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姬惱怒,或因她覺得不可能被任何男人拒絕,包括皇帝。郭紹的眼睛看著她向兩邊撐起的胸脯,以及白生生臉蛋上厚實的朱唇,有種親一口的衝動。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女子被拒絕,生氣理所當然。


    她的眼神也不如一般女子那麽溫順,有一種野性的目光。


    郭紹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這根本無關心性,若是以前他肯定淡定不了,不過宮裏很多美貌的女子可以選擇讓他顯得從容了。


    “並非朕不想要,隻是大事不能兒戲。”郭紹輕聲道。


    “哦?”李月姬的臉上依舊帶著怨憤。


    郭紹沒吭聲。眼下的事,顯然是一個交易,哪怕沒有證物,甚至都沒說明白……但倆人都清楚是怎樣的契約。


    若是這時候郭紹接受了她的好意,按理說就應該滿足她的要求,否則就不能隨意答應。當然郭紹翻臉不認也沒人能拿他怎樣,不過他大概還是很有誠心的人,一般不會幹這種事。


    而且郭紹真要她侍寢,也得先符金盞同意了才行。


    李月姬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掩麵起身跑出去了,似乎在哭。


    ……大許朝廷的聖旨語氣非常強硬,翰林院學士寫的言辭,以皇帝口氣說,聽聞黨項與契丹人往來,朕非常震怒,下旨西平王李彝殷,在立秋之前將契丹使節送到東京問罪!


    立秋已經快了,若要辦此事,須得馬上把契丹使者逮|捕啟程。


    諸部貴族來到王宮,急著問如何辦。而此時李彝殷卻仍在佛前,燒香虔誠地作拜。此時的氣氛下,他拜佛的模樣顯得並不從容,倒好像在為李氏乞求好運。


    沒藏氏的人也來了,以前的首領父子皆死,又有新的首領被推舉出來。沒藏氏顯然對大許朝郭家沒好感,其實沒有郭紹殺前首領之子岺哥,他也不可能坐上首領的位置。


    他急著便道:“遼國那邊,切勿把事做絕了。中原朝廷怪罪黨項私通契丹,不過是個借口!咱們若自斷了遼國援兵,大許國更是有恃無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費聽卻似乎更畏懼郭家,說道:“大遼在幽州已戰敗,強弱已明。今不得罪大遼,便會被大許朝問罪。”


    野辭道:“問什麽罪?王上明麵上受朝廷分封,可東京還能管到夏州來?”


    費聽道:“以問罪之由,師出有名。”


    野辭氏冷笑道:“若是想開仗,找個名分還不簡單?無非想不想開戰端罷了。這事倒怪!以前那麽多年,幾朝幾代咱們不也和契丹人來往,沒見哪個朝廷提這茬,無不封賞安撫拉攏黨項;咱們也對中原稱臣,大夥兒相安無事。如許多年不提,這時候大許國忽然想起,契丹是他們的敵國?”


    又有一個年長的大族貴族說道:“野辭說得在理,相安無事,須得兩邊都有誠心。一方咄咄逼人,另一方再怎麽退讓也於事無補。大許朝立國後翻臉,無非是幽州既得,能騰出手對付咱們了;非為黨項有何過錯。”


    李彝殷插好了香,轉過身來歎道:“可憐月姬出嫁還不到一年,兩軍一開戰,她便悲慘了。”


    眾人聽罷麵有戚然之色。沒藏道:“月姬郡主為黨項各族免遭兵禍,以身入虎穴,族人無不感念。”


    野辭氏惱道:“事到如今,王上不如稱帝立國,先發製人!黨項尚武、全民皆兵,先破靈州,占靈州草原,與西麵黨項各部聯合,勝負未分!”


    “不可。”李彝殷道,“稱帝立國,時機未到。今遼國仍強,中原強盛,若本王稱帝,必被兩大國忌憚,連遼人也會防著咱們。


    先發製人也不可。大許興兵非等閑之事,可以看看再說。”


    李彝殷當然不會把遼國使節逮到東京去。他反而與遼國使節暗通,希望夏州受到大許國攻擊時,遼軍能出手援救。


    ……當年中原軍隊進攻幽州,遼國極其希望黨項能反叛中原,在其腹背牽製,但黨項人拒絕了。遼人對此事甚為不滿。


    而今夏州被中原威脅,契丹人心裏並不同情。


    不過北院樞密使蕭思溫等人卻主張救援黨項,趁機將夏州地區爭取到自己這邊。


    山崗上皇宮大殿,此時亮堂了許多。釘死的窗戶被打開,陽光灑進來了。這地方本來就建在高處,從大扇的窗戶中,能看到綠色的草原,藍天白雲,仿佛整個國家的氣息都改變了不少。


