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笛的一句話,惹得李二原本邁出的步子停在半空,他頓了頓,將雙足放在地上,緩緩轉過身子來看向她,用那一貫的冰冷沙啞問道:“娘娘要問李二什麽?”


    將小七和寶月打發了,聞笛指了指旁邊的石凳,聲音極細又帶著輕柔:“李二……坐吧。”


    “娘娘,不可,於理不合。”李二低了頭,直接拒絕了她,“娘娘若是想要問什麽,隻管問便好,李二答應娘娘,定然知無不言。隻是,求娘娘不要如此客氣,這會折煞了李二的。”


    聞笛猛然警覺,他說得是,雖然二人曾數度經曆過生死,但畢竟是主仆。她雖心裏將他當成“朋友”,然而礙於身份,若是此舉被有心人看到,隻怕會加重誤會,此事的確是她欠考慮了。


    “李二,你說得是,此事是本宮考慮欠妥了。”聞笛點了點頭,輕聲道,同時袍袖裏的手暗暗緊了緊握著的玉笛。


    李二又朝前走了兩步,站在她身前三步開外的地方,垂首等著她繼續說話。身姿挺拔如他,在月色下竟然給人一種高貴神聖的感覺。


    聞笛微微抬首,想了想才輕啟朱唇道:“李二,今日我同王爺進宮,參加了陛下的壽宴。”


    此事李二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不止知道,還默默地跟了去。作為王爺身邊的暗衛,他們四個人除非是有特殊任務,其餘的時間幾乎都是如影隨形,因此發生了什麽事,他是知道的。


    聞笛見他不語,便繼續道:“本宮是第一次進那皇家紫禁,雖說金碧輝煌,卻也莊-嚴-肅-穆,給人一種肅然起敬之感。隻是今日王爺的反應卻令本宮覺得有些不解,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本宮一個答案。”


    李二早就知道這位側妃娘娘心思細密,善於觀察,聽她開門見山地問了,便點頭道:“娘娘請問。”


    聞笛輕輕抿了抿唇道:“王爺是陛下的十七皇子,按枉聞王朝的律法,自小應當是養在宮裏,待成年後才會出宮,另外住在王府的。王宮對他而言,應當是‘家’才對,怎的王爺給我的感覺不似是迴家探親,倒想是在忍受折磨呢?”


    李二聞言,心頭微微一震,聞側妃果然是觀察入微,這點都看出來了。王爺平日進宮,來去匆匆,常人是不會發現異常的,但是這位側妃,僅僅是陪著進了一次宮而已,竟然被她發現了。


    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長長吐出後,李二迴道:“娘娘有所不知,王爺其實,並非自小便養在宮裏的。”


    聞笛聽了,微微一驚,並非從小養在宮裏,難道這尉遲錦程是宮外長大的孩子不成?


    知道她會做此等反應,李二接著說道:“王爺在六歲之前,是跟在生母文妃身邊長大的。隻是,出了些事情,所以,他在六歲的時候,被當時朝中統握兵權的黃閔龍將軍帶走,跟著他學習文韜武略,之後又上陣殺敵,建功立業,才成就了今日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十七王爺的。”


    “黃將軍?原來如此。”聽李二這麽說,聞笛腦中的疑問便被解了一些,她輕輕點著頭,垂眸思考著。


    李二見狀,故意裝作不解般問道:“側妃娘娘莫非是想通了什麽事情?”


    聞笛朝他笑了笑,點頭道:“實不相瞞,本宮今日在禦花園裏見到了那位黃將軍。”


    當下,聞笛便將尉遲錦程見了暗號匆匆離去,以及她陪著皇上散步,卻遇到兩人在禦花園裏說話的事情對李二做了一個簡要的說明。


    “隻是,本宮有一件事還是不明白。”說到這裏,聞笛看向李二,“皇上對於一個鎮守邊關又手握重兵的將軍應當是極為信任才對,又或者是帶著忌憚,可是我觀察陛下對黃將軍卻是不然。陛下對他的態度簡直是厭惡!李二,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聽她這麽問,李二暗暗抿了抿唇,目光柔和地看著她,沙啞的嗓音也帶著溫柔道:“娘娘,既然您和王爺的緣分是早就注定的,那麽還請聽李二一句勸。王爺曾經承諾過娘娘,可以在王府裏做一個幸福快樂的小女人,娘娘又何必想要知道這些事情,徒增一些煩惱呢?”


