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幾乎是在一眨眼間便將炮擊引起的硝煙吹得朝日軍發起衝擊的方向翻卷而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在寬闊的陣地前沿,一百多名日軍士兵端著三八大蓋,貓著腰列成了散兵線,像是鬼魅般地從黑漆漆的硝煙中鑽了出來,朝著八路軍預設的陣地方向發起了第一波衝擊。


    搖晃著腦袋,李家順一邊盡量讓自己從頭昏眼花的狀態下恢複過來,一邊扯開了嗓門吆喝起來:“都別開槍!機槍一挺都不許動,全給我撤後邊去!神槍手......神槍手做好準備,聽我指揮!”


    伴隨著李家順那粗門大嗓的吼叫聲,趴在戰壕中的八路軍戰士,頓時一個接一個地將李家順的命令傳了下去。幾十個在冀南軍分區獨立團中算得上神槍手的八路軍戰士,更是端穩了手中至少有八成新的三八大蓋,飛快地拉動著槍栓、退出了步槍裏由冀南軍分區軍械處二次裝填後製造的子彈,換上了從日軍手中繳獲的三八大蓋子彈!


    扭頭看了看身邊戰壕中抱著機槍快速後撤的機槍射手,李家順滿意地喘了口粗氣,再次扯開了嗓門大吼起來:“土機槍......土機槍做好準備!預備.......放!”


    幾乎就是在李家順話音落地時,從戰壕中的至少幾十個預設機槍工事中,幾乎同時響起了機槍的轟鳴聲。盡管那機槍射擊的聲音很有些不倫不類,而且根本聽不出有任何的射擊間隙,但在機槍響起的瞬間,陣地前貓著腰發起了衝擊的日軍士兵,卻全都飛快地趴在了地上,紛紛據槍瞄準了槍聲爆響的機槍巢位置,直打得那些預設的機槍陣地雪泥四濺。


    槍聲起處,日軍發起衝擊時的預設陣地位置,也猛地傳來了一連串隱約可聞的叫嚷聲。伴隨著那叫嚷聲紛亂響起,天空中也再次響起了迫擊炮炮彈撕裂空氣時的尖嘯。一顆顆黑老鴰似的迫擊炮彈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準確地砸到了那些發出槍聲的預設機槍陣地上,眨眼工夫便將二十幾個預設機槍工事炸得坍塌下去......


    縮著脖子,李家順一邊盯著那些趴在雪地上交替掩護著匍匐前進的日軍士兵,一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呸!小鬼子打仗的路數是萬年不變——先派步兵朝前佯攻,勾搭著防禦陣地上的機槍暴露了位置,立馬就是拿炮砸過來.......”


    同樣借著吐唾沫清理口中飛濺進去的泥沙,栗子群也是讚同地說道:“鬼子也就是欺負咱們沒炮!要是咱們也能有那麽多炮,鬼子哪兒還敢拿著炮火來壓咱們?”


    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用胳膊肘撐著身子趴在戰壕裏的楊超也是應聲答道:“都不說咱們八路軍,那就是國民黨的嫡係部隊,在炮火上也沒優勢!我在延安培訓的時候聽過一些戰例,都說國民黨部隊有實在氣不過的,跟日本人打開了炮戰,可最後也都吃了虧......李司令,幸虧你戰場經驗豐富,拿著爆竹扔鐵皮筒子裏折騰出來這麽個土機槍的動靜,要不然......”


    很是不以為然地朝著楊超擺了擺手,李家順隨口說道:“這都是吃虧吃多了,才能琢磨出來的路數!咱們八路軍家底子薄,我手底下這獨立團,名頭聽著倒是響亮,可一共才幾挺機槍、幾門小炮,這都還是老栗子從牙縫裏擠出來送過來的。跟小鬼子硬拚家當......老子沒那麽傻!神槍手準備,聽我槍響為號,一起動手!一定要一槍一個,不許放空槍!”


    摘下了腰間挎著的木製槍匣,李家順一邊將手中的德造二十響手槍接駁到了槍匣上,一邊扭頭朝著趴在自己身邊的栗子群與楊超笑道:“怎麽著?比試比試?”


    同樣將自己的德造二十響手槍接駁到了木製槍匣上,栗子群一邊將槍匣頂在了自己肩窩上,一邊瞄準了個正在慢慢朝前爬行的日軍士兵:“差不離五十米不到的遠近,瞪眼打都能一槍一個準,這還比較個什麽?我打那個學王八爬的.......”


    微微吸了口氣,楊超隻是據槍略微瞄準了一下,頓時便低笑起來:“我這三八大蓋,打近處的沒意思,一百米外有倆小鬼子正在紮堆,估摸著是想架擲彈筒了吧?這倆交給我?”


    同樣瞄準了個正趴在地上據槍亂瞄的日軍士兵,李家順偷空朝著楊超瞄準的方向看了看,頓時便好奇地開口說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那倆想要架擲彈筒的鬼子身邊都有能藏人的地方,你幹掉一個,等你拉槍栓退殼、上膛的功夫,另一個鬼子肯定就藏起來了,你可還怎麽打?”


    緩緩地唿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再抬頭看了看天空中幾乎是傾斜成了狹角飄落的雪花,楊超再次據槍瞄準了那兩個幾乎要爬到一塊兒的日軍士兵:“我試試......叫鬼子幫著我打!司令員,我等你命令!”


