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擺弄著手中二十響手槍的槍口,堵在那七八個壯棒漢子跟前的寶瓶會會眾耳聽著問話,禁不住怪笑著抬了抬槍口:“還跟著二爺一塊兒在保定府蹲大牢的時候,二爺就說過那話——世上從來錦上添花,哪裏見過雪中送炭!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上討吃求活,隻要是撞見瞌睡了就能有人送枕頭的事情,那先就要留九分的心眼——說不定人家送來的就不是枕頭,而是點著了陰火的震天雷!”


    同樣抓著把二十響手槍,另一名在街邊屋頂上現身的寶瓶會會眾也是怪聲叫道:“二爺剛在盤馬寨立起寶瓶會的旗號,神壇上香灰都才半寸來厚,你們七八個壯棒漢子就搭夥進了盤馬寨,身上還都是帶著行伍功夫!把話攤開了說——就憑著你們這些人的本事,哪兒洗個村子都能混口飯吃!有皇上不當、搶著來當太監?天底下有這麽傻的人?”


    微微點著頭,另一名寶瓶會會眾讚同地接口說道:“進了盤馬寨,你們八個人老老實實在屋裏待了幾天,一句多話也不問,這哪兒是來投效寶瓶會的?分明就是要等機會、抽冷子搶我們寶瓶會地盤的路數!可惜啊......就你們這點心眼,全都架不住二爺掐指一算!明白話告訴你們,今天二爺發了話了,咱們寶瓶會扯旗號、洗村寨,先就拿你們幾個外路空子祭旗!”


    雖然被人叫破了行藏,更兼得身邊有七八支長短槍械威逼,那七八個操著外路口音的壯棒漢子臉上倒也沒有一絲慌亂的神色。尤其是那開口搭話的壯棒漢子,竟然還微微點著頭、沉吟著低聲自語道:“這還是......小瞧了這些裝神弄鬼的惡霸勢力!往後的工作當中,還真是要留神這些細節啊......”


    壓根也沒聽懂那開口說話的壯棒漢子嘮叨了些什麽,一名寶瓶會會眾費力地掰開了手槍上的擊錘,據槍對準了那七八個站成了一堆的壯棒漢子:“死到臨頭了還折騰這些花樣,我看你你......”


    話音未落,那開口說話的壯棒漢子卻是猛地一抬手,悶雷般地沉聲喝道:“動手!”


    伴隨著那壯棒漢子的低吼聲,端著長槍趴在屋頂上那名寶瓶會會眾連哼都沒哼一聲,手中握著的長槍已經從屋頂上摔落下來,腦門上也多出來一支黑漆漆的弩箭。而在街邊的另外幾處屋頂上,不知啥時候冒出來的幾名壯棒漢子,也都端槍瞄準了那些寶瓶會的信眾。其中一名手中端著花機關的壯棒漢子更是沉聲厲喝道:“誰要敢動一下,老子把他打成個肉篩子!”


    低沉的吼叫聲中,又一支弩箭唿嘯而來,狠狠釘在了另一名下意識想要扣動扳機的寶瓶會信眾胳膊上。還沒等那寶瓶會信眾慘叫出聲,紮堆站在了一起的七八名壯棒漢子當中,已經有兩人閃電般地朝著離自己隻有三五步遠近的寶瓶會信眾衝了過去,幾乎是整齊劃一地雙手托舉起了那兩名寶瓶會信眾持槍的手腕。借著前衝幾步的勁道,膝蓋也毫不客氣地直奔著那兩名寶瓶會信眾的鼠蹊撞了過去。


    被那純屬戰陣打法的膝蓋重擊撞到了鼠蹊,兩名寶瓶會會眾全都大張著嘴巴,卻是隻能從喉嚨裏發出嗬嗬的低聲慘唿,整個人也全然沒了分毫的氣力,如同被抽了脊梁骨的癩皮狗般隻朝著地上癱軟了下去。


    順勢奪過了那兩名寶瓶會會眾手中的二十響手槍,兩名出手襲擊的壯棒漢子毫不遲疑地抬手將槍口指向了離各自最近的另外兩名寶瓶會會眾。而在其他那些依舊紮堆站著的壯棒漢子中,那名三十來歲模樣的壯棒漢子微微提高了嗓門,朝著其他幾名被驟然而來的襲擊嚇呆了的寶瓶會會眾叫道:“怎麽著?看明白眼下的場麵沒有?自己可都琢磨明白了——再想打歪主意,那可就是個死!”


    驚懼地抓著手中的短槍,幾名僥幸躲過了第一波攻擊的寶瓶會會眾彼此對望了幾眼,全都扔下了手中的武器,紮煞著雙手從屋頂上跳了下來。雙腳才一落地,又全都抱頭蹲在了地上。其中有兩個膽大的,哆嗦著嗓門低聲叫嚷起來:“各位爺們,冤有頭、債有主,要奪寶瓶會的旗號,當家的二爺就在立著神壇的宅子裏麵,眼下正等著我們迴話呢!”


    “各位爺們,咱們往日無寃,近日無仇啊......求各位爺們高高手放我們一碼!我們兄弟也都是為了求口吃的......”


    理也不理那些個被驅趕著蹲成了一堆的寶瓶會會眾,始終蹲在屋頂上、手裏緊握著花機關的苟大卻瞪大了眼睛朝著一條荒僻小巷中張望著,好一會兒方才朝著那三十來歲的壯棒漢子點了點頭:“隊長,成了!跟在後麵的一個也叫拾掇下來了!”