    蕭思溫現在是遼國皇帝身邊的紅人,無論大小事,耶律賢都要問他。


    蕭思溫正在皇帝座下站著侃侃而談:“木葉山之神護佑著大契丹,我們雖然失去了幽州、東漢,但尚能保住大遼社稷,在神靈的眷顧下,重新興盛……”


    遠處隱約傳來了薩滿祭司的唱誦,薩滿崇拜祖先,耶律賢登基後抑佛興薩滿,便是為了重新凝聚契丹人的鬥誌。


    蕭思溫繼續道:“大汗的胸懷如草原一樣寬廣,契丹人應該放下怨恨,方能擁有廣袤的大地和眾多的子民。這次黨項人求援,大遼定要援救,隻要打退了許朝的進攻,黨項可能會變作第二個東漢國,在西邊鉗製許朝。


    我們調一支騎兵去西邊援救,幽州這麵可伺機威脅襲擾,鉗製周軍兵力。”


    耶律賢道:“沒有大遼的增援,黨項不能抵抗郭鐵匠的軍隊?”


    “隻是時間長短罷了。”蕭思溫從容道,“臣聽說黨項人尚武,但那地方地小人少,哪能耗得過中原王朝?”


    耶律賢十幾歲的臉便有些蒼白,他想了一會兒說:“郭鐵匠要對黨項用兵,定是勢在必得?”


    蕭思溫道:“那是當然。黨項本來便名份上臣服中原,受中原分封官職。郭鐵匠若無勢在必得之心,妄動兵戈,反而將黨項推到了大遼這邊,有害無益。”


    耶律賢立刻沉聲道:“若是大遼不救黨項,郭鐵匠豈非一定能得償所願了?”


    蕭思溫愣道:“大汗何意……”


    耶律賢道:“以此為條件,讓郭鐵匠把燕燕還迴來。”


    “大汗!”蕭思溫神情複雜地抬起頭,他沉吟了片刻,小心提醒道,“燕燕是臣之女,但臣也不讚同這樣做。許朝是大遼心腹大患,其敵人越多,牽製越多,大遼便越安穩。臣可以授意使臣,給予許國財物和牛羊。”


    耶律賢道:“那便試試罷。”


    蕭思溫好言勸道:“百萬契丹人都是大汗的子民,木葉山祖廟裏的神靈,都看著大汗勵精圖治,重振大遼。”


    耶律賢點頭虛心納諫,但是心裏依舊放不下蕭綽。感覺最親的,除了去世的父母,卻是那個才十歲的小娘。那可愛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此時東京養德殿,郭紹也在和大臣盧多遜說話:“蛟龍軍新增戰艦十艘,此番盧侍郎為正使,朕下令蛟龍軍護送你,從登州港去高麗。”


    盧多遜忙拜道:“臣定不辱使命!”


    郭紹道:“盧侍郎可見機行事,臨場決策和議條件。”


    盧多遜沉聲道:“高麗所圖者,渤海國舊地。”


    郭紹道:“那便看情況答應他們。遼東那地方,咱們現在本來控製不了,高麗要是真能占據,便且先讓他們占著;等咱們能控製之時,再作打算。中原最大的威脅是北方遊牧族和漁獵野人,高麗北進,還能替咱們分擔東北方的威脅。”


    盧多遜拜道:“陛下答應了此事,那便容易了。”


    郭紹道:“高麗國主似乎很想恢複高句麗時期的勢力範圍,東北那麽寬的地方。咱們也要點條件……高麗二十年前滅南部耽羅國(濟州島),那地方蠻荒之地,讓他們在許國出兵遼東時,割讓給大許朝。咱們用來建蛟龍軍港口。”


    君臣二人談論了半天。


    他的使命,便是去慫|恿高麗在東北襲擾渤海國舊地,牽製遼軍的腹背。郭紹給出的迴報,是在黨項戰爭結束後,大許軍出兵攻占營州;占據遼西後,與高麗聯軍蠶食渤海舊地(遼東);幫助他們圖謀渤海國地區。


    說完了出使之時,盧多遜又道:“東京的契丹使節昨日拜見臣,想以靈芝、財物、牛羊贖迴蕭思溫之女蕭綽。據說那靈芝入藥能長生不老……”


    郭紹想也不用想,笑道:“世上真有長生不老之藥,那現在應該還是秦朝,秦始皇為了此藥可是費了大|力氣。”


    盧多遜見郭紹的態度,便試探問道:“那臣便拒絕契丹使者?”


    郭紹點頭讚同。遼國雖強,可論富庶財富,比擁有中原、江南、西蜀等膏腴之地數百州的大許朝,還差得遠。拿一點東西換“蕭太後”?想也不用想。


    盧多遜離開東京前,把禮部的事交給了手下的官員。不料數日之後,契丹使者要求麵見郭紹。私下密議,欲以放棄黨項地區為條件,交換蕭綽。


    這讓郭紹十分驚訝,他看重蕭綽,是因為知道此人非等閑之輩。但她現在的身份,不過隻是蕭思溫的一個女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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