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聞訊,下旨開封府推官黃炳廉為巡行差遣(欽差),賜王命,節製地方追捕兇犯。


    一定是趙匡胤幹的!郭紹在窗前想了一會兒這麽想。


    以前他也下令過甲坊署令王弘注意預防技術泄露,也有一些措施,比如將工坊區用牆圍起來,還從開封府調了兵馬長期駐守;在管理上進行分工,大部分人並不能接觸造甲的整個過程,隻有少數大匠能經手作坊;讓工匠在保密文書上簽字畫押,泄密造甲技術將被處斬,家眷流放三千裏。


    但管治仍有很大漏洞,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主要是因為古人很少為了具體技術不計代價竊取的,也許因為各族統|治者不重視工藝技術,也可能見識上比較差,反正多年來幾乎沒有發生過此類案件。比如傳說中諸葛亮的木馬流車、諸葛連弩等各種技術,就沒記載過魏國吳國專門派人竊取的事……唐朝各種科技長期領先世界,而且毫無保密可言,在文成公主帶去工匠工具之前,吐蕃也沒專門派人來竊取技術。各國統治者基本沒有技術發展高低的概念。


    所以郭紹便隻是下令甲坊署注重保密,之後也沒顧得上了,也沒怎麽重視。


    郭紹在窗前踱了幾步,尋思:如果有什麽勢力盯住了造甲術,並不計代價竊取,這種造甲術本來就無法做到萬無一失;無非是對方的竊取難度問題。


    首先鍛錘術很簡單,很容易被學去,不像現代技術那麽複雜專業;其次作坊沒有在深山老林、並且讓工匠與世隔絕。隻要花足夠的時間和人手,細作間諜肯定能找到突破口。


    不過為了增加對方的難度,並且拖延泄密的時間,也是有意義的。郭紹打算重視此事,提起筆記錄設想:其一,增強內部管治;其二,組建間諜機構,萬一有技術泄密到某國,可以嚐試進攻性反間諜、用細作在敵國清除叛變的技術人員。


    ……不久,客省使昝居潤上書,呈列了一些建議。


    他建議在工坊區築城,並派將士、官差駐守巡檢,禁止閑雜人等靠近小城;管治工匠外出。在城內修建工匠及家眷居住的房屋,並用高牆隔開降低工坊區嘈雜。甲坊署在城內設立采購衙門,以分發給工匠們。


    派官差在附近市集、城廂巡查,防備閑雜人混入近處。


    郭紹看完,覺得昝居潤在這方麵更有才能,當下便叫書房外的官吏下旨,改任昝居潤為軍器監(比甲坊署更高一級的衙門),兼任樞密院事。


    朝廷的事太多了,郭紹沒法隻盯住一個地方,隻能挑選一些他認為有才能和頭腦的人去負責。


    郭紹終究是幹了多年武將的人,作風不像秀才那樣瞻前顧後,正好想到間諜機構,就準備馬上著手開始幹……在他的觀念裏,一直都覺得情報人員是很有用的,所以以前還讓京娘悄悄組織過情報體係;不過那些事兒都是小範圍的,當初他隻是個武將,沒有那種權限和資源。但現在不同了,剛剛登基,已經有了無限的權力。


    他轉頭一看,今日來當值的內侍宦官是曹泰,便招唿他進來。


    郭紹退至書房後屋,一麵翻看著手裏的卷宗、宰相王溥歸納送上來的官僚機構記錄,一麵問道:“皇城使是誰?”


    這個官職出現於唐末,皇城司後來變成了宦官掌握的機構,主要負責皇城宮門的開閉、守衛的兵器甲胄管理等事,還有監督一些特殊官吏的職責……趙匡胤一黨留下來的家眷,就是這個衙門在管。


    在郭紹看來,皇城司類似於明代的廠衛(東廠、錦衣衛),但權力和規模顯然小得多,作用也不是很大。


    曹泰立刻就答道:“迴陛下,是宦官王忠。”


    郭紹又問:“他靠得住麽?”


    曹泰拜道:“先帝(柴榮)在時,王忠曾是先帝身邊得寵的宦官。後來先帝病重,此人暗中欲向皇後娘娘示好,還將先帝病重的消息悄悄從河北傳迴宮裏;不料此事被他的幹兒子王繼恩拿到把柄,後敗露於先帝跟前,王忠被打了個半死,險些喪命……後來陛下奉懿旨入宮,王忠被放出來便投奔皇後了,王繼恩……死了。”


    郭紹遂叫曹泰派人去召見王忠。


    不多久,來的是個白胖的宦官。郭紹忽然想起來了,淮南之戰時見過此人,確實曾是柴榮身邊的心腹宦官;不過他一個太監,先帝都死了不可能再效忠,不然也不會悄悄投奔皇後。


    這皇城裏有點權力的宦官,大多都投奔了符金盞。郭紹也隻能用他們,投奔符金盞的宦官畢竟是最靠得住的……宦官也得要才能,沒在皇宮磨練過多年的,猛一下提拔起來不中用的。


    王忠見了郭紹,受寵若驚在地上不斷磕頭。


    郭紹叫他起來,徑直說道:“我有事讓你辦。”


