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許軍近七十艘大小戰艦組成了七列縱隊。韓通迴顧四周,隻見海麵上風帆如雲,嚴陣以待!


    太陽與偏南風驅散了迷霧,或許是雙方距離愈近了,韓通的眼前,敵船風帆也是浩大的一大片!仿佛整個海麵,都充斥著船帆。


    此刻他心懷最多的,不再是擔|憂,而是激動!


    浩瀚的波浪一望無際,壯觀的艦隊上,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在張揚著某種力量!秩序、規矩、破壞力,那些不可捉摸的感受,卻強烈地刺激著韓通和將士們的情緒。男人對這一切似有本能的狂躁!


    韓通站在船尾木樓上,渾身肌肉繃|緊昂首站立,瞪圓了大眼感受著此刻的興奮。他難抑心情,大喊道:“報效皇恩的時候到了!”


    一時間木蘭艦上的“萬歲”唿聲隨風而起,呐喊蔓延到整個海麵。


    忠,也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秩序,此時的兒郎並不願輕易反抗,反而會自覺維護這樣的等級秩序,正如孝。


    韓通鄭重其事地把佩劍從腰間抽了出來,金屬在劍鞘摩擦出“絲”地特別的聲音,殺氣騰騰卻充滿了質感。雖然劍對韓通水師來說幾乎沒有什麽用,但是他卻在心靈上握住了兵器。


    “傳令!”韓通大喝一聲,享受著發號施令,數千將士受他號令的快感,“各船全速,列隊進攻!”


    海麵深處,隱隱的陸地上初升的旭日在薄霧之中籠罩這光暈,一排士卒吹響牛角號,雍容大氣的鼓吹之聲緩慢而有力地響起。木蘭艦上的黃色龍旗迎著紅日在海風中“劈啪”直響,三角令旗也改變了排列形狀。


    厚重的木蘭巨艦破開波浪,白色浪花的“嘩嘩”聲音與人們的呐喊聲相互唿應,仿佛一場浩大的交響樂。


    順著黑潮水流方向,也是順風!


    雖然敵軍半個時辰以前就進入了視線,但真正要靠近又花費了許久,這個長久過程漸漸磨掉了韓通情緒高漲的時刻,漸漸冷靜下來。


    曰軍大片船隻並未有轉移方向或調頭的跡象,他們的戰術也很痛快,全部在逆風中曲折緩慢地迎麵而來。


    韓通不動聲色地說道:“是怎樣的武將,會以這等不利的局麵來表現勇氣?”


    良久後,雙方船隊漸漸靠近了!曰軍橫麵展開的戰船是許軍的無數倍,因為許軍是七列縱隊,橫麵隻有七條船!曰軍完全在左右翼形成了壓倒性的兵力優勢,實際上他們的船隻數量也是許軍的十倍。


    中間前方,兩艘並排的木蘭艦率先順風衝入曰軍戰船群中!少頃,無數的敵軍戰船就從左右、前方迎麵衝近許軍縱隊。


    “嗖嗖嗖……”許多近處的曰軍戰船放起箭來,最近船隻上一些頭上包著頭巾、或戴著涼帽的敵兵拿著鉤繩躍躍欲試,不過木蘭艦船體高大,接舷佯攻恐怕有些不易。


    箭羽劈裏啪啦釘在了一艘木蘭艦的船舷、甲板上。下層船艙側麵,一排炮身亮錚錚的銅炮正在調整方向,黑洞洞的炮口露出了殺氣。


    忽然之間,“轟”地一聲巨響!火光在白煙噴|出,十斤重的鐵球猛地從一艘敵船頭上飛過,穿透船帆而去,上麵的敵軍嘩然,有人受了驚嚇摔倒在甲板上,看上去好似被炮彈的勁風刮翻的一樣。


    “砰”地一聲,一艘曰軍戰船的甲板上出現了個大窟窿,木片亂飛,眾人驚唿,甲板下麵傳來了慘叫和叫喊聲。一些人呆若木雞,還沒迴過神來,發現船體正在傾斜。有人用曰語大喊:“船底破了!快……快堵住!”


    “轟轟轟……”木蘭艦右舷十餘門銅火炮陸續開火,外麵整個海麵都仿佛被硝煙籠罩。


    船艙裏雷鳴般的炮聲方過,便響起了“嘩啦啦”鐵鏈拽動磨蹭的聲音,沉重的銅炮向後滑動,後座衝上鐵皮木軌,炮口向下傾斜,片刻後後座力才消停下來。船艙內已是一片嗆人的硝煙味。


    武將大喊:“清理火星,立刻裝填!”船艙裏人聲鼎沸,嘈雜一片。


    上麵的子母炮也砰砰砰爆響,水軍士卒頭上的木板都在震動!炮聲十分驟密,左舷的大炮也震耳欲聾地開火了,船艙裏除了武將的大聲吆喝,人們的嘈雜也被掩蓋下去。


    木蘭艦打頭陣,直衝敵群縱深,前方一艘曰軍戰船躲閃不急,木蘭艦順風順流已快速靠近!“啊……”舵手和幾個將士瞪圓雙眼,看著前方。船樓上的指揮使大喝:“撞!”


