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堆先後燃起的篝火旁,燒煮食物的香味漸漸隨著夜風飄散開來。也都不知道日軍士兵是出於怎樣的目的,居然在篝火點燃之後,將七八個軍用罐頭扔給了隻能用小鐵鼎燒著清水的皇協軍士兵。雖說對比著皇協軍士兵的人數來說,這七八個軍用罐頭隻能拿來塞牙縫,但摻和上一些從泉子溝中尋來的枯黃野菜,還有些從泉眼旁尋來的植物塊莖,已經餓了好久的皇協軍士兵一個個全都瞪圓了眼睛盯著小鐵鼎裏漸漸翻滾起來的食物,恨不能從喉嚨裏也伸出一雙手來,好盡量將更多的食物塞進自己的肚子裏。


    獨自霸占著一個放了兩個罐頭和一些山藥的小鐵鼎,白癩子抽著鼻子聞著漸漸飄散起來的食物香味,懶洋洋地將身子靠在了背後的一塊大石頭上:“他娘的......總算是能得著一口熱乎食兒下肚了!給日本人扛活這些日子,這迴真算得上是遭了大罪!等迴了清樂縣城,怎麽說老子也得好好補養補養——上百味鮮吃個夠本、喝個爽快,再去尋倆娘們,舒舒坦坦睡他娘的三天!”


    同樣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蹲在篝火旁不斷添著柴禾的副官讚同地點了點頭:“這也虧得大哥你能尋著泉子溝這地界,要不然......甭說現在這眼看著就能下肚的熱乎食兒,那就是想得著口清水喝,也都千難萬難?大哥,你說這日本人今天怎麽都轉性子了?明明糧食不夠吃,可還拿了幾個罐頭給我們受用?”


    側轉了身子看了看身後同樣在篝火上燒煮著食物的日軍士兵,白癩子不屑地冷哼起來:“日本人能轉了性子,那除非是狗改了吃屎!沒瞧出來麽?眼下咱們的弟兄就在日本人外邊裹了一圈,當真要是撞見了有八路軍趁夜偷營,先吃槍子兒的肯定就是咱們!哪怕是叫八路軍衝到了咱們身邊,日本人也能趁著咱們弟兄跟八路軍絞成了一堆的功夫,架起機槍把咱們跟八路一勺燴!就這七八個日本罐頭,怕就是給咱們弟兄的上路飯!”


    “啊?日本人還打著這缺德主意?那......大哥,咱們運氣怕是不會那麽差吧?再說了,有這麽多兄弟紮堆屯在一塊兒,八路怕是也沒那膽子硬撞咱們不是?隻要熬過了今天晚上,明天咱們一上大路,這條小命也就算是撿迴去了.......”


    “沒膽子?八路軍缺槍缺炮、缺糧缺彈,什麽都缺,就是不缺膽子!去——告訴弟兄們,今天晚上誰都不許偷懶,都給我把精神頭打起來!隻要能平安熬過今天晚上,等迴了清樂縣城,老子重重有賞!”


    雖然明知道白癩子的重重有賞,從來都是光打雷不下雨、嘴上熱鬧卻沒丁點實惠,可蹲在篝火旁添柴的副官卻也還是拿捏出了一副感激的模樣,朝著白癩子連連點頭應道:“大哥仁義!等吃完了這口熱乎食兒,我立馬就去.......”


    “吃個屁啊吃?趕緊給老子傳令去,迴來再吃!”


    “......那......大哥,你可千萬給我留口湯.......”


    盡管得了白癩子那空口許願的命令,再必不可少地加上了副官狐假虎威的威嚇,但那些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的皇協軍士兵卻並沒有人將白癩子的命令當了一迴事.......


    從清樂縣城出來到如今,一眾皇協軍士兵從來都是被日軍士兵當成尋常時的輔兵、作戰時的炮灰,苦活累活一樣沒少幹,就連吃喝上也被克扣到了極限。能活著掙紮到眼下,各人都隻當活一刻都是揀來的,哪裏還有絲毫提起精神作戰、警戒的念頭?


    再加上好些時候水米不打牙,驟然間得了一口熱湯水下肚,雖然隻能騙騙嘴巴、哄哄肚子,可渾身上下卻也都被這口熱湯水欺瞞得鬆懈下來,疲乏的感覺也一個勁從骨頭縫裏朝外翻卷。在分光了那口熱湯水喝下之後,幾乎所有的皇協軍士兵都眼皮打架,抱著槍佝僂在篝火旁,接二連三地打起了唿嚕!


    與疲憊至極、全然沒了警戒意識的皇協軍士兵相比,同樣混了個半飽的日軍士兵也好不到哪裏去。除了少數幾名擔任遊動哨的日軍士兵沒精打采、蹣跚著腳步繞著內圈防禦線巡邏之外,幾個按照日軍步兵操典設置的潛伏哨,幾乎是在做好了偽裝的第一時間裏便閉上了眼睛。不過片刻之後,唿嚕聲已經從潛伏哨所在的位置響了起來.......


