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泥濘難行,周軍將士疲憊不堪無法形成起有力的進攻壓力,雙方在數十步外一番弓箭交鋒,山坡上大片的周軍士兵漸漸潰退了。


    向拱看著上麵工事後的濃煙,以及周圍亂哄哄的連滾帶爬的士卒,無法斥責將士。大夥兒並不是神仙,道路狀況如此他不能怪人們作戰不力。


    戰鬥漸漸緩和、趨於消停。山坡上隻剩一些人扶著、抬著受傷的士卒漸漸往迴走。向拱轉頭對靜難軍節度使折德扆說道:“今日試探,沒法一蹴而就。此地蜀軍將領是何人?很有點能耐。”


    折德扆道:“蜀國焉有名將?”


    向拱道:“名將已無,人才還是有。此人挖溝設欄謹慎防禦毫不貪功,戰術呆板,但非常務實;部下士卒看不出有什麽非常之處,不過軍紀嚴明頗有章法。今日我等若是遇到虛有其表之人,抓住機會一鼓作氣拿下青泥嶺也未可知曉;但蜀軍這樣呆板防守,咱們反倒沒啥好辦法。”


    折德扆拜道:“向公言之有理。”


    ……向拱無可奈何,隻得率先軍下山嶺,在青泥嶺北紮下大營,等候餘下的大軍從兩路陸續前來。不多時,在中軍見到了剛到青泥嶺的前營監軍李穀,李穀監督各州縣運來了第一批糧草物資。


    於是向拱和部將一起,接待了李穀,一眾人在中軍大帳一番言談。


    向拱看向一個頭發花白的武將,此人叫王廷義,王景的長子……年紀比向拱大、看起來起碼五十幾了,但說起來向拱是先和王景認識、曾一起稱兄道弟並肩作戰;要是客氣起來論起關係,這王廷義應該叫向拱叔叔才對。


    這樣的話有點不好意思了,向拱才四十五歲而且人顯年輕,他便稱唿道:“王將軍,王侍中(王景)身體可好?”


    “家父已六十八歲了,身子倒還硬朗,不過長途跋涉有些吃不消,故派末將率秦州軍前來效命。”王廷義拜道。


    向拱點頭道:“王老節帥當年老當益壯,現在提起,我才醒悟老節帥已是高壽之年。”他沉吟片刻又道,“王家曾在鳳翔多年,又鎮守秦鳳諸州三年,在這邊應該結交的人多。我得請王將軍找一些熟悉蜀道的人來,重新整理一遍去往漢中的道路。”


    王廷義起身拜道:“末將領命。”


    李穀聽罷問道:“向將軍不攻青泥嶺?”


    向拱道:“走陳倉道過青泥嶺是最好走的路,當然還得試試;我隻不過想提前準備別的法子。”


    “向將軍預計多久能攻下青泥嶺?”李穀又問。


    “這……”向拱皺眉道,“我現在的打算,要先派人運石子、炭渣到嶺上鋪一條路;在靠近敵軍工事的地方構築防禦工事和營寨。然後可以逐次進攻。


    否則像前天那樣急於求成,將士到達戰陣已是疲憊不堪,無法攻破蜀軍陣線。”


    李穀不太高興,說道:“青泥嶺雖然道路難行,但蜀軍亦無大城可倚仗。咱們攻個山嶺要如此緩慢,何日能下漢中?向將軍應知,要從蜀道運糧運物山高路遠,兩萬大軍若在這荒郊野嶺太久,耗費巨大,我沒法向朝廷交代。”


    李穀是宰相,又是監軍;向拱麵色不虞,但也沒有發作。他沉聲道:“青泥嶺大量蜀軍的補給,最近的地方也隻能靠興州;蜀軍耗費也並不比咱們少。蜀軍若是這樣憑借氣候氣勢逐層死守,誰也沒辦法,那隻有拚國力了。”


    “若是如此,向將軍最好親自上書朝廷,敘述此間狀況。”李穀提醒道。


    ……此時青泥嶺上,一個又黑又矮的人正按劍站在藩籬後麵,遙指前方說道:“派人去前麵把坡上的箭矢都撿迴來,洗洗晾幹。把住人的草棚在後麵重新搭建,遠離工事。”


    部將領命而去。


    發號施令的蜀軍將領叫侯茂,不過人們背地裏一般稱他“猴子”,因為矮小的身材容易被人戲謔、而且不幸又姓侯。猴子本來是打算讀書科舉的,但做的文章被人罵狗屁不通,隻好繼承他父親的衣缽幹武將,靠熬資曆混到了興州防禦使的位置。半路出家武藝是完全不行,正是文不成武不就……自然不是什麽名將。


    侯茂在前方跋涉巡視了一番,迴到山嶺上的營寨,隻見更多的人正在運送材料修建簡陋房屋、搭建帳篷。山的背麵,無數的民夫彎腰緩慢地拉著大車,後麵還有人推。一輛四輪板車上裝滿了木料,不幸陷到了一個泥坑裏,前方一個渾身汙泥的民夫連拉帶爬地使著力,麻繩深深勒進了肩膀上的衣服裏,後麵幾個人上前幫忙推。


    “一二,起!一二,起……”帶著漢中口音的人吆喝著。崇山峻嶺中生存的人們,還是非常能吃苦耐勞。


    侯茂剛走到山頂,一眾人便紛紛彎腰拜道:“侯將軍……”


    “賀喜侯將軍首戰得勝,他日榮歸‘蓉城’,隻待鳳池誇。”一個文官客氣地說道。今天大夥兒對“猴子”有點另眼相看。


    侯茂反應並不熱情,哼了一聲便走,及至中軍,便對一個當他幕僚的親戚說道:“給我寫封信去漢中告急,要求人和物大量增援青泥嶺!”