    “哇!”曰船上的人驚恐地大叫起來。一群人連弓箭也顧不上了,有的人拿著長弓的手都在發抖!所有人都在叫喊,瞪著前方那巨艦快速靠近……船頭下方包著鐵皮,裝著仿佛犁頭一樣的鋒尖!


    桅杆下的兩個曰本士卒一麵轉頭看,一麵手忙腳亂地拉著船帆上的麻繩。但已來不及了,少頃,“砰”地一聲巨響,劇烈的震動和“哢嚓”木料斷裂的聲音一起傳來,甲板上一些人沒站穩徑直摔進了海裏。


    曰艦完全失去了控製,重量和木蘭艦根本不在一個數量級,立刻就被巨大的船體慣性帶動著向北倒飄,船體漸漸被木蘭艦往海裏壓,斷裂的船板、倒塌的帆布,曰軍士卒驚慌大唿。有個武士從傾斜的甲板上跪坐起來,徑直扔掉了手裏的弓箭,手忙腳亂地拔出懷裏的短刀割盔甲上的繩子……


    “砰砰砰……”子母銃很快再度開火,碩大的鉛丸擊打在側翼曰軍戰船上,木屑飛濺,甲板和船體都被密集的鉛彈撞擊開裂破損,被鉛彈擊中的人在甲板上慘叫掙紮。


    木蘭艦剛行駛過去,緊跟其後的輕舟艦又靠近了這艘受傷的敵船,“砰砰砰……”輕舟艦上硝煙橫衝,鉛丸唿嘯而來,打得那曰軍木船上一片狼藉,船板多處開裂漏水。船上的曰軍已失去反擊之力,他們還活著的人忙著拿木桶舀水,搶修船體。


    但是,隨後又到的輕舟艦在十步外抵近向他們發射了第三輪炮|擊!船上慘叫四起,血水橫流,弓箭、工具丟得到處都是,船體浸水已經沒救了!僥幸存活的人趕緊卸下身上所有的金屬配件,準備落水逃生。


    大海水麵上,此時壯烈的場麵前所未有!


    空中的硝煙和霧混在一起,在風水湧動,大片的風帆如同雲層。“轟轟轟!”“砰砰砰!”煙霧繚繞之中,各處一陣陣的閃光,如同雷電在雲層裏閃動。


    這仿佛不是凡人們在活動,而是創造了自然神力的場麵,無數的人在轟鳴閃爍之中無助地掙紮、叫喊。


    海麵上漂浮著破碎的木板、帆布和雜物,很多腦袋在水裏起伏叫喊,好像是地震洪水之後的難民。


    韓通看著周圍的景象,無法評判曰軍究竟是不堪一擊、還是勇猛善戰……因為他們的弓箭幾乎對許軍毫無威脅,幾乎像被抵著麵門炮擊。但是曰軍仍然在衝殺,弓箭、接舷,一股腦兒湧上來!


    一隻敵船成功地鉤住了一艘輕舟艦,但是在甲板上的一群曰軍處境簡直慘不忍睹,先是被輕舟艦甲板下方的舷炮轟得不成陣型,然後臨近縱隊的艦船向這邊用子母銃、火繩槍齊|射增援。“啊啊啊……”一個曰軍士卒剛想跳上許軍輕舟艦的甲板,背上便是血珠飛濺,手裏的武士|刀也脫口飛到了空中,整個身體撞到船舷上,滾落進海裏。


    遼闊海麵上,許軍七列縱隊閃爍著火光,勢如破竹,順著潮水直接打穿了曰軍艦隊的中部。然後接著東南風,全軍調轉方向,向西麵曰軍橫陣突破。


    接戰尚不到中午,曰軍船隊已經完全失去了隊形和控製,其大將恐怕再難號令這麽多船,海麵上亂作一團。西側的大量曰軍戰船潰逃,向遠離九州陸地的方向航行。


    許軍追擊半個時辰,見曰軍隻顧逃跑,沒有船隻湊上來拚殺,遂又調轉方向,迴到起初的戰船。韓通欲殺迴馬槍,對東側船隊再度進攻。


    但此時曰軍剩下的船隻跑了大半!


    戰場海麵上全是人,許多人抱著木板飄在水裏唿喊。


    許軍船隻駛過,很多人先是向船隻遊來,一麵麵向甲板上大喊。許軍將士根本聽不懂他們說什麽,隻好一排火繩|槍出現在甲板上,“劈劈啪啪……”海麵上水花飛濺,落水者到處慘叫。許軍火器輪番齊|射,銃聲絡繹不絕,曰軍海裏的敗兵到處叫喊嘈雜一片。


    浪花之中,無數的人在狼藉雜物和如雨鉛彈中撲騰。海麵上仿佛雷電交加、大雨傾盆的錯覺,實際上雲層內朦朧的陽光正在普照大海;又仿佛大海被燒開了水,水麵正在沸騰。


    許軍旗艦上,文武默默地看著麵前的光景。韓通惱道:“曰軍統帥自個要這麽幹,休得怪我,以為老子會手軟麽?!”


    盧多遜道:“本官以為曰軍並非希望咱們手軟,而是以為決戰能贏!”


    大夥兒便渾渾噩噩地在荒誕之中漸漸結束這場大戰,準備了數月,半天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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