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些在轉眼間就從混亂中清醒過來、轉而依托著有利地形朝苟大卻還擊的日軍士兵相比,其他幾輛卡車上坐著的皇協軍士兵卻全然是一副張惶失措的模樣。兩輛撞在了一起的卡車車廂上,皇協軍士兵的哭喊驚叫聲此起彼伏,老半天都沒見著有一個人從車廂上跳下來尋找掩蔽陣地,倒是有不少人抱著腦袋趴在車廂裏一個勁哆嗦,連原本抱在懷中的晉造三八式步槍都不知扔去了哪兒?


    而在其他的三輛卡車上,盡管有幾名坐在駕駛室內的皇協軍軍官揮舞著手槍連吼帶罵,可直到苟大卻射殺了第三名日軍士兵時,卡車上的那些皇協軍士兵也隻有七八個人從車廂中跳了下來,顧頭不顧腚地撞進了大路旁幹涸的積水溝中,手中的晉造三八式步槍槍口朝天便扣動了扳機,純粹就是打出個響動來給自己壯膽的路數。


    氣急敗壞地踢踹著從車廂上跳下來的皇協軍士兵,白癩子揮舞著手裏的南部式手槍,扯開喉嚨叫罵起來:“論吃喝玩樂搶先、提舞刀弄槍朝後,你們一個個全他媽是嘴把式!趕緊給我從車上下來,再要有裝傻充愣的慫貨,就算是日本人能繞了你們,我白癩子的槍子可也不認人!”


    緊跟在白癩子身邊,幾個在白癩子當土匪時就跟著白癩子禍害百姓的皇協軍軍官也全都舞弄著手中的南部式手槍,像是趕鴨子似的將幾輛卡車上的皇協軍士兵驅趕到了大路邊幹涸的積水溝中,這才簇擁著白癩子半蹲到了大路旁的一塊大石頭後邊,小心翼翼地伸頭看向了被日軍的子彈打得煙塵四起的灌木叢。


    拿南部式手槍的槍管頂了頂帽簷,跟了白癩子好些年的一名皇協軍軍官眨巴著眼睛,很有些疑惑地朝白癩子開口叫道:“大哥,這情形怕是不對呀?我方才恍惚著就聽見三聲槍響,除此之外就再沒別的動靜?難道說......打咱們埋伏的就一個人、一杆槍?”


    橫了那開口說話的皇協軍軍官一眼,白癩子冷哼著開口應道:“我說你昨兒晚上喝的那頓酒,到這會兒還沒醒吧?就一個人、一杆槍,就敢攔著咱們這二百來號人?!瞧著吧——不一定還有啥埋伏呢!”


    下意識地一縮脖子,那開口說話的皇協軍軍官頓時把身子縮成一團躲到了石塊後邊:“那咱們先縮著?”


    朝著那些分散開來進行還擊的日軍士兵掃了一眼,白癩子慢慢搖了搖頭:“肯定不行!現在日本人還沒來得及顧上瞧咱們,可一會兒緩過勁來,肯定就得催巴著咱們朝上衝!到時候咱們一腦袋紮進人家挖好的坑裏,日本人可真不會管咱們死活......何齙牙呢?誰見著何齙牙了?!”


    也不敢站起身子張望,好幾個皇協軍軍官在亂糟糟湧動著人頭的積水溝中看了半天,終於有人朝著不遠處一指:“那兒......何齙牙在那兒呢!”


    “哪兒呢?我怎麽沒瞧見何齙牙那張長著蛤蟆嘴的臉?”


    “誰叫你看臉了呀?瞧見那穿著日本軍褲的屁股沒有?清樂縣裏走一圈,除了何齙牙,那都找不著第二個能生成碾盤子模樣的屁股!何齙牙......何齙牙!”


    連喊了好幾聲,抱著腦袋跪爬在積水溝裏的何齙牙都像是沒聽見一般。把抓在手裏的南部式手槍朝腰間槍套裏一塞,開口說話的那名皇協軍軍官彎腰疾跑了幾步,伸手拖拽著已經嚇軟了腿腳的何齙牙迴到了白癩子身邊。


    很有些鄙夷地看著嚇得麵如土色的何齙牙,白癩子在石塊後半蹲著身子,帶著幾分奚落的口氣朝何齙牙叫道:“何大少爺,就這點場麵,也能把你嚇成這副德行?當年你們家老太爺送你去日本長見識,你可也沒學會日本人那殺人不眨眼的本事呀?”


