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肆虐的昏暗冰原內,發生的一切顯得極為詭異。


    暴風雪來了又走,起伏不定,而那被暴雪圍攏著的戰鬥地點,則同樣以一種不斷循環的情況莫名演變著——整個情形,仿佛像是一場幾分鍾的「電影」在重複進行播放。


    然而,盡管死了又活,狀況不受掌控,但身處於「電影」中的人們,對此卻一無所知。


    他們不知疲倦的在扮演著各自不同的角色,有的支撐起半透明魔法防護罩守衛同伴、有的抖動魔杖一臉緊張地瘋狂進攻、零星幾個,則在外圍冷眼旁觀……


    魔法的光輝璀璨,各種禁忌咒語讓戰場各處五光十色,滿是兇險。


    隻是,縱然再強悍,於這悄無聲息的時間循環當中,隻顯得渺小且卑微,如同被命運玩弄的眾生萬物。


    與此同時,時間的侵蝕卻靜靜存在著——


    隨著循環不斷展開,一陣陣不起眼的灼熱能量在常人無法察覺到的「角落」悄然蔓延而至,它們無視戰鬥雙方身上的嚴密防護,無視是否處於打鬥當中,甚至無視所有人的主觀意識,而無聲進入各個人體當中。


    繼而迅速灼燒著人們旺盛的生命力量。


    乃至於不知不覺間,身處循環中的人們開始飛快的衰老。


    一歲、五歲、十歲……


    「真是一群狂熱的人呐。」


    又一次循環過後,觀望戰場的林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表情頗為戲虐。


    他卻完全沒發現,本該身處壯年的自己,眼角已然起了一抹魚尾紋……


    「也許他們在期盼臨死前,能複刻凱撒遭遇的——」


    他這不知重複了多少遍的話語突然頓住,繼而眉頭蹙起,臉上閃過一抹困惑,心底莫名感覺到哪裏有些不對勁。


    但許是有某種認知障礙存在,林賽縱然發現了異常,卻也完全找不到異常的來源,對於自己身上明顯的變化,也全都視而不見。


    於是想了想後,這位天國三位審判長之一的轉世體隻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搖了搖頭,就又開始觀望起了遠處那看了無數次的戰鬥場麵,神色專注,不時低聲笑幾下。


    如果一直這麽下去,他可能到老死都還什麽都不知道。


    隻是,隨著一陣悄無聲息的影響施加而來,本來沉浸在觀察中的他腦子裏就像是閃過一道驚雷似的,突然愣住了,仿佛被什麽存在提醒了一般。


    抬頭看了看天色後,猛地驚出一身冷汗。


    「這,這怎麽迴事?!」


    林賽原本紅潤的麵色迅速變得慘白一片,表情上的悠然自若,此刻也滿是忐忑與茫然。


    隻因他分明記得,在自己布局伏殺這群真理教徒時,周圍環境昏昏暗暗的,時間在午夜當中。


    而眼下,從天空盡頭那泛白的情況來看,已然是黎明將至,太陽快要升起來了!


    可遠處那戰場,竟仍舊是剛開始的樣子……


    一片風暴肆虐的冰天雪地下,喊殺聲與慘叫聲此起彼伏,憤怒的吼叫與驚慌的大喊本該讓林塞心情愉悅,但此刻他的一顆心,卻已然沉到了穀底。


    「這就是命運之子的力量嗎……」


    仔細查探,卻根本無法從四周發現有任何外力侵蝕,腰上掛著的那枚青銅色羅盤本是他的一大仰仗,眼下悄無聲息的,完全沒有半點反應。


    這證明什麽,已經不言而喻……


    站在冰雪懸崖邊緣的林賽臉色陰晴不定了半晌,最終將手裏的單筒望遠鏡扔掉,繼而癱坐在地,表情頹然地放棄了掙紮的打算。


    身為一位頂級聖靈的轉世體,林塞的手段很多,如果他想,甚至可以單獨將那戰場中的真理教徒們屠戮


    一空。


    然而有形的敵人可以讓他隨意殺戮,但這無形的偉力,又怎麽抵抗的了?


    時間與空間兩種力量,就算是在曾經的天國裏,也都屬於很難探索的禁忌領域,就更別提現在魔潮已褪的末法時代了。


    他不僅沒信心去破解,甚至沒有絲毫能破除當前困局的思路。


    更讓林賽感到難堪的是,身為轉世體,他的身體當中是沉睡有「前世」的意誌的,如果這意誌覺醒,比他當前的狀態要強悍得多。


    可本該因為遭遇如此恐怖情況而複蘇的前世意誌,此刻卻安安靜靜的,仿佛什麽都沒發現一樣!


