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著望遠鏡,站在日軍出發準備陣地上的雪隱太郎盯著再一次潰退下來的日軍士兵,喃喃自語般地嘟囔起來:“第五次攻擊,又是這樣被擊潰了啊.......這些八路軍究竟擁有多少重火力呢?”


    同樣舉著望遠鏡觀察著戰場情況,一名腦袋上掛了彩的日軍尉官很是兇狠地一把撕下了腦袋上包著的繃帶,任憑從傷口湧出的鮮血糊了半邊麵孔,很是不甘心地吼叫起來:“實在是太丟臉了!即使是麵對支那人的正規軍,這樣的攻擊也足以達到作戰目的!可是現在......閣下,請允許我再率領我的部隊,進行下一波突擊吧?”


    扭頭看了看那名半邊臉都被鮮血糊滿的日軍尉官,渾身上下收拾得幹脆利索,甚至連靴子都擦得鋥亮的雪隱太郎微笑著搖了搖頭:“寅次郎,還是那樣的倔脾氣嗎?衛生兵剛剛為你包紮好的傷口,就這樣被你撕扯開來?即使是不擔心自己的身體,也要珍惜得來不易的藥品和繃帶啊.......衛生兵!”


    耳聽著雪隱太郎的召喚,守候在日軍出發陣地上、正在照料著日軍傷兵的衛生兵立刻衝到了半邊臉都糊滿了鮮血的寅次郎身邊,抓著一卷繃帶便朝寅次郎頭部的傷口包裹起來。


    狠狠一腳將衛生兵踢了個趔趄,腦袋上的傷口不斷冒出鮮血的寅次郎暴跳如雷的叫道:“已經把這些支那人圍堵到了一起,難道就因為進攻不力,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支那人鑽進深山裏逃遁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皇軍的勇士們豈不是白白犧牲?!”


    輕輕歎了口氣,雪隱太郎伸手從地上剛剛爬起來的衛生兵手中接過了那卷紗布,親手為站在自己身邊的寅次郎包紮起來:“即使是能消滅掉一百個支那人的性命,也不值得付出一名皇軍勇士的犧牲啊!寅次郎君,你有沒有仔細的考慮過,將近兩萬名支那平民,再加上一兩千人的反日武裝人員,他們每天要喝掉多少水?吃掉多少糧食?睡覺的時候,需要多少房屋來安置?又需要多少衣物和被子來禦寒?”


    盡管依舊狂躁不安,但麵對著雪隱太郎慢條斯理、親自為自己包紮傷口的動作,寅次郎也隻能從鼻孔裏噴出了一股悶氣:“這些......那些像是蟑螂一樣的支那人,哪怕是吃泥土,也是可以活下去的!隻有皇軍的武士刀,才能真正的消滅他們.......”


    微笑著點了點頭,雪隱太郎低聲應道:“除了皇軍的武士刀,就連這樣寒冷的天氣,也會幫助皇軍消滅支那人呢!寅次郎君,皇軍的作戰目的,並不隻是為了占領支那的一城、一縣、一地,而是要占領整個支那,整個大東亞,這才能夠真正的實現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的戰略目的啊!為了要實現這樣的目的,作為一名真正的武士,請您務必要忍耐啊!”


    焦躁地握緊了拳頭,寅次郎低聲悶吼道:“即使是為了占領整個支那而奮鬥,也必須要把每一次作戰都完成得幹脆利落吧!費了這麽大的力氣,才把這麽多支那人和反日武裝擠壓到何家大集一代,卻在麵臨最後一擊的時刻鬆懈下來,這簡直是.......”


    蠕動了半天嘴唇,寅次郎總算還記得雪隱太郎是自己的上官,這才沒把最後那個罵人的字眼從口中吐出,隻是喘著粗氣,任由雪隱太郎包紮好了自己頭上的傷口。


    小心地將剩下的一些紗布交還給了站在一旁的衛生兵,雪隱太郎輕輕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紗布碎屑,這才朝著衛生兵低聲說道:“辛苦了!去照顧剛剛撤退下來的傷員吧!這場戰鬥,恐怕還要持續一段時間。在這樣嚴寒的環境中作戰,一定要注意,不能讓武士們因為凍傷而被迫退出戰鬥啊!”


    重重地一點頭,接過了那一小團紗布的衛生兵大聲應道:“已經做好了一切防禦凍傷的措施!即使是臨時構建的宿營地,也都鋪設了足夠厚的毛毯和烘幹的麥草!對於要在戰壕中駐守的士兵,也都配發了雙份的襪子!食物方麵,也已經考慮到了寒冷天氣中身體的需要,為士兵們準備足夠的牛肉罐頭和甜食......”


