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平安京收到石見國奏報,許軍四處劫掠,攻破兩個郡司,將府庫洗劫一空!


    藤原實賴感到形勢愈發糟糕,夜裏不能入睡。


    黯淡的燈光中,牆邊陰影裏一個男子沉聲道:“隻要左大臣吩咐,便有人讓小野離開人世。”


    “不要。”藤原實賴毫不猶豫地製止。他轉過身來,低聲道:“小野君之政見確實與本公有所差別,但到底是公卿貴族。”


    那人似乎還沒明白藤原實賴的意思。


    藤原實賴便又道:“公卿與武士氏族區別很大……”


    那人恍然鞠躬道:“左大臣英明!”


    藤原實賴歎了一聲,閉目養神,內心卻陷入憂慮之中。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意太依賴下職司、武士團……這些人和公卿完全不同,他們在訴求地位權力。


    如果任其發展,必將導致曰本國現狀局麵的崩潰,隻是時間長短;如果不斷委以重任,這個過程就會大大縮短。


    藤原實賴已經感到難以遏製,因為曰本國一有亂局,就難以避免武家摻和其中。連國內叛亂,朝廷不依賴武士團也不能平定。


    “不動兵戈,太平安寧,天下幸甚。”他沉吟道。


    與他呆在一間屋子裏的人沒有迴應……如今這局麵,顯然是不行了,藤原實賴說了句廢話。


    藤原實賴皺眉道:“與其讓武家坐大,不如讓小野君出麵統領,至少能避免形成太大的武士氏族……小野由此會承擔更大的責任。”


    他說到這裏,已決定怎麽辦了。


    選擇並不多,藤原實賴無法選擇求和,這是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說不定還會有武家以保衛天皇、清君側為名義再次叛亂!


    ……次日,藤原實賴再度請小野好古見麵,詢問對大許作戰策略。


    小野好古似乎早有準備,侃侃而談:“下官所見,抵禦許國之戰,應兼重海、陸。”


    藤原實賴不動聲色問:“小野君所言兼重海陸之策,何不詳盡道來?”


    小野好古作禮道:“中原進攻曰本國,唯有從海路遠道而來,消滅石見國大森莊的許軍,則可讓許軍水軍漂浮在海上無處立足。


    而陸上之役,又以襲擾切斷海路為要,使許軍不能增援糧草軍需及兵源。”


    小野好古道:“依下官聽聞,許軍步卒多用**之兵器,守城寨、步軍大陣尤為厲害。而其海船缺少,海路又遠,不敵我曰本水軍。朝廷軍應先派人掌控海路,再對大森莊許軍據點發起進攻。”


    藤原實賴聽罷道:“從契丹人那裏聞知?”


    小野好古拜道:“遼國與許國廝殺多年,必能了解許軍。”


    藤原實賴微微點頭,對小野好古掛帥更有信心。不過他麵上卻有點傷春悲秋的模樣,沉吟片刻,用帶著悲傷的口氣吟唱道:“微微之夜風,悠悠心憂,疾風藏在烏雲之後。”


    小野也是個喜好和歌的人,二人一時間惺惺相惜,小野也附和道:“戰火愈來愈近。”


    ……


    石見國大森海岸邊,一座寨子一樣的土堡不怎麽起眼。但張建奎等人卻巡視得十分細致,連茅房也不放過。


    他們在土牆上停下腳步歇息,張建奎便隨口道:“這情勢,咱們在這裏安穩不了。昝侍郎乃朝廷重臣,不必留在這異國險地……不過如今看來,您要從海上迴去,風險也不小。”


    昝侍郎道:“生死有命,那日若非張指揮的酒菜不太幹淨,本官豈能與張指揮站在此地說話?”