    這代表什麽?


    當然是自己的前世,壓根就沒發現自己這個轉世體已經身處於極為兇險的境地。


    他其實有能力主動喚醒對方。


    可他卻完全不打算這樣做。


    因為,連發現都發現不了,那聖靈意誌就算真的蘇醒了,又能有什麽反抗之力嗎?


    感受著自己的生命力在飛快流逝當中,林賽的腦海中一陣驚濤駭浪,但逐漸的,他就像是一個普通人麵對無情的時間一般,無法反抗,心情自然開始淡然了下來。


    不過,想到「不久之前」,自己還考慮算計那位命運之子,眼下卻是這麽個結果,林塞心情還是頗感複雜。


    倒也並沒有什麽恐懼的心情了,大不了一死罷了,而現在,他最不怕的就是死。


    隻是這種無處下手的無力感,卻比死亡還要讓他受打擊……


    「不過,祂為什麽連那群真理教徒都不放過?」


    靜靜體會著時間的偉力在自己身上不斷運轉著,林塞唯一有心情思考的問題就是這個了。


    畢竟不論怎麽說,信奉命運之子的真理教徒們,也都是他的自己人才對?


    結果現在這場麵,卻是敵我不分的……


    「難道祂其實根本沒關注過這裏到底都有什麽人?就像一個人懶得去理會一群螞蟻都是什麽成色?」


    這個猜測,讓他感到有些絕望。


    ……


    身處循環中的人們不論有無意識到,都無力反抗那一切。


    循環之外,一位旁觀者的心情更是十分複雜。


    旁觀者此時很奇妙的站在林塞所處的懸崖上,但林賽卻完全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乃至極為私密的表情變化和自言自語,都被清除瞧見而不自知。


    「就算是清醒了,也逃離不了這種循環嗎……」


    清澈悅耳的聲音呢喃著,有些縹緲,天空中的鵝毛大雪不斷飄落,那潔白無瑕的雪花落在旁觀者純粹的銀色長發上,隻顯得一片黯淡無光。


    低頭打量著身旁癱坐在懸崖邊緣,一臉無力的棕發青年,她不由抿了抿纖薄的嘴唇。


    如果此時修女莉迪亞在這裏,會很驚訝的發現,這個人,赫然是在聖格蘭特堡內那個神神秘秘的,不久之前還找她說了很多話的女人。


    而此地,距離聖格蘭特堡,簡直可以說在世界的另一端……


    動念間越過成千上萬裏,降臨在了此處,顯得充滿強大與神秘,隻不過,銀發女子自身對此卻沒什麽自傲的情緒可言。


    她隻感覺一陣無力。


    身旁的林賽能夠脫離時間循環清醒過來,當然不是因為偶然,而是她在一旁幹擾的緣故。


    但那肉眼可見的衰老,卻讓她了解到,自己做的,不過是無用功——時間循環倒是能夠破解,可那隨著循環帶來的生命侵蝕,根本就不受她的影響……


    銀發女子對此有些氣餒,甚至惱怒於青年連抵抗都沒有就打算「躺平」的這幅鹹魚模樣。


    但她其實清


    楚的知道,自己這種想法,不過是遷怒罷了。


    就算是抵抗,又能抵抗出什麽結果?


    「這還隻是時空偽造的虛假領域而已,真正的命運力量,又該是怎樣的?」


    低聲喃喃之餘,銀發女子不由歎了口氣,隨後就打算轉身離開這處沒用的觀察地帶。


    卻發現,不知不覺間,周圍一切竟悄然變了模樣!


    天際暗淡、暴雪停歇、身處於戰鬥中的人們接連停止了各自的動作,繼而仿佛被叫醒了一般,驚慌叫聲不斷。


    而在她身旁,那無力癱倒的青年也一咕嚕爬起身來,瞧了瞧周圍一切後,臉上的頹廢立即消散一空,本能的求生欲望讓他忙不迭地轉身就跑,表情緊張,連片刻都不敢在此地多逗留。


    一切的一切都已然證明,在這寒風陣陣下,時間的循環被悄然打破了。


    戰場當中沒有任何死傷情況發生,但不久之前還精神十足,一片活力的敵我雙方,此時卻平均老了差不多有十歲!


