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夢一通鬥轉蛇行的逃跑當真是起了效果,隻是如此,不僅柳夏青沒有追上許相夢,許相夢自己更是累得大氣喘不過,幾條街下來,她幾乎隻有出的氣沒了進的氣。


    最後,許相夢孤注一擲,選擇跑進大路邊上的一條死胡同,她四肢一軟癱坐倒在地,僅剩的一絲力氣隻用來祈禱上天:老天爺,她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或許上天就是喜歡跟許開玩笑,他讓柳夏青當著許相夢的麵在巷子口一掠而過,讓疲憊至極的許相夢感受到一刹那的希望。可同時,老天卻也不虧待柳夏青,她本已跑過巷子,卻隱約有餘光瞥見許相夢的感覺。


    柳夏青折迴,許相夢看著柳夏青站在巷子口,急促跳動的心一下就死了。


    “我說柳大小姐,你為什麽一定要纏著我不放呢?”許相夢一臉的生無可戀。


    “我這不是纏著你,我就是想謝謝你對我們家以及我們家酒樓如此上心,因為這次劣質食材案,我爹可是好好整頓了酒樓內外一番,這一查,可是發現了許多方麵的紕漏,我爹還說……”


    柳夏青對許相夢的褒獎,許相夢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漸漸喘穩了氣,便扶著牆起來,很不耐煩地打斷柳夏青的話說道:“行了行了,柳大小姐,查案為名做主那是我作為知縣大人的職責,並不是為了大小姐你,所以你也不用太感激本大人我。”


    許相夢往巷子外走,柳夏青依舊緊跟著。


    “那大人還真是個一視同仁的好官。”


    “不必拍我馬屁,我可不吃這一套。”許相夢絲毫不留情。


    “我是真心誇你的,本小姐可從來不隨便誇獎誰。”


    “喲,那我真是太榮幸了,隻是,柳大小姐的誇獎,我實在擔當不起呀!”


    “當得起當得起!”柳夏青說著話還扶住了許相夢的胳膊。


    被柳夏青碰到的那一刻,許相夢整個人立馬僵了住,二人站在巷子口,許相夢歪過頭盯著柳夏青,一臉的哀怨。


    “我說柳大小姐,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理由,解釋一下你為什麽死纏著我不放啊?”


    “這……這……大人覺得為何一個女子會有事沒事跟著一個男子?跟他在一起會開心,就算吵架也開心,被冷落甚至被嫌棄也不願意離去,他不在身邊就會想念,愁容滿麵,可隻要一見到他,所有的憂愁煩惱就會一掃而空,看到他跟別的女子走的近,會吃醋,會嫉妒,大人覺得這會是怎樣一迴事?”


    柳夏青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讓許相夢想起自己,她對夜央的感覺不正是如此,相處時,酸甜苦辣都是幸福,不見時,時時刻刻總會想起。


    “這還用說嘛,那個女的肯定是喜歡上那個男人了。”


    許相夢說得目光失神,想起夜央,她當真不知自己是愁是喜,對於許相夢而言,夜央是她的喜,亦是她的愁。


    “大人既然都知道,那還問……”柳夏青說得一臉羞臊。


    “隻是,那個男人不一定喜歡那個女人。”


    許相夢一句話冷了自己的心,她邁步走遠,柳夏青卻愣在原地,許相夢說給自己聽的話被柳夏青聽了去,變成了許相夢給她的迴應。


    許相夢穿行在行人如流水的街道,卻一切都不在她眼中,所有吵鬧聲響絕然於耳。她從不曾如今日一般敏感地感受到夜央對她的冷落,以前的冷漠算是固有冷漠,而今日,是刻意躲避。


    “我惹夜師爺煩了?我被他嫌棄了?”


    許相夢眉宇之間的落寞感越發濃鬱,腦袋都耷拉下,整個一副心情低落,垂頭喪氣模樣。


    許相夢一刹那心慌意亂,她迷惑,她不解,她糊塗,昨日明明還和夜師爺還有寧兒一起玩得很開心,那個花環的迴憶難道隻是她的想象嗎?那個危急時刻總能保護她的夜師爺莫非也是她的幻想嗎?


    許相夢腦海裏不禁泛濫起兒時的記憶,模糊的畫麵,漫天落葉紛飛的季節,小而狼狽的許相夢一個人走在黃昏的街頭,她淚流滿麵,腳步急亂,像是在尋找什麽人,卻尋不見。


    兒時的迴憶早已模糊不清,可心中的悲思卻蕩漾心上,許相夢似是突然幻化為兒時的那個小女孩,四圍的一切,陌生而可怕。


    “夜師爺,你在哪兒?夜師爺,你在哪兒?夜師爺……”許相夢瞬間被悲傷牽動,淚如雨下。


    無數個擦肩,一路兩頭,多少人就此陌路,便有多少人曾經如此相遇。


    許相夢的眼淚,落下得毫無知覺,她被悲傷淹沒的情緒,瞬間化作一灘死水。


    斷層的迴憶裏,小小許相夢最終牽到她父親的大手,躺在她父親溫暖的懷抱中,那是唯一一次,父愛的溫暖。


    記憶崩落再崩落,她的眼淚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驀然之間,行人依舊,許相夢前方卻有一個人為她停留。從雙腳往上,那種越發熟悉的感覺。終於,許相夢的目光爬上了那張冷峻的臉龐,是夜央。


    “夜師爺!”