    好奇地看了看一本正經據槍瞄準了日軍士兵的楊超,李家順毫不遲疑地將槍匣抵在了肩窩上,穩穩當當地朝早已經看準的那名日軍士兵扣動了扳機。


    德造二十響手槍那獨有的脆亮槍聲起處,隱蔽在戰壕中的幾十名八路軍神槍手幾乎在同一時刻扣動了扳機。而趴在李家順身邊的栗子群更是不甘人後,接二連三地扣動著扳機,將三四名日軍士兵打得腦漿迸裂!


    幾乎是在驟然而起的槍聲迅速平息的瞬間,已經據槍瞄準了好一會兒的楊超手指輕輕一扣,端在了手中的三八大蓋微微一個上跳,被楊超瞄準了的那兩名日軍士兵身前,頓時炸起了一大片血紅的火光!伴隨著那片鮮紅的火光升騰而起,接二連三的爆炸聲,更是將那兩名日軍士兵身側周遭炸成了一片火海。


    訝然看著百米開外那明顯就是彈藥殉爆引起的聯歡爆炸,再瞧瞧幾個被彈藥殉爆波及的日軍士兵被炸得慘叫著在雪地裏翻滾,李家順不禁驚喜地叫道:“楊超,你這打的是啥玩意?三八大蓋的子彈.......你打的是那倆鬼子身上背著的榴彈?鬼子的榴彈都背在身後啊?你咋算計出來那些榴彈的位置的?”


    飛快地拉動著槍栓蛻殼上膛,楊超穩穩當當地瞄準了另一名從雪地上跳起來、扭頭逃走的日軍士兵:“我打的是那鬼子拿在手裏的榴彈........估摸著也是湊巧了.......那鬼子身上還帶著.......縱火手榴彈!”


    一語三停,楊超幾乎是在每次話音停頓的瞬間扣動扳機。一句話說完,雪地上已經倒下了四名日軍士兵,而楊超也抱著打空了彈倉的三八大蓋蹲在了戰壕裏,從腰間的牛皮子彈盒裏摸出了個橋夾,重新裝填起了子彈。


    微微伸頭看了看倒在雪地上掙紮唿號的幾名日軍士兵,栗子群若有所思地蹲下了身子,上下打量著正在重新裝填子彈的楊超說道:“小楊,你方才打的這幾槍.......你是怎麽尋思的?”


    同樣伸頭看了看在雪地上哀號呻吟、並且被同伴拖拽著撤離了戰場前沿的日軍士兵,李家順也是猛地蹲到了戰壕裏,朝著楊超挑了挑眉毛:“小楊,我方才大概瞧著......你這幾槍打的可全是那些小鬼子的後腰和大腿根啊?照著你的槍法算計,你不該有這走空槍、漏活口的事兒!給我和老栗子說說看,你這又是琢磨的啥主意?”


    麻利地推彈上膛,蹲在戰壕中的楊超緊握著手中的三八大蓋,朝著李家順與栗子群應道:“這也是我瞎琢磨出來的路數,可也不知道對不對.......司令員、栗隊長,你說咱們要是打死了一個鬼子,那鬼子會是咋樣?我是說——鬼子要怎麽對待那個被咱們打死的鬼子?”


    麵麵相覷地對望一眼,李家順應聲說道:“那還能怎麽著啊?我見過的鬼子路數,也就是把被打死的鬼子屍首帶迴去,架在柴禾上一把火燒了,然後把燒完了的骨頭擱在一塊兒,攢多了再運迴日本那鬼子地界去!哦......有時候還會找幾個日本和尚給念念經,估摸著就是個超度的意思?”


    “那要是叫咱們打傷了的鬼子呢?”


    眼睛驟然一亮,栗子群若有所思地沉聲應道:“被咱們打傷了的鬼子,那就得拉去鬼子的醫院裏診治。有傷好了之後又來禍害中國人的——就像是叫咱們收拾了個那個歪脖子鬼子島前半兵衛!還有一些.......小楊,你是故意把那幾個鬼子給打成了重傷,叫他們再也沒法禍害咱中國人?”


    利落地點了點頭,楊超低聲說道:“我就是自個兒看書瞎琢磨啊.......這打仗主要打的就是後勤,也就是打的糧食、彈藥。雖說勇猛頑強也是很重要的決定因素,可是再勇猛頑強,咱們也不能赤手空拳去撞鬼子的機槍陣地吧?”


    “而鬼子自己的地盤是個島國,幾乎什麽都缺的地方,還常年鬧地震、海嘯什麽的。鬼子侵略咱們中國,主要就是看中了咱們中國地大物博,幾乎是要啥有啥,打的就是用咱們中國出產的各樣物資,支撐他們侵略作戰的目的,也就以戰養戰!”


    “可即使是以戰養戰,鬼子的物資也因為長期作戰,變得比較匱乏!咱們每製造一個鬼子傷兵,鬼子的負擔也就更重一點!這治療傷病的藥物,後續的生計安撫,都得鬼子掏了家底子來應付。假以時日,鬼子肯定就扛不住這沉重的負擔,鬼子自個兒都能把自個兒拖垮......”


    “話是這麽說......可是小楊,我可是見過鬼子逼著重傷的傷兵自殺的呀!就是拿著刺刀,在肚子上橫著來那麽一下,還有讓幾個傷兵紮堆,腦袋頂著腦袋拉手榴彈的......”


    “鬼子這麽幹,肯定也就是因為負擔不起救治重傷員的代價了啊!越是逼著傷兵自殺,他們的士氣也就越低落,對咱們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啊......”


    彼此對望一眼,李家順與栗子群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低叫起來:“這他娘的.......讀過書的人,腦子就是好使!可這讀過書的人......心思還真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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