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在信中說,那件“寶貝”可遇不可求,隻能請郭紹等待時機,過陣子會派孫大娘來迎接他。這女人,不僅矯情,還神神秘秘的。


    郭紹不知道這幾天陳府都發生了多少事,他有自己的事要忙。禁軍內部的腥風血雨已經過去,但仍需整合,郭紹幾天時間打的草稿都手寫了上萬字。沒有心思去理會陳夫人究竟做了什麽,隻是心裏偶爾對她的寶貝有些期待。


    郭紹埋頭潛心準備禁軍的謀劃草稿,太後這兩天在朝廷裏召見南唐國王室李煜這等不太要緊的事,他也完全沒去過問……南唐國暫時並不是最要緊的,其重要性要排到很後麵,反正他們無論怎麽折騰也不會馬上過長江打來。


    ……


    一直到八月中旬,郭紹都快把陳夫人的事忘了。


    中秋節前夕,東京各處已漸漸有了節日的氣氛。可天氣驟變,欲雨未雨,秋風肆虐。郭府門外的寬闊的長街上,一些燈籠都被吹落到了街上摔得稀巴爛,和落葉一起,景象顯得有些狼藉。


    今天傍晚時分,郭紹見到了孫大娘,這才想起前陣子那茬來,當下也沒推辭,準備好了車馬和孫大娘一道去陳府。在兵變前夕,郭紹能放心把家眷托付給陳佳麗,對她還是頗信任;結交了那麽長時間,陳佳麗是底細、是個怎樣的人,郭紹心裏有數。


    他穿了一身大團花紫色圓領,頭戴烏紗襆頭,準備去和陳夫人幽會。


    又到了那間古樸單調的廳堂,卻未見陳夫人,郭紹和京娘坐下喝了幾盞好茶,夜色已漸漸降臨。郭紹忽然發現,今天陳府上的人更少,幾乎沒見有奴婢。


    就在這時,孫大娘出來款款施禮:“郭將軍久候了,陳夫人請您移步,到後宅相見。”


    郭紹心裏微微有些激動,陳夫人才、色俱佳,身段更是世間少見的類型,又已經喪夫守寡;與她幽會似乎並無不妥……他的妻子符二妹也不會計較,反正又不是要納過門。陳夫人那麽矯情高傲的女人,想來平素也潔身自好。


    就在這時,孫大娘忽然伸手攔住京娘道:“這等場合,您和郭將軍一塊兒去,恐怕不太合適。”


    郭紹轉頭道:“沒事的,京娘在這等我。”


    “等多久?”京娘冷冷問。


    郭紹想了想:“我覺得你還是先迴去比較好,可能會比較久……”


    孫大娘忍著才沒笑出來。


    他便和孫大娘一起進了裏門,從走廊過兩道洞門,走了許久到了一道月洞門前。孫大娘低著頭道:“妾身隻能送郭將軍到此,您進去罷,裏麵整個院子……幾乎隻有一個人。您一定能見到她,她就是專門為郭將軍準備的禮物。”


    “哈!”郭紹爽朗笑了一聲,轉身跨進了門檻。


    就在這時,忽聞一陣琴聲,“鏜……玲玲……鏜、鏜……”一聲高一聲低反複單調地循環。


    側耳一聽郭紹頓時覺得很怪異。他不懂古代音律,連琴譜都不認識,但無論什麽音律都是人創造出來的,他不是完全不能欣賞。


    這琴聲根本不能叫做曲,沒有曲子會這麽簡單單調。而且手法相當重,郭紹仿佛看見琴師在拚命撥動琴弦,她的心情一定相當糾結,情緒十分強烈;而且她也一定是個非常熟悉精通琴瑟的人,哪怕在亂撥琴弦時,也能如此有節奏感。


    完全沒有花燭夜的溫柔祥和,連肆虐的秋風也增添了淒涼的氣氛。


    郭紹走到了亮著燈的門口,他歎了一氣,想走進去看是怎麽迴事。“嘎吱!”他掀開房門,頓時,單調琴聲的節奏越來越快了!


    裏麵垂著的半透明帷幔,被灌進來的一絲風吹拂得飄蕩搖曳。隻見裏麵一個女子的身影,若隱又現,在搖曳的紅燭中身影印在紗絲帷幔上,就像一幅寫意的畫卷。


    “夫人的心猶豫不決、充滿了煩惱。”郭紹抱拳道。


    “鏜!”最後一聲弦響,然後是顫音,弦斷了。裏麵的沒有說話,端坐著一動不動。


    她微微側首看了一下,一個清脆溫柔又帶著哀傷的聲音道:“你就是郭將軍罷!”郭紹一聽聲音就不是陳夫人,頓時愣了愣,答道:“是,在下郭紹。你……”


    “別提我的名字,我感到十分羞愧,無地自容!”裏麵的聲音冷冷道。


    郭紹沉吟片刻,說道:“陳夫人安排的事,我並未強求……我聽聞琴聲、口氣,你似乎是被迫的?若是如此,我絕無傷害你的意思,這便告辭。陳夫人那裏我知道怎麽說,你不必擔心。”


    “慢著!”裏麵的人顫聲道,“我何時說過自己不情願?”