    那一刻那一瞬,許相夢的腦子完全是一片空白,她不假思索地往夜央奔去,夜央便是她在人群中苦苦尋找之人,是她外表的堅硬之下,心底最柔弱之處的依賴。


    許相夢狠狠栽進夜央的懷裏,緊緊抱住夜央,眼中的淚也於那一刻盡落。那一刹的撞擊,夜央身上被許相夢撞痛,心中卻更是驀然疼痛。


    “大人,你怎麽了?”夜央一時間手足無措。


    “夜師爺,我找不到你!”


    許相夢這一句話就如尖刺一般紮進夜央的心中。許相夢找夜央,她找不到他。


    “大人,我在。”夜央情不自禁用雙臂攬住許相夢的身體,緊緊擁著。


    “夜師爺,你是不是躲著我,是不是覺得我煩著你,是不是嫌棄我?”


    此刻的許相夢,蜷靠在夜央胸膛上,潤濕的眼眶的臉頰,看著就像個被拋棄的孩子一樣無助,惹人憐惜。


    夜央意識到許相夢說這些話的意識,確實,昨日那事,夜央雖然並沒有耿耿於懷,卻免不了心存一絲芥蒂,今日,他確有對許相夢刻意逃避,疏離,隻是不料許相夢如此敏感,更無法猜測她的反應竟是如此出乎意料的大而反常。


    “大人,對不起。”夜央抬手撫摸到許相夢的腦袋,寬厚溫暖的掌心是最好的安慰。


    時間流逝如斯,人世間,遇時急,或為某一人止步,或終究成了陌路人。


    街上隨處一間小飯館,許相夢一手托著飯碗,一手握著筷子,滿桌盡是她喜歡的菜,可她卻沒有下筷子,反而是一臉呆愣,一臉呆愣著注視著坐在她旁邊,吃相高雅如舊的夜央。


    “大人怎麽了,飯菜不和胃口嗎?”夜央抬頭問道。


    “沒有啊,很香!”


    許相夢乍一下迴神,什麽都沒顧及就將筷子伸到菜上,又一頓止,許相夢嘴角一咧尷尬的笑容,原是她將筷子拿反了。許相夢趕緊將筷子轉正,卻又一手抓住了油膩膩的筷子一頭。


    許相夢不由得鬆了手,張來油膩的手掌,心裏默默怨著這慌亂無措,盡顯愚拙的自己。


    “許相夢,你能不能不要自亂陣腳,不就是抱了夜師爺一下嘛,又不是沒抱過,當著她麵哭了又怎麽樣,之前也有過。”許相夢想如此撫平自己起伏的心緒,卻終究失敗,心裏歎道:“可是,剛才是在大街上,大街上,大街上,這麽多人,這麽多人,這麽多人!”


    許相夢幾欲奔潰,反複說著沒完沒了。她不由得抬手往額頭上搭,如此下去,下一刻就該是許相夢一臉油。


    許相夢一臉的哀怨在被夜央一把抓住手腕那一刻消散,她轉過頭一看夜央,雙眼不由使喚地眨著,心虛之感顯而易見。


    “大人……”


    “啊?”


    許相夢還是沒有感知到她的一手油,直到夜央抓著她的手攤在他自己麵前,用帕子輕輕拭去她掌心的油漬。又是熟悉的情形,那日,夜央拭去許相夢嘴角的油漬,給了她乍然心動的感覺,而今日,是情意綿綿的感覺。


    夜央擦淨也放開了許相夢,她卻保持那個姿勢,就像是化作了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大人。”


    夜央一聲喚招迴了許相夢飛出十萬八千裏的心魂神魄,她“嗖”地收迴手來。心亂如麻,許相夢又是抓臉又是遮眼,此時此刻麵對夜央,她隻有全人全心的羞怯。


    “夜師爺,我有些事要跟你說清楚一下。”許相夢聲音都不敢出太大。


    “大人想說什麽?”夜央放下筷子,一副要認真聽許相夢說話的模樣。


    “就是剛剛,我好像有些失態,但我做的一切都沒有別的什麽意思的,我隻是因為,因為……”許相夢絞盡腦汁想想出一個毫無破綻,能使夜央信服的理由,“因為我一個人待在縣衙裏害怕,都怪那個祁捕快把那幾個盜案犯說得那麽可怕,害得我嚇破了膽,才,才……”許相夢根本編不出完整的謊話來。


    “大人,是我的錯,不應該把你一個人留在縣衙,還有……”


    夜央迴想起昨夜在許相夢的房間裏,他朝許相夢伸去的手終究在半途遲疑而收迴,他拾起地上的衣裳,將被子和衣裳恢複原狀。


    “我以後再也不會懷疑大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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