    張建奎聽罷“哈哈”大笑。


    昝居潤又微笑道:“或許張指揮有所不知,將士們戴的頭盔模樣卻是經我之手。”


    “哦?”張建奎有點意外,饒有興致把頭盔取下來觀摩。


    昝居潤道:“原來鍛造的頭盔不透氣,本官在軍中聽到將士抱怨,現在兩邊開孔,但開孔隱蔽朝下,既透氣又不影響防禦。”


    張建奎笑道:“末將著實沒料到昝侍郎竟知兵事。”


    昝居潤道:“本官而今還兼領軍器監……有幸在戰陣親眼觀察作戰,若戰後能活下來,本官定能大有所獲。”


    張建奎聽罷抱拳拜道:“能與昝侍郎並肩作戰,實乃末將之榮。”


    昝居潤也收起笑容,正色迴禮:“而今行伍,上下同心同德,國家幸甚,百姓幸甚。”


    張建奎聽罷,沉聲道:“昝侍郎盡管放心,張監軍(張寅)雖已殉國,但我等必能盡分內之責!大許將士,從未在外寇麵前屈膝求生,末將必將血戰到底,以報皇恩!”


    昝居潤鬆了一口氣,又好言道:“隻要等我朝大船建成,朝廷援軍就會到來。咱們並非死路一條。”


    一行人已檢查了倉庫,**彈|藥是此前幾個月優先海運的軍需,儲備充足;又劫掠了兩個郡司、幾個莊院,許軍人馬少,軍糧已比較充足。


    土堡至今差不多建成,不過拓深三瓶川河床,連通大海的工程依舊未能完成。高崎被殺後,這個工程因為太缺人力,基本已被軍府分司官吏和武將放棄。


    堡壘建在一處低矮山丘上,地基堅實。北距海岸三裏餘地;西距三瓶川河岸不足一裏,東邊大片是山林……據稱那些含銀的礦石就是從那片山林的後麵山裏挖出來的。


    整體是“六花堡”模樣,幾乎就是無定堡的縮小版。城牆全是泥土混黏土、石灰夯築,又低矮,沒有條件包磚,所以看上去就是個形狀怪異又簡陋的土寨子。


    牆修得不高,但六角和相連的弧形結合城牆都是非常厚實的實心土牆,十分堅固!六角上部署有銅炮共四十餘門;皆挖有炮陣工事,工事半埋在土裏,上麵以木梁氈布掩蓋。


    城牆下方沒有設工事陣地,城防步卒部署的地方在城牆半腰;半腰挖有藏兵洞,修有近人高的女牆,仿佛欄杆一樣的格局,上麵還有從藏兵洞門口延伸出來的氈布遮擋。


    城內的地方並不寬敞,全是低矮堅實的土房子。其中有指揮衙署大堂、兵營、倉庫、馬廄,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的場地了。


    房屋修得很粗糙簡陋,但大夥兒主要圖個實用。土牆房屋的屋頂是木梁和氈頂,然後糊上厚厚的一層稀泥防火,每日都要澆水讓稀泥保持濕度。


    石見堡全部人數共五百餘人,包括將士、官吏、郎中等身份的人。


    張建奎和昝居潤等人又檢查了水井、排水渠等設施。


    張建奎第一次獨自負責這樣的軍事駐紮,有時候他感到很頭疼,因為從工事構造到諸部防務,比起通常統率一個指揮的人馬行軍布陣複雜多了;還有各式各樣的卷宗。


    幸好有昝居潤等文官在,這些案牘對他們來說確實是小事。


    昝居潤一開始來這裏和張建奎沒啥話說,文官武將實在很難相處。但或是昝居潤無意中逃得一命,在一起的時間也長了,倒與張建奎很處得來。


    昝居潤巡視了一圈,用開玩笑的口氣道:“張指揮能統領石見堡,才能足以統帥一個軍的兵力了。”


    張建奎忙搖頭道:“不敢,不敢當。”


    昝居潤笑道:“若是張指揮在東島的差事幹得好,統帥一軍並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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