    “可是,本宮不僅僅是王爺的側妃,本宮還是他的……”聞笛話說到一半,卻被李二上前以手指點在唇上,止了說話。


    他的指尖微涼,她的唇畔灼熱,這一涼一熱接觸間竟然沒來由地將心帶得悸動起來。


    “娘娘,有些話可說,有些事可做;有些話不可說卻可想,有些事卻連想都不可以。這是李二對娘娘的忠告,請娘娘一定要牢牢記住。”李二抵著心口的悸動,將手指緩緩從聞笛唇邊撤迴來。


    然後,他迴到之前的三步之外,垂手而立,等待她的反應。


    他的微涼讓她瞬間變得冷靜了許多,那句話她是聽懂了的。王府深宅,哪裏不充滿陰謀欺騙,皇宮大內,哪裏不充斥血淚廝殺?他說得對,她不能夠因為信任他,就將全部的想法都說出來,將全部的問題都問出來。這樣會給他和自己都帶來麻煩。


    “娘娘,您是聰明人,李二奉命一直會陪在娘娘身邊保護您。所以請娘娘一定要萬分注意,今日之事,哪說哪了,自然法不傳六耳。隻是今後還望娘娘不可再輕易於人前提起,以免恆生事端。”見她已經想明白了個中關係,李二再度開口道。


    聞笛重重唿了口氣,點頭道:“李二,謝謝你的提醒,這話,本宮記下了。”


    李二點點頭,複又開口道:“娘娘,夜晚更深露重,在外麵久了,難免傷了身子。娘娘重傷初愈,還需謹慎調理,還是盡早迴房安歇吧。”


    聞笛聽後,點了點頭,在他轉身的一刹那,捕捉到麵具後的那雙眼睛,對她流露的那抹曖昧不明的光。然後目送他如一隻黑色的魅影,抬腳騰空而去。


    “今日君予妾花,他日君心變化,難知君意妾妄語,妾意淺顯君不知。”拿著手裏那支花,聞笛深深歎了口氣,將它輕輕一拋,頭也不迴地進了屋。


    那花兒順著夜色,在半空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度,輕輕落在院內的花圃裏,融進那香豔之中,化為暗夜的一抹色彩。


    卻說尉遲錦程和黃將軍在府邸談至深夜,眼見子時將至,黃將軍起身道:“王爺,時辰不早了,老臣該啟程了。”


    “黃將軍!”尉遲錦程起身,手掌向前伸了伸,卻是欲言又止。


    “老臣該迴去準備一下,稍後便迴邊關,王爺保重,切莫相送。”黃將軍起身,雙手抱拳,躬身行禮,生生止住尉遲錦程的動作。


    他的眼中飽含了對這位枉聞王朝紅極一時的王爺滿滿的不舍和關愛,如看自己的兒子。他一生沒有子嗣,尉遲錦程是唯一跟在他身邊長大的後輩,又同他一起出生入死,建立過赫赫功勳,如今匆匆一麵又要分別,眼裏的憂傷可想而知。


    而尉遲錦程也是如此,他雖素來冷情,對這位黃將軍卻不然。不光是因為他在他六歲那年走進了他的生活,更因為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皆是這位將軍給予的。他如師如父,將全部的關愛都給了他,尉遲錦程的心裏,甚至覺得他比尉遲龍成還要親近。


    如今,黃將軍即將遠赴邊關,尉遲錦程則要繼續留守京城,這一別又是不知何日再見。


    “將軍,保重!”尉遲錦程抿著唇,雙手握在黃將軍緊握的拳頭上,用力攥緊,似是要將自己的不舍通過手掌的接觸,傳遞給他知道。


    “王爺,保重!”黃將軍那帶著皺紋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這位他親自培養出來的王爺,無論文韜武略均是佼佼者,他感到十分欣慰。


    二人結伴從書房出來,尉遲錦程一直將他送到大門外,看他上了馬車才迴轉。正想迴房,迎麵卻和一個藍衣女子遇到。


    “藍清淺見過王爺,王爺吉祥。”女子見了他連忙下拜行禮,連同身邊的丫頭齊齊跪下,聲音裏滿是恭敬,還帶著些許懼怕。


    尉遲錦程原本略帶別愁的臉立刻變得毫無表情,他俯視著藍清淺,冷冷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藍清淺的小身子微微一顫,似是被他冰冷的語氣嚇到了,趕緊迴答道:“我……清淺晚上路過這裏,見王爺這還點著燈,心裏擔心王爺的身子,所以親手燉了些參湯,送來給王爺提神。”


    尉遲錦程聞言,鼻中發出一聲輕嗤,不屑道:“路過?現在已經將近子時,這麽晚不睡覺,你來此做什麽?”


    藍清淺縮了縮脖子,輕聲道:“王爺,清淺真的是擔心王爺的身子,所以才去燉了參湯探望,真的並無他意!”


    她還沒有說完,手臂便被尉遲錦程猛地抓住,一把提起,嚇得她嬌唿一聲,立刻花容失色。


    “你來我十七王府,到底有何目的?”尉遲錦程厲目看著她,聲音如同萬年寒冰,“如果你不照實講,本王絕對不會讓你好受!”


    藍清淺一雙大眼無辜地望著他,眼中水霧朦朧,忽而表情變得極其嫵媚,她輕輕嬌吟了一聲,抬起手臂,用那條藍色的披帛輕輕掃過尉遲錦程的口鼻,嬌聲細語地說道:


    “王爺,您的府上美嬌娘無數,難道真的不清楚清淺夜半前來,意欲何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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