    哆嗦著手指指向了白癩子,何齙牙吭哧了好半天,方才斷斷續續地朝白癩子叫道:“姓白的,你看我笑話有意思沒有?這還沒到何家大集就遭了埋伏,肯定就是有人走漏了消息!等過了眼前這道坎,日本人要是追究起來,我倒是看你求不求著我?!”


    眼睛一瞪,白癩子毫不客氣地叫道:“這消息走漏關我個屁事?!我說何齙牙,你可別打那在日本人跟前給我栽贓的主意?!”


    短粗的脖子一擰,何齙牙也不甘示弱地叫嚷起來:“這話你跟我說不著!反正到時候日本人問起來,我照直了翻譯就是......”


    目露兇光地盯著何齙牙,白癩子狠狠地一咬牙:“何大少爺,我好不了、你也甭想消停!你不就靠著會說日本話來拿捏著我麽?把老子逼急了......我倒看你能不能天天躲憲兵司令部裏不出門?!”


    眼瞅著白癩子與何齙牙嗆上了火,蹲在白癩子身邊的一名皇協軍軍官忙不迭地開口低叫道:“大哥、何翻譯官,這往後的事情咱們有的是時間細說,眼麵前的事情可該怎麽辦?就方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日本人那邊都不算,咱們弟兄可幹出去少說二百發子彈了!那可都是白花花的大洋呐?!”


    冷哼一聲,何齙牙毫不客氣地開口叫道:“我他媽就是個翻譯官,手底下要兵沒有、要槍沒帶,這事情跟我說不著!”


    帶著幾分諂笑的模樣,開口說話的皇協軍軍官忙不迭地擋在了又要發怒的白癩子身前,朝著何齙牙低聲說道:“何大少爺,咱們兄弟都是舞刀弄槍出身,有時候說話難免衝了點,這還得請您多多包涵!看在大家夥都是本鄉本土的鄉親份上......您受累給拿個主意?”


    乜斜著眼睛看著氣哼哼模樣的白癩子,何齙牙很是不屑地哼道:“這世上可也得有白出主意的事兒?!我說白隊長,你倒是有句交代的話沒有?”


    強忍著心頭怒氣,白癩子無可奈何地耷拉下了腦袋:“行......今天我姓白的認栽!何大少爺,還請你指點條明路?”


    賊眉鼠眼地看了看那些趴在掩蔽物後開槍還擊的日軍士兵,何齙牙壓低了嗓門說道:“日本人打仗的路數來去就那麽幾下子——仗著手裏頭的家夥犀利壓住了對手之後,再派步騎衝陣!我估摸著對麵要是再沒顯露出啥能還手的模樣......那差不離日本人就該命令皇協軍朝上衝了!”


    狠狠一拍大腿,白癩子急聲低叫道:“可萬一要是對麵還有埋伏呢?!這年頭有人有槍才能吃上口飽飯,要是一仗下來就把我手底下兄弟給拚光、拚殘......怕是都不出倆月,這清樂縣皇協軍治安大隊的隊長,就得換了旁人!何大少爺,就當我姓白的欠你個人情——你給個能管用的法子?”


    帶著幾分詭譎的模樣眨巴著眼睛,何齙牙壓低了嗓門應道:“白隊長,你手底下的兄弟.....有懂日本話的沒有?”


    橫了何齙牙一眼,白癩子沒好氣地低叫道:“我手底下要有懂日本話的兄弟,怕是你何大少爺都坐不穩翻譯官的這把交椅了?!”


    “我教你一句日本話——托資寂寂!”


    “啥意思?”


    “就是突擊的意思!那些日本兵隻要聽到這個命令,立馬就會不管不顧的朝上衝!”


    “我說何齙牙,你這是打算一把坑死我是吧?我叫我手底下的兄弟朝上衝,那命令都還不一定好使,你再叫我命令日本人?那日本人不翻手就得宰了我?!”


    “誰叫你光喊這一句呀?!你前頭加上句中國話——皇協軍,托資寂寂!喊完了就叫你手底下的兄弟把嗓門放大了吆喝,腳底下能跑多快......那還不是你說了算?”


    “.......這能成麽?那過後日本人要追究起來呢?”


    “你傻呀?你不會說是為了訓練皇協軍的弟兄熟悉日本人的口令,這才學著用日語指揮打仗?再說還有我不是?到時候就算是日本人要追究,你我一唱一和、一搭一檔,還怕糊弄不了那些日本人?!”