    那親戚的個子卻比“猴子”高整整一個頭,納悶道:“咱們打了勝仗,不請功卻告急?”


    侯茂道:“蜀軍能擋住周軍首戰,隻因依靠地利;這邊路不好走,但不止一條路,戰線太長。等周朝大軍一到四方突進,咱們這點人很快就扛不住。”


    侯茂一口的成都口音,西川語氣比較軟;東川(重慶那一帶)口音較硬。他是川西本地人,不是後唐時期跟著孟家入蜀的那批遷徙者。


    “將軍何不守興州城?”一個小輩親戚提醒道。


    侯茂哼了一聲:“你要像別人罵的那樣,蜀人四麵環山不長見識?漢中的城堅,比河北、河東諸鎮何如?便是比南唐國壽州城何如,要看周軍將領再‘立軍令狀一月下興州’?”


    他轉頭對幕僚道:“寫清楚了咱們的狀況。蜀軍戰力完全不如周軍,決戰必敗!”


    幕僚道:“怕山南西道軍府不高興。”


    “等周軍奪取了漢中就高興了?”侯茂一張黑糙的臉十分難看,“青泥嶺一帶地形,道路難行、人煙稀少,補給作戰都十分不便;但周軍也不比咱們好過。守險不守城,就拚消耗,看誰耗得過誰;蜀國富庶,耗起來不比周朝差。


    但若依城決戰,靠得就是將士戰力,蜀軍麵對常年南征北戰的周軍,便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幾個人隻得一起說道:“但憑侯將軍做主。”侯茂在軍中沒什麽威望,這迴贏了一場,一時間倒讓諸將士認可了。


    青泥嶺上依舊一片爛泥,所有人像在泥濘裏打滾掙紮求生一樣。


    ……


    但成都卻是另外一番光景,花都蓉城,非浪得虛名。


    肥沃、濕潤的平原,已經收割完的水田白晃晃的,哪怕在冬季田野上也綠油油的種著不少蔬菜。數十年的太平,廣袤西部平原和各地丘陵山區的豐富物資運到成都,讓這座蜀國都城十分繁華富庶。絲竹管弦之聲日夜不息,古色古香的大街小巷人口稠密,販夫走卒在其中做著各式各樣的小吃,香味在冬季的街上一直飄蕩,叫人們垂涎欲滴。


    皇宮裏更是雕欄玉砌、畫棟明淨,南方連冬季都有不少花草樹木不會凋零,此時亦有蔥綠點綴其中,十分生動活潑;比起北方東京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但這陣子氣氛不太好。


    西北周軍兩路南下,動靜太大,孟昶早已獲悉此事。周朝恐嚇他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次好像是動真格的,大軍都調動過來了。孟昶震恐之下,便想積極應對……但一上朝就是扯皮,他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隻好采取最常規的法子,派大量軍隊北上增援;但各處將領人選又很扯皮,很多人舉薦,還有毛遂自薦的。


    孟昶這陣子好不容易從女人堆裏出來,花蕊夫人費氏抓住機會,再度勸他:“陛下應選賢任能,重賞將士,方可為長久之計。”


    孟昶現在憂懼之間,還是聽得進花蕊夫人的話,一時間態度也謙虛些了,問道:“如何選賢任能,朕怎麽知道誰忠誰奸?”


    費氏一口軟軟的成都蜀音,聲音並不清脆,但頗有些中音韻味:“陛下少花時間和那些女子、方士相處,多和文武大臣見麵,時間一久,就瞧得出來誰是什麽樣的人了。”


    “言之有理。”孟昶一本正經點頭道,“重賞將士怎麽賞?”


    費氏道:“天下諸國混戰不休,所有國君都以軍務為重,不斷加重稅賦以供養軍隊。陛下無須重賦,隻要把已經收到的財稅從文官弄臣向武將士卒偏斜,將士察陛下之心,自然用命。臣妾鬥膽進言,皇室重臣已經入蜀數十載,陛下仁治,蜀人心向往之;陛下不必再偏心,可以把一些大權放權給蜀中本地的能臣賢士。”


    孟昶全都接受,不住點頭。但花蕊夫人情知自己是歌妓出身,一個皇帝能把歌妓對軍國之事的議論真當迴事就怪了,便幽幽歎了一口氣。


    孟昶此時倒是很有熱情,躊躇滿誌道:“明日朕便上朝,用心治國,勵精圖治!”


    ……


    ……


    (最近兩天相親去了,因為見的那妹子挺好,所以有點上心,費了不少時間。欠的我會找時間補上,一共18章了。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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