    哨兵尚且如此,其他得到了休息機會的日軍士兵更是不堪。不少日軍士兵剛剛放下手中的飯盒,眼皮便重重地耷拉了下來,眨眼間便是鼾聲如雷,就連島前半兵衛也都隻是多撐了片刻,在抽完了一支香煙之後,便裹著軍大衣靠在一棵大樹旁沉沉睡去。


    耳中聆聽著不遠處日軍與皇協軍士兵此起彼伏的鼾聲,穿著一身青布大襖的莫天留慢慢倒退著朝後爬了十幾米遠,這才貼著一棵大樹慢慢站起了身子,朝著同樣倒退著爬到了自己身邊的鍾有田低聲說道:“有田哥,我聽著鬼子和二鬼子都睡死了,要不咱們這就動手吧?也都不用等到天塊亮的時候了?”


    朝著莫天留擺了擺手,同樣穿著一件青布大襖的鍾有田提著已經上好了弓弦的弩弓慢慢站起了身子,背靠著大樹朝莫天留低聲說道:“眼下才半夜的功夫,鬼子和二鬼子雖說都睡熟了,可要是受了驚擾,說不準還能有些個靈醒的蹦起來還手!咱們照著商量好的計劃來辦,等到天快亮的時候再動手,那時候更穩妥!”


    聽了鍾有田一句話尾巴,佝僂著身子摸到大樹旁的沙邦淬竭力壓著嗓門朝鍾有田低叫道:“有田哥,咱們打這埋伏,幹嘛一定要等到天快亮的時候再動手?這裏頭.......有啥講究的?”


    朝著沙邦淬擺了擺手,鍾有田拽著莫天留與沙邦淬朝後退出了足足五十米遠近,這才在一塊大石頭後蹲了下來:“棒槌,你說話能不能小點聲?一句話叫你說出來跟打雷似的,你就不怕驚動了那些鬼子和二鬼子?”


    耷拉著腦袋,沙邦淬很有些訕訕地低聲應道:“有田哥,我當真是小聲說話了......可我天生就這樣,我也沒轍啊......有田哥,你給我說道說道唄?為啥打鬼子的埋伏,要等到快天亮的時候動手才穩妥?”


    扭頭看了看同樣麵帶好奇神色的莫天留,鍾有田倒也並不拿捏,竹筒倒豆子般地低聲朝沙邦淬說道:“棒槌,這尋常人都是白天幹活、夜裏睡覺,每天睡得最踏實的時候就是天快亮之前的那一兩個時辰。哪怕是那時候被人給吵醒了,腦瓜子裏一時半會兒的也迴不過神來!到時候咱們有心算無心、明白人打糊塗鬼,自然是能多了好幾分把握了!”


    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沙邦淬禁不住應聲低叫道:“還真就是這麽迴事!小時候跟著天留去村裏摸人家雞窩,能得手了還跑得掉的,差不離都是天快亮之前下的手!天留,我腦子笨沒琢磨出來,你咋也沒琢磨出來呢?”


    狠狠瞪了沙邦淬一眼,莫天留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叫道:“那不是小時候不懂事麽?再說了,這都是多少年前的黃曆了,還拿出來掰扯個啥?好好聽有田哥說打仗的學問,別打岔!”


    帶著幾分戲謔的笑容看了看莫天留,鍾有田這才接口說道:“眼下天寒地凍,這幫子鬼子和二鬼子雖說都傍著篝火取暖,可到了快天亮的時候,篝火差不離都滅了,他們又懶得起來添柴,肯定會叫懂得手腳僵硬。就算是遇見襲擊的時候能立馬抓著槍,可準頭方向就能差了好多。隻要咱們衝的快、打得猛,肯定就能在他們能瞄準了放槍之前貼過去。到時候近了身,鬼子的機槍、擲彈筒再兇,可也就拿著咱們沒轍了!”


    自信滿滿的舉起了自己兩隻沙煲大的拳頭,沙邦淬很是興奮地低叫起來:“這話沒錯!鬼子打仗,也就是仗著他們槍炮兇猛。隻要叫我衝到了他們眼前,我還真不信能有鬼子扛得住我這兩隻拳頭!”


    雖說早已經在漫長的征戰生涯中見識了足夠多的格鬥好手,但在看著沙邦淬那雙結實得像是鐵錘般的拳頭時,鍾有田卻還是讚同地點了點頭:“棒槌,你倒還真就是個天生能吃刀口飯的好手!一會兒咱們進攻的時候,正好是天快亮的當口,天色也是越打越亮,到時候鬼子就算是想要摸黑打咱們冷槍,怕也是找不著機會了。戰鬥結束後打掃戰場也方便,追擊殘敵也順當,這也就是咱們為啥要把夜戰的時間定在天亮前的道理!”


    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莫天留低聲應道:“沒想到這打仗的時辰拿捏,還有這好多的講究?我說說書先生講的三國演義裏麵,怎麽老有那天時、地利、人和的說法,鬧了半天.......路數在這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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