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消入夜,許相夢靜靜躺在床上,房內的燭火微微暈亮,發出柔和溫暖,催人入眠的光。


    許相夢差點都要睡著了,卻忽地吹來一陣風,窗戶“啪啪”兩響被吹開。許相夢乍地被嚇了個清醒。


    “唉!”


    許相夢歎著起來走到窗前,本隻想關過窗戶,卻一眼便看見了可客棧不遠處那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由那傳來入了她耳的聲音更是叫她血脈賁張。


    許相夢的眼裏突然迸出光亮,雙腿完全不受控製,也絲毫不覺疼痛,飛一般破門衝下了樓。


    果然,那是一個塞滿了賭徒的賭莊,許相夢自小出入的地方。一刻不待,許相夢如弦上之箭,一發不可收拾,衝進去就像迴到家鄉一樣興奮。


    許相夢每每進了賭莊就會失去所有理智,即便跟著父親從小輸到大,每次輸個精光,被人追債就要發誓此生不會再賭,卻還是死性不改,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轍,反複輪迴。


    幾年前,父親病死,他臨終前耿耿於懷的還是自己一生逢賭必輸。父親抱憾而終,許相夢“子承父業”,依舊做一個賭徒混跡江湖,肆意放蕩自己的一生。


    賭莊內的嘈雜在許相夢聽來才是真享受,她躋身占據了一個最好的位置,便掏出錢來下注。


    一開始是小錢碎銀子,輸了不過是一聲歎氣一聲罵,可越輸許相夢便越發不冷靜,越輸便越想迴本,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許相夢的理智已完全被就未犯賭癮吞噬,賭到大半夜,她不僅僅輸光了錢袋裏所有的錢,還在賭莊的名下按手印借了大把大把銀子。


    賭莊老板見她衣著打扮不俗,便也三番五次借錢於他。


    白花花的銀子,血色鮮紅的指印,許相夢完全不曾顧及,在一張張欠條上按下紅指印,在賭桌上輸了一次又一次,敗績連連。


    由始至終未贏一局,許相夢終於泄氣了,且腳上的傷也因站立太久而隱隱作痛。許相夢便拖著一條腿挪到一邊的凳子上坐下。


    “今日這什麽破運氣,難道老子真的這輩子都無法擺脫逢賭必輸的命運嗎?”許相夢仰頭哀歎道。


    賭莊的老板帶著兩個打手向許相夢走來,臉上帶著假意的笑容,手上厚厚一遝紙,全是許相夢今夜的借條,三人一牆將許圍得無路可逃。


    “這位公子,玩開心了,那煩請你把這賬清一下。”老板將那遝借條砸在許相夢懷裏。


    許相夢拿起那遝紙翻看,嘴裏念道:“五兩,十兩,五十兩……二百兩……”


    許相夢越念越覺得不可思議,心裏也越發恐懼,瞪大了眼睛計算著所有的債款。


    “公子不用算了,總共是三千二百一十兩。”


    “三千二百一十!”許相夢乍一下從凳子上蹦起來。


    “沒錯,就是三千二百一十兩,賭莊的規矩是一日翻倍,現已過了子時,公子昨夜所借的一千六百零五兩翻倍,正是三千二百一十兩。”


    “老板你這是拿我當新手訛呢,你這翻倍滾的利息是要吃人吧!”許相夢道。


    “這就是我們的規矩,公子若是來這之前沒有打聽清楚,也怨不著我們,並且你若是給不出錢來,就更不要怨我們手下不留情了!”賭莊老板說道。


    許相夢一臉僵硬,腦子裏隻記得自己不停地輸光,不停地借銀子,不停地按手印,完全沒在意自己到底借了多少,難道自己真的借了這麽個龐大的數字?再加上這萬惡翻倍製,這錢自己要如何才能拿得出手呀,根本就是絕無可能的事兒!


    一如既往,瘋狂過後的懊悔侵襲許相夢的全人全心。


    “許相夢,為什麽你每次都是這樣?這下看要怎麽辦,從老天爺那討了這麽多條命,賒了那麽多手腳,這次,看你能不能完完整整地走出這賭莊。”許相夢在心裏哀怨懊喪道。


    “這位公子該不會是沒錢還吧?”


    老板立馬變了臉色,兩邊的兩個打手也舉起又大又硬的拳頭。見此情形,許相夢心裏不禁一慌顫:這要是挨上一拳,還不得殘疾一生呀,保不定小命也要丟!


    許相夢深深舒了一口氣,強撐著一副淡然的模樣,迴道:“老板不必擔心,我既然敢來玩,又怎麽可能沒錢還債呢,我就住在對麵不遠的客棧,還請老板讓我去取錢來。”


    許相夢說罷便推開賭莊老板往門出去,豈料一個打手一手捏住了她的整個肩膀,她便完全動彈不得。


    “我們跟你一起去。”老板說著走上來,一把奪過她手裏的借條揣進自己懷裏。


    許相夢在前麵走著,心裏迫急,雙腿發軟,哆嗦不止,賭莊老板和打手們緊跟著。眼看著就要走到客棧了,許相夢心裏還是慌亂不知所措,難道要把夜央也牽扯進來?他會不會一氣之下幫著賭莊的人把自己打死呢?


    許相夢心裏恐懼不已,沒辦法的辦法,還是就此跑路吧!想罷,許相夢即可便撒開腿開始跑,無法顧及腿上的傷,拚了命地往前跑。


    “追!”