    滿意地點了點頭,雪隱太郎揮手讓一名日軍士兵搬過來一個馬紮,穩穩當當地坐在了日軍出發準備陣地最前方,指點著再次沉寂下來的戰場前沿說道:“寅次郎君,通過五次幾乎接連不斷的攻擊,你發現了什麽麽?”


    微微一個愣怔,寅次郎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閣下,隻是發現那些支那反日武裝在拚命的抵抗,而且使用的手段極其的卑劣!他們甚至在拚刺的時候開槍......這簡直是......”


    終於忍不住心頭怒意,在第二次進攻時,被八路軍驟然扔出的手榴彈炸傷了腦袋的寅次郎終於破口大罵起來......


    壓根都不去製止寅次郎歇斯底裏的叫罵聲,雪隱太郎隻是眯著眼睛,看著遠處戰場前沿被手榴彈或是炮彈炸出來的彈坑,還有那些在八路軍陣地上隱隱約約晃動著的人影,好半天方才輕輕地歎了口氣:“第一波次和第二波次的進攻,那些反日武裝的家夥能夠與皇軍的精銳武士拚得兩敗俱傷,這已經很能讓人吃驚了.......”


    “而在緊接著進行的第三次進攻時......他們的重武器驟然增多了三倍以上,甚至還出現了重機槍和擲彈筒這樣的壓製火力!即使皇軍士兵已經衝到了離他們戰壕前沿不到三十米的位置,雙方投擲的手榴彈都可以輕易殺傷對方,那些反日武裝的家夥也沒有衝出戰壕,反倒是靠著大量的消耗手榴彈來擊退了皇軍的進攻?”


    “雖然在我軍炮火的壓製之下,對麵的重武器不能肆無忌憚的發揮威力,但從總的數量和射擊的密集程度上來觀察,他們的重武器並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而第五次的進攻,更是證明了這一點.........即使是那些連識字都無法做到的支那反日武裝指揮官,也是在戰場上不斷的學習啊!”


    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雪隱太郎慢條斯理地從馬紮上站起了身子,迴頭朝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副官說道:“我們的炮彈,已經不多了吧?在剛剛進行的第五次攻擊發起時,我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炮火力量在減弱?”


    重重地一點頭,始終都緊隨在雪隱太郎身邊的副官立刻恭聲應道:“重炮的炮彈本來就不多,大口徑迫擊炮的炮彈也消耗得很快。因為持續的大雪天氣,補給的炮彈實在是沒有辦法即時跟上來,所以.......”


    微微皺起了眉頭,雪隱太郎沉聲問道:“也就是說,我們很快就要失去大口徑火炮的支援了?!在出發之前,不是一再叮囑過你,一定要想盡辦法,保證皇軍士兵在進攻時能夠得到足夠的火力支援嗎?!”


    下意識地一點頭,副官的話音裏明顯地帶上了幾分慌亂的意味:“閣下,這也實在是不得已,才會......為了維持追擊支那人各部的步兵彈藥補給和生活方麵的後勤補給,不得已縮減了炮兵的需求!原本認為,即使皇軍要進行攻堅作戰,那麽哪怕是半個基數的彈藥,也足以......”


    臉上甚至還帶著幾分微笑的模樣,雪隱太郎卻是猛地一揮手,重重一耳光抽在了副官的臉上:“半個基數的彈藥,就足以應付皇軍將要進行的任何攻堅作戰嗎?!保定駐軍司令部裏派出的參謀們,全都是像你這樣的混蛋嗎?!麵對著你眼前這樣的、堅固的防禦工事,麵對著你麵前英勇玉碎的皇軍武士們,你還能說得出這樣的話嗎?!”


    被雪隱太郎一個接一個的耳光抽得連連打著趔趄,已經完全被打懵了的副官除了一個勁地勉強站穩了身子,口中大聲答應著雪隱太郎的喝問,幾乎都再做不出其他的任何反應。


    而在雪隱太郎身側周遭,其他日軍軍官看著雪隱太郎麵帶微笑地亡命抽著副官的耳光,心中卻都泛起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


    在冀南地區實施治安戰計劃之初,被派駐到宮南縣任職的雪隱太郎,見了誰都是一團和氣的模樣。即使是日軍保定駐軍司令部的那些辦事人員在調撥物資、配送給養、兵員和彈藥方便頗有掣肘,雪隱太郎也從來都是謙恭異常地將電話打到日軍保定駐軍司令部,幾乎是卑躬屈膝地向那些職位和軍銜遠遠不如他的日軍辦事人員懇求著,哪怕是被一再搪塞、拒絕,甚至是言辭上遭受羞辱,也從沒人見過雪隱太郎發過脾氣。