    盯著何齙牙臉上神色看了好一會兒,再聽著不遠處日軍士兵趴著的地方槍聲已經開始稀疏下來,白癩子狠狠地一拳捶在了自己膝頭:“行!隻要能保住我治安大隊的這點人、槍,老子就當時賭一迴大的!那日本話怎麽說來著?”


    恨鐵不成鋼一般地朝著白癩子搖了搖頭,何齙牙幾乎是一音一頓地重複著那句日本話:“托資寂寂!”


    與蹲在自己身邊的幾名皇協軍軍官一起反複念叨了好幾遍何齙牙剛教的日語,在確認自己大概能念準了發音之後,白癩子方才朝著身邊的幾名皇協軍軍官一擺手:“招唿下麵兄弟,等會兒咱們一喊這句日本話,讓大家夥全都扯開嗓門吆喝,腳底下可千萬慢著些!”


    心領神會地連連點頭,幾名皇協軍軍官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低聲應道:“大哥你就放心吧!就這樣哄人的花活兒,弟兄們可是當真耍弄得熟透了......”


    眼看著幾名皇協軍軍官貓著腰在積水溝裏分頭叮囑過了那些皇協軍士兵,再有朝著自己連連揮手示意,白癩子猛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就像是一隻打鳴的公雞般伸直了脖子,裂開嗓門尖叫起來:“皇協軍的弟兄們,給老子托資寂寂呀.......”


    如同鄉野間那些手藝不到家的草台班子唱戲一般,幾個剛學會了一句日語的皇協軍軍官,全都接應著白癩子的吆喝聲叫嚷起來:“弟兄們上啊!給隊長托資寂寂呀......”


    就像是百十頭叫馬蜂蟄了屁股的毛驢,幾乎每個趴在積水溝裏的皇協軍士兵都扯開了喉嚨叫嚷起來。也就在那些皇協軍士兵的胡亂叫嚷聲中,原本趴在掩蔽物後朝著苟大卻藏身的位置開槍還擊的日軍士兵,也都毫不遲疑地跳起了身子,端著上好了刺刀的三八大蓋發動了衝鋒!


    短短二百米的距離,在訓練有素的日軍士兵極速衝擊之下,幾乎是轉瞬既至。眼看著十幾名日軍士兵在眨眼間便衝出了百來米遠近,蹲在路邊石塊後的白癩子倒是很有些納悶地嘀咕起來:“嘿......還真是衝上去了?這打埋伏的人究竟是耍的什麽花樣......”


    都沒等白癩子琢磨明白,幾個衝在最前麵的日軍士兵卻像是叫什麽東西絆著了一般,猛地一頭栽倒在地。幾乎就在那幾名日軍士兵栽倒的同時,伴隨著一聲德造二十響手槍特有的脆亮槍聲,從一片並不算是茂密的灌木叢後,兩個黑漆漆的大包袱猛地被人扔了出來!


    雖說趴在地上時使不上腰力,可就憑著胳膊上強於尋常人好幾倍的力氣,沙邦粹扔出去的兩個炸藥包也淩空飛出去了將近五十米的距離,還沒落地就在天空中炸響開來。


    兩個各有十斤分量的炸藥包中。緊緊包裹著的土製火藥威力並不算強大,但也足夠讓那些被包裹在土製炸藥藥包外的小卵石四散迸飛開來,直打得那些端著三八大蓋衝鋒的日軍士兵頭頂鋼盔叮當作響。而砸在了那些日軍士兵身上、手上的小卵石,更是打得那些日軍士兵痛叫連連。


    不等半空中那爆炸引起的硝煙散去,莫天留已經猛地一拽想要抬頭看看戰果的沙邦粹,扯開嗓門大吼起來:“跑啊!”


    耳朵被爆炸聲震得嗡嗡作響,沙邦粹壓根也沒聽見莫天留朝著自己喊了些什麽,隻是習慣性地朝著莫天留一點頭,跟在莫天留身後扭頭貓腰狂奔起來。


    轉頭看著莫天留與沙邦粹兩人已經朝著早已選定的撤離方向狂奔,苟大卻倒是沒著急跟上他們的腳步,反倒是從腰後摸出了個手榴彈塞進了一叢灌木當中,再將手榴彈拉弦從手柄尾部輕輕抽了出來,小心地彎下一根灌木枝條,將手榴彈拉弦捆在了枝條頂端,這才朝後倒退著爬了幾步,起身朝著莫天留與沙邦粹撤離的方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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