已經在手中攥得發熱的各色手榴彈。


    才剛跳起了身子,有不少八路軍戰士就已經被撲麵而來的彈雨擊倒在地。但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倒下的八路軍戰士全都掙紮著趴了起來,跌跌撞撞地繼續朝著日軍陣地方向衝鋒。哪怕是已經無法站起身子,也都在雪地中朝著日軍方向匍匐前進。一時之間,雪地上除了一片被硝煙熏染而成的黑色之外,十數條血色痕跡也在不斷地蜿蜒向前......


    連著扔出了三枚手榴彈,幾乎是衝在了最前麵的李家順已經隱隱約約看見了日軍設置在戰壕前的低矮鐵絲網。雖說那鐵絲網隻是用高不過膝的木樁倉促固定在了陣地前方,但這也足夠阻滯衝向日軍陣地的八路軍前進的腳步!


    來不及多想,甚至是出於本能的反應,李家順怒吼一聲,整個身子已經重重地朝著鐵絲網上趴了過去,口中兀自大聲吼道:“鐵絲網,架人橋!”


    吼聲方起,衝在最前麵的幾名八路軍戰士也都已經發現了離自己隻有幾步距離的鐵絲網。腳下沒有絲毫的停頓,心頭更沒有絲毫的猶豫,幾名衝在最麵前的八路軍戰士全都合身撲在了那高不過膝的鐵絲網上,用自己的身體為後續衝上來的戰友架起了一道道衝刺的橋梁!


    同樣沒有絲毫的猶豫,早已經飽經戰陣的八路軍戰士一個接一個地從趴在鐵絲網上的戰友身上踩踏過去,衝刺的速度絲毫也沒減弱。而據守在塹壕中的日軍士兵也在轉眼間發現了八路軍以身作橋的舉動,最靠近那幾座人橋的機槍立刻掉轉了槍口,試圖封鎖住踩踏著戰友的身體衝擊陣地的八路軍戰士。


    密集的彈雨之中,好幾個剛剛衝過了鐵絲網障礙區的八路軍戰士吭也不吭一聲,便被驟然撲麵而來的彈雨擊倒在地。其中一名八路軍戰士身上挨了兩發機槍子彈,腸子都已經打得四散飛濺,但卻依舊嘶嚎著拉開了手中緊握著的手榴彈拉火繩,一路翻滾著留下了一條血色印記,直衝著離自己最近的日軍機槍手撞了過去。


    轟然而起的手榴彈爆炸聲中,那名原本就已經身受重傷的八路軍戰士頓時被炸得粉身碎骨。而那挺肆虐噴吐著火舌的日軍機槍,也在驟然間變成了啞巴。


    緊緊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突襲機會,幾名一直貓著腰、抱著機槍沉默著衝鋒的八路軍戰士飛快地踩踏著戰友的身體衝過了鐵絲網障礙區,一路翻滾著撞進了日軍戰壕中,背靠著背地朝著戰壕中麵帶驚惶神色的日軍士兵扣動了扳機。


    或許是為了將原有的蜿蜒戰壕改建成相對寬敞的出發前準備陣地,變得相對平直的戰壕當中幾乎無遮無擋,兩挺歪把子機槍橫掃之下,頓時便將戰壕中的日軍士兵打得人仰馬翻,少數幾個僥幸躲過了彈雨的日軍士兵,也都忙不迭地抱頭鼠竄,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防炮洞中躲去。


    歪把子機槍的槍聲方歇,幾名手中提著陶土罐子的八路軍戰士也飛快地跳進了剛剛被撕開了一道豁口的戰壕中,狠狠將手中提著的陶土罐子朝戰壕兩側扔了出去。伴隨著那些裝滿了洋油(煤油)的陶土罐子在戰壕中摔得迸裂飛濺,幾團浸透了洋油、包裹著石塊的麥草,也在被八路軍戰士點燃之後,如影隨形地朝著那些陶土罐子摔碎的位置扔了過去。


    沉悶的麥草團子落地聲中,日軍堆積在戰壕中的彈藥箱上被濺上的煤油頓時被引燃起來,湧出了大股大股的黑煙。借著這黑煙遮蔽了戰壕兩端想要衝過來的日軍士兵的視線,幾名機槍手飛快地更換了歪把子機槍上的彈匣,各自抓了個彈藥箱當成了簡易機槍掩體,有板有眼地朝著戰壕兩端開始了壓製性射擊。


    掙紮著從鐵絲網上站起了身子,李家順顧不得自己背脊和胸前傳來的劇痛感覺,沙啞著嗓門大吼起來:“朝裏麵灌!別管兩邊,朝著前麵灌!機槍手,護住了兩翼!”


    幾乎是在李家順發出吼聲的同時,已經衝進了戰壕中突破口的八路軍戰士已經極有默契地組成了一個個三角形攻擊小組,此起彼伏地躍出了戰壕,直朝著前方的第二道戰壕撲了過去。人才衝出去兩三步,一拍各色手榴彈已經飛到了半空......


    身手抹了一把臉上被鐵絲網豁開的傷口中湧出的鮮血,雙目盡赤的李家順三兩下跳過了鐵絲網,順手將一枚手榴彈扔在了鐵絲網障礙區之後,縱身跳下了戰壕,撕裂著嗓門吆喝起來:“擲彈筒,壓過去!”


    一手抓著一具擲彈筒,始終緊隨在李家順身邊的司號員飛快地衝到了李家順身邊,大口喘息著將兩具擲彈筒戳在了戰壕中:“就剩下這兩件家夥什了,還有八發榴彈!”


    一把搶過了一具擲彈筒,李家順一邊大致估算著射擊方位,一邊大吼著朝臉上、身上同樣被鐵絲網戳得鮮血淋漓的司號員叫道:“擲彈筒手呢?不是有八個........”


    同樣把住了一具擲彈筒,已經大致瞄準了射擊方位的司號員嘶聲應道:“都沒衝過來,在鐵絲網那頭就叫打倒了......”


    話沒說完,一發流彈猛地打在了司號員的額頭上,頓時將司號員打得仰天翻倒在地!


    也都顧不上再看一眼已經犧牲的司號員,栗子群紅著眼睛,朝著前方一挺已經開始噴吐著火舌的日軍機槍,發射出了一枚染血的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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