    許相夢可以不顧及腳傷,可腳傷卻拖累著她。還沒跑多少遠,許相夢便被打手厚重有力的手拽住了手臂,完全無法擺脫。


    “老天爺,我的小命難道就要這樣結束了嗎?”許相夢在心裏哭喊道。


    賭莊老板走了上來,一副兇惡之像。這種場景不是許相夢第一次麵對,但此次,她居然覺得恐懼非常,她一直怕死,可每次都抱著必死的決心死裏逃生。而這次,她不想死。


    “夜師爺,救我!”許相夢拚盡了全身的力氣呐喊道。


    許相夢的唿救聲穿破窗戶進入了夜央耳中,夜央心裏一驚從床上跳下,不假思索便衝去許相夢的房間。


    空無一人的房間,燭火漸暗,夜央從敞開的窗戶裏看到不遠處,賭莊老板一拳捶在許相夢肚子上。


    那一拳狠狠打在許相夢身,卻像痛在夜央心上,他迫急絲毫不緩,跳窗而出,踏過屋簷往許相夢飛去。


    得了賭莊老板的命令,打手抬起拳頭便朝許相夢胸口揮去。剛才老板那一拳的痛意未盡,許相夢死死盯著打手的拳頭,還未打在自己身上,她卻仿佛已經感受到了那種胸骨被一拳震碎的疼痛。


    那一拳揮到離許相夢胸前隻一寸的距離,驀地停了,力道還在手臂上顫抖著,隻見一隻手死死握在那腕上,許相夢滿心滿目的驚恐在看見夜央那一瞬間化作驚詫不已。


    夜央一手拽開打手的手臂甩開,狠狠便是一腳踹上他的胸口,那一腳的由怒而生的極大威力看得許相夢一臉難以置信。


    打手被踹飛了出去,許相夢也順勢往後一倒,她早已嚇得沒了魂魄,迴過神來時,已被夜央攬進懷裏。


    “大人沒事吧?”夜央緊緊環著許相夢的肩膀,她卻像失去了語言一般注視著夜央。


    “好啊,還有幫手,把他們倆都抓了,給我上!”賭莊老板怒道。


    兩個打手齊上,兇神惡煞,但夜央氣勢上絲毫沒有處於弱勢的感覺,他將許相夢推到身後,以一敵二。


    許相夢傻愣在那看著夜央對付兩個打手,拳腳之間,閃避之間,她才知道原來夜央功夫不弱,甚至,對抗兩個高大兇猛的打手輕而易舉,三兩招,兩個打手便都被打趴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賭莊老板見情勢不對,便想逃跑迴賭莊,卻不料才轉身就被夜央一把抓住了。


    賭莊老板驚恐一臉轉身,夜央一看見他的臉便想起他打許相夢的那一拳,怒由心生,夜央一拳直中他的臉,將他掀翻在地。


    那一記重拳撼清醒了一旁的許相夢,她乍一下跑到賭莊老板身邊,擼起袖子對他一頓胖揍。


    “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老子去你破賭莊是給你麵子,你還敢訛我,不知好歹向我討債,讓你嚐嚐老子無敵鐵拳的滋味!”


    許相夢對著賭莊老板一陣拳打腳踢,直到踢出了腳踝有瘀傷的那腿,才狠狠受了疼摔坐地上。


    “啊!”許相夢扶著腳痛喊道。


    “大人你沒事吧?”


    “用力太猛了!”許相夢一臉痛苦迴道。


    夜央在許相夢身邊蹲下,查看她的傷處,二人隻注意彼此之時,竟不知賭莊老板偷偷溜走,更不料他居然還領著十幾個兇狠強壯打手從賭莊裏衝了出來。


    “就是他們,把他們給我抓起來!”


    一群人朝著許相夢和夜央衝來,氣勢洶洶,個個兇神惡煞。


    “夜師爺,我們快跑!”許相夢扶著地爬起來,慌裏慌張說道。


    二人還沒走幾步,許相夢便腿一軟往前一撲,若不是夜央扶著,定是要栽一大跟頭了。


    賭場的人眼看著就要追上來,而許相夢這腳是絲毫也不能動了。根本不及思慮,夜央便一把抱起許相夢逃跑。


    許相夢抱著夜央,雙目注視不掩情思,她似乎終於知道了自己為何不想死,又為何變軟弱了,因為夜央,就是她的留戀,也是她可以不再堅硬的緣由。


    許相夢忽然覺得好累,眼皮沉重得垂閉上,或許是夜央的懷抱太溫暖,他給的安全感太充裕,許相夢漸漸聽不見追及的腳步和喊聲,靠在夜央懷裏便睡了。


    夢裏幾近無聲,許相夢靜靜蜷躺在一片柔軟草地上,遠處風中走來一位俊美的男子,他每一步踩在草地上,就綻放了一地五顏六色的小花,直到他停在許相夢身旁,月光映照他的臉龐,他的笑,靜冷如月色,皎冷似月光。


    許相夢乍一下從夢裏醒來,這才發現周邊是涼夜的鎮外,長滿如夢裏那樣柔軟的矮草。


    許相夢稍稍一抬頭活動有些僵硬的脖子,卻發現不過距自己幾寸而外的夢中的男子,他閉目而眠,許相夢不禁凝望他的前額,鼻梁,雙唇,下巴。


    原來,他的睡相並不太冷,隻是平靜。原來,他將自己挽在懷裏,讓自己靠著他的胸口,原來,夢裏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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