    如果不是幸運,或者說如果不是還不算太倒黴的話,他們還會老的更多……


    怔怔注視著這一切,銀發女子良久無言。


    因為她知道,這種循環的消散,並不是某人無力維持這一切了,而是因為時間太久,那人心情已經不耐等候。


    ……


    「什麽玩意啊?」


    安靜的書房內,梅倫嘴上嘀咕著。


    手頭已經將那顆擺在泛黃地圖上的領域圓球拿起,不斷觀察著裏麵的一切,感到有點奇怪。


    他坐在這間書房裏等候了差不多半個晚上,結果手裏這顆球始終保持虛幻朦朧的樣子,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雖說心底那陣陣唿喚因此消散一空了,但也正因為這樣,讓梅倫根本不知道,對麵現場都發生了些什麽事。


    也因此,左等右等都等不來一個結果的梅倫,最終隻能中斷這一神神秘秘的過程。


    隻是,明明沒見外表有什麽變化,可此時將圓球拿起觀察時,他卻發現,在這領域裏麵,竟然生長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植物——


    原本的領域空間內,隻有一片廣袤且荒蕪的泥土地,光線昏暗,因為彌漫著灼熱能量的緣故,讓這片土地幹燥的沒有半點生氣。


    可現在,一些如同藤蔓似的植物,卻從這片泥土地各處的幹裂縫隙內竄出,零零散散的蔓延在領域之中,仿佛一片暴起的血管凸起在棕黃色的肌膚表麵似的……


    這種變化看起來似乎是一件好事,隻是這藤蔓的顏色黑中泛紅,仔細觀察時,顯得陰森森的,怎麽看怎麽詭異,根本不像是什麽好東西。


    單純用眼睛觀察不出什麽,利用領域主宰的力量截斷一根藤蔓,將一節拿出來看了幾眼,除了發現斷麵處有陣陣散發熱氣的透明液體溢出外,沒發現別的什麽情況。


    「也許我該叫朱莉安娜幫我研究一下?」


    液體無色無味,雖然有點滾燙,但梅倫自己反正看不出什麽來,於是心底有了這個打算。


    當老師的切爾西夫人並不善於研究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她體內雖然有個很強大的聖靈,但那種老古董,戰鬥力也許驚人,對於巫師體係,或者說對於神秘領域內一切創新的接受與了解程度,可比不上現代的「科研人員」。


    而且梅倫也不打算讓自己的秘密暴露在對方眼中,雖然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但這些藤蔓的出現,總歸是因為自己命運之子的身份。


    所以最合適做這件事的,隻有朱莉安娜。


    不過想了想後,梅倫還是把這節藤蔓給收了起來。


    此刻外麵天色雖然放亮了,但時間其實還早,這件事並不著急去做。


    更重要的是,他還有別的事情沒做完。


    翻了翻密語之書,朱莉安娜詢問他昨晚怎麽沒迴家的話語靜靜存在著,梅倫沒迴應,反而看了眼切爾西夫人對應的頁麵。


    沒有什麽留言存在。


    這就證明,艾麗莎目前還沒蘇醒。


    因為打算等艾麗莎醒了之後先和她說一聲,再開始執行計劃,考慮到她的血脈可能受不得刺激,主動叫醒似乎不是什麽好選擇,又不著急,所以目前能做的隻有等待。


    梅倫於是準備去找修女莉迪亞。


    倒也沒什麽事,隻不過是因為昨天剛剛和她的關係有了質的進展,結果一整晚沒有空閑去理會,現在打算去看看罷了。


    原本他是準備在時空穿梭時湊在一起的,可惜被艾麗莎的事情耽擱了。


    考慮到之前切爾西家那幾人感官同步的糟糕狀況,梅倫還打算問問當時莉迪亞有沒有發現與這件事有關的異常。


    結果,到了地方後,他反而被另一件事給轉移了注意力。


    「昨晚你有遭遇什麽特殊狀況嗎?」


    見梅倫瞬間出現在自己麵前,躺在床頭,還沒穿好衣服的莉迪亞目光怔了怔,隨後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當然有。」


    梅倫眨眼迴答。


    他很自然的就意識到了,為什麽眼前這位會問這個問題——


    兩人昨天在時空穿梭中察覺到了相應的規律,按照正常發展來說,梅倫在昨晚,應該有獲得,或者想到能夠在那個時空變身安東尼的能力。


    然而現在想想,昨晚他的遭遇,似乎和安東尼沒有半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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