    郭紹:“……”


    裏麵的人又道:“請郭將軍進帳,先見麵再說罷。”


    “恭敬不如從命,那便失禮了。”郭紹當下小心翼翼地掀開帷幔走進去,頓時就愣在那裏。


    隻見一個美豔秀麗異常的女子端莊地跪坐在琴案旁,那女子美得叫郭紹目瞪口呆。雲鬢烏黑,清純的臉龐秀麗溫柔,明眸如水、唇紅膚白,五官精致,亮麗到無一處不美……叫人想起了江南的煙雨婉約,婉約裏帶著些許哀愁,可憐又可愛。她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叫人心生敬意而不敢褻瀆,因為氣質如此端莊高貴。


    但這樣端莊高貴的氣質下,衣衫卻分外單薄,好似是故意穿成這樣的。輕柔的淺紅上衣、素白裙子都是輕紗料子,幾乎是半透明,連裏麵的胸衣都看得見。胸脯結實挺拔,形狀姣好高高地撐起衣衫料子,腰身纖細柔韌,身材有張力卻沒有一絲贅肉,有點像陳佳麗的練舞身材……雪白柔軟中帶著骨力。


    那身材叫人血脈僨張,但最美的還是鎖骨,就好像溫柔中的骨力靈魂,鎖骨下方豐腴雪白的溫柔弧度更加襯托了那美好的力道。


    單從姿色美貌,郭紹覺得這個女子根本不輸符家姐妹……不過因為類型全然不同,所以不好比較。


    女子氣質上少了一些符金盞的霸氣和從容,但似乎是一類人,出身一定很高貴,才會有這等莊重的氣質,看她的脖子、背、神色,所表現出來的氣質,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所具備的華貴。


    國色天香、人間罕見!


    郭紹今天又多長了一次見識,他原本以為這世上前後五百年可能都沒有人能比得上符家姐妹的姿色了,今天再次見到奇跡。


    女子起身,雙手抱於腰側,款款施禮道:“妾身這廂有禮了。”


    “你……”郭紹的臉已經僵了,“你是周娥皇!”


    周憲眉頭微蹙,低頭,麵有羞恥之意。但沒有反駁,郭紹知道自己猜對了。陳佳麗和南唐國周家有點親戚關係,加上這麽豔麗有氣質的絕色不是什麽時候都能有的,郭紹用腳趾頭都能去猜“大周後”。


    她幽幽說道:“請郭將軍上坐。”


    郭紹見琴案旁邊有個蒲團,便跪坐了下來。這屋子裏地板是木頭的、還鋪著地毯,看起來古色古香,裝飾得很複秦漢之風。


    陳佳麗本事挺大,竟然把周憲弄得過來。


    “夫人怎會在此?”郭紹問道。周憲現在還不是“大周後”,郭紹尋思她已經成親;李煜還不是南唐國主,南唐國主也放棄了帝號。於是稱唿夫人應該算比較妥當的。


    周憲道:“南唐國內亂,妾身與夫君到東京避禍。郭將軍不知道麽?”


    大概聽說了南方內亂的事,但郭紹沒有過問具體的事件,他便道:“略有耳聞……卻不知夫人何故在此與我見麵?”


    周憲臉色微微一變,咬了咬貝齒道:“明人不說暗話,我希望郭將軍能在大周太後麵前美言幾句,叫朝廷不要傷我的夫君的性命。李弘驥心狠手辣,野心很大,大周朝廷若承認他為國主,對大周有害無益;而我夫君品行忠厚,能與大周和睦相處。李弘驥要送一百萬貫錢,隻要我的夫君能做南唐國主,同樣能兌現進貢……還有……還有其它的東西報答郭將軍。”


    郭紹對具體的事、什麽一百萬貫錢聽得是一頭霧水,因為最近他沒有理會政事。但他已經聽明白周憲所言的交易了。那李煜真尼瑪豔福不淺,有周娥皇這麽好的老婆!還舍得拿出來桃|色賄|賂?真替周娥皇不值!


    若誰敢拿符二妹談判,郭紹肯定舉國之力進行戰爭,直到滅國為止,不服那口屈辱的惡氣。


    “李……令夫知道咱們這件事麽?”郭紹問道。


    周憲臉色一紅,幽幽道:“請郭將軍保守秘密,不要說出去……”


    周憲臉色又一冷:“你不能把我掠走,否則我隻有死……”


    “不必說了,我保證不會違背你的意願。”郭紹說道,“夫人之姿著實叫人難以自持,我想任何男人見了夫人也會有據為己有之心。但若強行留你在東京,這樣做會傷害你。”


    周憲愣愣道:“傷害我?”


    郭紹道:“對,佳人是不該被傷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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