    王忠忙躬身道:“陛下盡管吩咐奴家,奴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郭紹道:“你掌管皇城司,下設一個內務局,從皇城宮門開閉等事裏獨立出來。內務局幹什麽事?看管趙匡胤等亂賊家眷,還有張永德你們肯定派了人監視罷?如果皇帝想查貪官,你們會派人暗查吧……幹這些事的人都劃歸內務局。”


    王忠忙道:“奴婢遵旨。”


    郭紹又道:“你們有現成的人組建內務局,現在我有兩件事。造甲坊那邊,一些官吏、大匠,你們安插人手在附近監視保護他們,注意監視查探工坊區附近的閑雜人等。


    第二件事,在開封府,著重東京城內,城門、東西市、客棧、酒肆茶樓、城廂,部署密探細作,監視那些可疑人員,一旦懷疑是來路不明的細作,可秘密逮|捕刑訊。”他沉吟片刻,又道,“若事涉官員、名士,不能輕舉妄動,必先奏報。”


    王忠拜道:“陛下恕罪,您可得給奴家王命……第二件事要很多人、也得花很多錢,奴家得向內侍省要錢。”


    郭紹看了一眼旁邊的宦官曹泰,這廝就是內侍省最大的宦官之一“內侍省監”,不過還有另一個監是楊士良。


    郭紹點頭答應了,心道這兩年自己連滅蜀、南唐兩大國,搶了數以千萬貫的財物送到內帑,還養不起一幫細作?(曆史上北宋也搶了無數的錢,不過杯酒釋兵權的時候估計花了不少,記得有一個故事裏石守信迴家看到了用整個屋子堆放的錢財,說了句有這麽多錢我還幹過屁啊,不如坐享富貴。)


    ……接著他又趕著召見了樞密使王樸。


    王樸走進書房後屋,叩拜之後立刻說道:“老臣正想求見陛下,剛收到黃判官(黃炳廉)急報,在黃河岸邊陸續發現了兩具屍體,是被挾持的孫坊頭和一個孩童的屍首,仵作驗屍後,這倆人是淹死的。


    黃判官猜測,渡口被官府嚴守之後,奸細慌不擇路強渡黃河,渡河時出現了諸如翻船一類的變故,淹死了倆人。另外還有細作三人以及一個姓盧的作坊雜工,沒有逮住。”


    郭紹聽罷頓時鬆了口氣,那個掌握造甲作坊構造的孫坊頭一死,趙匡胤想複製出作坊來,恐怕比較困難……但仍有風險,姓盧的匠人究竟懂多少?


    據奏報,盧匠人以前是在鍛造間幹活的人,那也是造甲術的關鍵所在;相比之下,傳動間的輪子和水車並不是關鍵技術,這個時代的人早就學會用水車作為動力了。造甲術能泄露到什麽程度,便要看那個沒落網的盧匠人掌握了多少工藝;如果一個悟性高又聰明的人,在裏麵幹了一段時間,可能把那些機械組件的原理和構造琢磨明白,畢竟並不複雜……當然若是個毫無上進心,一心隻知幹活拿工錢的人,肯定心裏很糊塗、而且低級工匠多是文盲,要說清楚構造就很難。


    “黃判官辦得好,王使君可派個人去嘉獎,要他繼續用心辦案,把剩下的人也逮捕歸案。”郭紹道。


    王樸拜道:“老臣領旨。”


    郭紹又道:“我召見王使君,還有另外一事。在樞密院分立一個官署,就叫……”


    郭紹心裏首先想到的當然是情報局,職能本來就是對外間諜機構,不過這種名字不倫不類、而且毫無保密性。他想了想便道:“就叫‘兵曹司’,主要職能是為了臥底、刺探敵國軍政,重點是遼國、北漢國。你舉薦個靠得住的人來組建這個官署,要謀劃長期臥底計劃和短期刺探計劃。”


    郭紹摩挲了一下額頭,又道:“這個官署要有機密性,經費預算無須向戶部、禦史台交代,直接從內侍省劃撥,用度經費也由內侍省知情。”


    王樸立刻就答應了。這事兒十分容易……一般情況下,要組建新衙門那是皆大歡喜的事,反之要裁撤官署和官吏才會有阻力。


    以前似乎從來沒有過這種專門的機構,最多臨時找人施展反間計等事;對外間諜主要就是來往的使節、客省使這些人。不過樞密院也多少有點經驗,王樸就派人暗查收集過南唐國一些大將重臣的情報,還錄為卷宗存了檔。


    郭紹又想,等京娘抽身了,若能參與可能也有好處。當年郭紹和趙匡胤鬥得正兇的時候,京娘組織眼線就幹得很好;郭紹還教過她怎麽把店鋪當作據點,怎麽偽造身份等這些事……樞密院的官吏不一定懂得什麽單線聯係、如何避免被突破後一網打盡這些組織形式,但京娘以前跟著郭紹是學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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