    或許也是因為雪隱太郎表現得太過謙恭順從,原本對雪隱太郎執行冀南治安戰計劃申領物資頗有些吝嗇的日軍保定駐軍司令部,總算是網開一麵地調撥了足額物資發往宮南縣。但作為一個說不出口的交換條件,幾名保定駐軍司令部中新來的參謀軍官,也被派駐到了雪隱太郎麾下的部隊中。名為戰場觀摩考察,實則為了鍍金之後好早日升遷!


    尋常日軍基層軍事主官,在自己麾下被塞進了這樣一批參謀軍官時,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幾乎是放任那些參謀軍官胡作非為、廝混時日,最終送瘟神般地將那些混夠了資曆的參謀軍官送走了事——畢竟日軍軍事架構之中,參謀軍官從來都是個龐大的利益群體,成事不足,壞事有餘,任誰也都得罪不起!


    (比如說日軍參與過盧溝橋事變的高級軍官牟口田廉也,就是參謀軍官出身。在後來指揮英帕爾會戰時,對於日軍彈藥不足的解決方案,居然說出隻要對空鳴槍三聲、敵軍就會投降的話來。


    而當日軍在叢林中被中國遠征軍打得彈盡糧絕、懇求調撥食物補給時,他的迴應更是奇葩——日本人自古以來就是食草的民族,你們身處叢林之中,怎麽會缺乏食物?


    日軍基層官兵幾乎就沒人不恨此人,甚至給這家夥取了個綽號,叫——鬼畜牟口田。死在他手裏的日軍士兵人數,幾乎都超過了盟軍轟炸的戰果)


    而雪隱太郎卻與那些不敢得罪參謀軍官的日軍指揮官相反,七八名參謀軍官才剛剛到任,甚至還沒來得及放下行李,就已經被雪隱太郎塞進了各處步兵班中,任由那些早就對參謀軍官充滿了怨氣的二次征召老兵收拾。如果有外出清剿八路軍武裝的作戰計劃,更是讓這些參謀軍官充當馬前卒。


    不過是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被派駐到了宮南縣的參謀軍官,已經隻剩下了作為雪隱太郎副官的唯一一名,而這名參謀軍官能夠充任雪隱太郎的副官,都還是因為保定駐軍司令部中的某位高級軍官直接下達命令的緣故......


    可就算是麵帶微笑的接受了這樣的命令,從雪隱太郎對待這名副官的手段看來,恐怕這名副官也活不過今天了吧......


    或許是為了證明在場的日軍軍官所料不差,在將那名副官打得滿嘴鮮血、幾乎站立不穩之後,像是發夠了怨氣的雪隱太郎總算是停下手來,微笑著朝那名搖搖晃晃站在自己麵前的副官說道:“既然是因為你的疏忽,造成了這麽多的皇軍將士無謂玉碎,那麽下一波攻擊,就由你親自率領勇士們上陣吧!請務必攻下對麵的陣地,否則的話......就玉碎了吧!”


    也許是實在覺得心中不忍,又或許是覺得雪隱太郎不該將派駐到宮南縣的參謀軍官趕盡殺絕,一名日軍尉官猶豫再三之後,方才小心翼翼地湊到了雪隱太郎的身邊,低聲在雪隱太郎耳邊說道:“閣下,雖然您的命令已經下達了,但是考慮到保定駐軍司令部中上官的顏麵,也許可以將命令稍作一些調整?而且現在天色也要黑了,這個時候進攻,即使疲憊的皇軍將士依舊英勇、保持著高昂的鬥誌,恐怕在進攻時也難以做到快速有效。哪怕攻下了陣地,在鞏固陣地時,也會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吧?”


    微笑著看向了那名在自己耳邊低聲勸誡的日軍軍官,雪隱太郎和聲笑道:“經曆了一整天的作戰,皇軍的將士的確是非常疲憊了。可是對麵那些支那軍人,不是更加的疲憊嗎?戰場上的勝負,往往就是取決於誰能在極端疲憊的時候再多堅持一會兒啊......這個道理,想來你也是能夠明白的吧?”


    “的確是這樣!屬下明白了!”


    “既然你完全明白了,那麽你也加入攻擊梯隊吧!不能達成作戰目標的話,就像是我對副官的要求那樣——在陣前,玉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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