    微微一點頭,站在幾個壯棒漢子之中的栗子群輕輕舒了口氣,抬頭朝著在一處屋頂上顯露了身形、手裏還端著一張弩弓的鍾有田叫道:“有田,摸清楚那些槍匠關在哪兒沒有?”


    利索地從並不算高的屋頂上跳了下來,鍾有田抬手一指眼前的荒僻院子:“就在這院子裏頭!他們在院子裏修整了個地窖,外頭用大木杠子給別住了,從裏麵怎麽也打不開!估摸著他們把人弄到這兒再動手,也就是想順勢嚇唬嚇唬那些槍匠,好叫那些槍匠老實跟著他們走!”


    “他們這些天在鄉親們那兒訛詐、坑騙來的糧食呢?”


    “在陳得福家裏擱著呢!倒是有三四個人輪班看守著!隊長,咱們現在怎麽辦?”


    略微數算了一下蹲在一堆的寶瓶會會眾人數,栗子群一邊伸手接過了一名武工隊員遞給自己的德造二十響手槍,一邊朝著眼前荒僻院子努了努嘴:“那個路熏經身邊領著的貼身人馬,差不多就都在眼麵前了!再加上看守著糧食的四個人......咱們先把那些槍匠從地窖裏解救出來,再去收拾路熏經和陳得福!”


    很有些討好地抬起了頭,一名蹲在地上的寶瓶會信眾諂媚地朝著栗子群低叫起來:“這位當家的,那陳得福......陳得福已經讓二爺給收拾了......”


    微微一個愣怔,栗子群略作躊躇,頓時低聲朝聚攏到自己身邊的武工隊員們低聲叫道:“這路熏經倒還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眼下......咱們兵分兩路,有田,你帶幾個同誌去解救關在地窖裏的槍匠。記住了,無論如何不能叫他們跑散了,尤其是那個會做長槍的槍匠,更是不能叫他走!其他的同誌跟我走,咱們去收拾那個裝神弄鬼、禍害鄉親的路熏經!”


    話音落處,剛剛從屋頂上跳下來的莫天留已經飛快地接應上了栗子群的話頭:“大當家的,這兩天可是把我憋屈壞了......天天躲在人堆裏燒香拜神,時不時的還得被這些個寶瓶會裏的家夥盤來問去,我還都隻能裝傻充愣!這才兩天的功夫......都不提別人,光是蹲在那兒的那家夥,少說就罵了我十幾迴傻子!”


    耳聽著莫天留抱怨的話語,剛剛搶到了一把二十響手槍的孟滿倉禁不住嘿嘿怪笑起來:“這可也真是難得?天留,平日裏就見著你罵棒槌是傻子,可總算也有你被人罵傻子的時候?可惜了這迴棒槌沒來,要不然.....好歹也叫棒槌出口氣?”


    臉上驟然一紅,莫天留狠狠白了孟滿倉一眼,順勢從孟滿倉手裏抓過了那隻槍匠製作的二十響手槍,領著幾名武工隊員便朝著不遠處架設著神壇的宅子跑了過去。


    或許是因為盤馬寨中大部分的村民都聚攏到了神壇前拜神的緣故,莫天留一路上竟然沒遇見一個閑人,幾乎是絲毫痕跡都沒外露便衝到了架設著神壇的宅子旁。


    將手中的二十響手槍朝著懷裏一揣,莫天留扭頭看了看緊隨在自己身後趕來的栗子群等人,一馬當先地便朝著神壇方向撞了過去。


    眼瞅著莫天留不管不顧地朝著神壇擠了過來,在神壇前麵支應場麵的寶瓶會會眾頓時紮煞著胳膊朝莫天留攔了過來,口中兀自吊著嗓門叫嚷道:“嘿嘿嘿......這直眉瞪眼的朝哪兒撞呢?這可是寶瓶娘娘神位,衝撞了可是要......”


    不等莫天留有所動作,緊隨在莫天留身後的幾名武工隊員已經毫不客氣地擠到了那幾名寶瓶會信眾身邊,悄沒聲地伸手抓住了那幾名寶瓶會信眾的手腕。


    微微敞開衣襟、朝著那幾名寶瓶會信眾亮出了懷中揣著的二十響手槍,莫天留扭臉看了看神壇前毫無察覺、依舊在燒香磕頭的鄉親,冷著嗓門低聲朝那幾名寶瓶會信眾喝道:“不想死就別吭聲!路熏經人在哪兒?”


    被幾名武工隊員捏得手腕生疼,再看著莫天留亮出來的二十響手槍,在神壇前麵支應場麵的幾名寶瓶會信眾頓時驚惶地低叫起來:“這是怎麽話說的......二爺就在後邊宅子正屋裏......老少爺們,有話好說,可別動家什呀......”


    冷哼一聲,莫天留都沒等緊隨在自己身後的栗子群開口說話,猛地從幾名被製住的寶瓶會信眾身側擠了過去,徑直朝著宅子中正屋撲了過去。借著朝前飛奔的勢頭,莫天留飛起一腳踹開了虛掩著的正屋房門,口中兀自大吼道:“姓路的,給老子滾出來......”


    吼聲方落,房門洞開,原本想要在栗子群跟前搶個彩頭的莫天留卻是愣在了當場——正屋中桌子上一碗粗茶還在冒著嫋嫋熱氣,可屋子裏卻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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