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夢越發覺得自己這無休止的迴憶像是死前征兆,迴光返照那一刻的留戀世間,留戀不舍之人,美好迴憶。


    “許相夢你這是要死呀!”


    因自嘲一句戛然而止了迴憶,許相夢像是乍地想起了什麽可怕事一般,坐不穩凳子摔在地上。


    “再這樣下去才真要死,冒充朝廷命官是要殺頭,知情不報罪加一等,到時候真怕是要生不如死,不生不死了。”


    想一出是一出,許相夢心裏思慮著,憂擾著,趕緊收拾收拾了些能帶走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開了房門出去。


    天已黑透了,許相夢四下張望,見都無人,便大了膽穿過走廊,園子。


    進到大堂,堂內燭火未熄,許相夢一眼便望見了夜央平日坐的那個位置,桌麵上整潔整齊,白紙,硯台,毛筆,紙鎮各於其位。


    許相夢又不禁想起第一日,自己曾在夜央寫字的紙上按下官印,並且大放厥詞說了一通。現在想來,當時的自己看起來該是很愚蠢可笑才對。


    “這下好了,老子不是知縣老爺了,夜師爺你還是夜師爺,隻不過不是我的師爺了。”


    許相夢話中流露著太多落寞,她不禁走近桌前,用拇指沾了墨水往白紙上一按,既然不會寫字,這或許就當是自己對夜央最後的無言告別吧!


    第二日一早,縣衙便炸開了鍋,李老爺前來報案道李君儷於昨夜被潛入的賊人綁架,縣衙內知縣大人又是不知去向,成城幾個亂成了一鍋粥,就連向來性冷的夜央,隻是盯著白紙上的黑指印,雖然神情依然看起來如舊,此刻內心卻也是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夜師爺,這要怎麽辦呢,知縣大人不知道去了哪兒,沒人發號施令,要怎麽著手這個案子呢?”金勁一旁著急道。


    “知縣大人也真是,到底去了哪裏呢?”


    原來這幾日,不知不覺之間,不僅僅是許相夢對這縣衙有了感情,這縣衙裏的每一位也同樣對許相夢這位知縣大人有了依賴。


    夜央坐不住了,起身推開椅子便往縣衙外跑,雖然還不知道許相夢隻是一大早去了哪兒,還是就此離開高涯縣,更不知她若是當真離去又會從哪個方向以何種方式離去,但他相信許相夢並未離開多遠。


    夜央跑到了城門口,這個時辰,城門也還沒開多長時間,昨夜到今晨,許相夢是沒可能離開高涯縣的。


    門內流動著來往的人潮,在門內門外聚散和離,有人進來,有人離開,在人群中,夜央細看每個人的背影,沒有一個是許相夢。


    夜央隨著人流出了大門,湧散人群之後,許相夢竟靠在一旁的角落裏睡著。


    “嗯?”許相夢一臉撞到地上,便醒了。


    許相夢拍拍臉上的泥沙,又爬起拍拍身上的泥沙,見行人進出,便往城門出去了。


    “要早知道城門那麽早關閉,又這麽遲才開,我又何必連夜離開,還蹲這湊活了一夜,我柔軟舒適的大床呀!”許相夢伸著懶腰自說自話道:“許相夢,都結束了,那本來就不是你的床。”


    許相夢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怨氣十足地念叨著走出了高涯縣。


    和來時的感覺竟然完全不同,來時是急迫萬分,此刻是沉重無比。許相夢突然想到真正的知縣大人徐向孟的屍體還被埋在某個山林間。


    “這事可怎麽辦,難道現在迴去知會他們一聲?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許相夢在門前猶豫思索良久,終究還是決定不再多管閑事,保命為重。可是自己又該往哪裏去呢?月光村?想自己曾亡命天涯,到過如此之多的地方,真到了思索去向之時,竟沒有一處可去,可笑至極。


    許相夢漫無目的,跟著路上身背行囊之人居然走到了碼頭。許相夢四下裏張望著,像是在期待下一刻能看見什麽人一樣。


    許相夢在轉眸一刻大吃了一驚,她切切不敢相信眼中所見為實,不過幾丈之外,那個出眾的男子,驚才之貌,內斂優質,是夜央,每個經過他身邊的人都會不由得在他身上落下溫柔眼光。


    許相夢稍愣一刻,乍地怒氣衝衝走過去,嘴裏還呢喃道:“幻象,這一定是幻象,看老子不把你推到水裏淹死!”


    夜央眼看著許相夢朝自己走來,並不知道她心裏所思所想,毫無防備之際,許相夢像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兩手順勢往前一推,夜央迴過神來已經落入水中。


    夜央落水濺起的水花讓許相夢突然清醒過來,她雙臂懸空,盯著夜央從水中鑽出來,即便是成了落水狗,夜央居然還能如此氣質非凡,引得前往船渡的旅人駐足欣賞。


    “為什麽,難道不是幻象,這不可能!”


    許相夢有些錯亂,夜央正從水裏爬上岸來,許相夢偏不信邪,朝著夜央的肩膀便是一腳。


    夜央再次跌進水中,水聲蕩進許相夢的耳朵:難道,他是真的?


    許相夢徹底亂了,水麵下出現的當真是夜央,絕無虛假。圍觀的人群互相數落著許相夢的不是,有的竟說:“這人是不是太過分了,為何一而再將那位公子推下水去。”


    夜央一手扶在岸上,他手上還纏著裹布,包著那日在趙婆婆家造成的傷口。許相夢一看此景,不由得想起夜央替自己擋了大花的那一爪,此刻她心中淨剩了愧疚,滿心的愧疚。


    許相夢忽地跪下扶著夜央,見他濕透了一身,那全是自己造成的,她應該道歉,可她此刻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人您消氣了嗎?”夜央問道。


    許相夢仍舊不敢相信,夜央就在自己眼前,如此之近,近到鼻子都要碰在一起。


    “誰生氣了?老子才懶得生你氣!”許相夢鬆開夜央,起身便往船渡走去。


    “大人。”


    “夜師爺還有告別話的跟我說嗎?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船要開了!”許相夢一副對夜央不屑一顧的模樣喊道。


    “多謝大人願意聽我的話,如果你聽了話還是決意離去,我定不阻止。”夜央說著從地上起來,繼續說道:“不知大人是否知道律法規定,朝廷任命的官員擅自棄官還鄉會接受何等懲罰?”


    “我如何知曉!”


    “誅九族。”


    “我無親無故,孑然一身,哪來的九族?”


    “凡犯罪之官員,處以淩遲之刑,暴屍於街市,任憑貓狗咬食。”


    許相夢被嚇得頭腦一懵,雙腿一軟,差點沒摔倒在地,不過也在那一刻想明白了夜央的心思,他居然想恐嚇留住自己嗎?怎能讓他得逞!


    “你說完了,那我要上船了。”許相夢故作一副無所畏懼地樣子往船舶走去。


    夜央也不曾料想許相夢這次竟如此決絕,是自己根本不夠了解她卻自以為了解,並非無所不能卻總是自恃掌控一切。


    望著許相夢決然遠去的背影,夜央妥協了,那是他第一次想挽留一個人,即便他還沒能理清自己內心混亂而自覺扭曲的情感。


    眼看著許相夢踏上客船,夜央跑勢如飛般衝到她身邊,一腳踏上船麵的許相夢,卻被夜央一用力拽了下來。


    “啊!你幹嘛?”


    許相夢雙臂被夜央控住,完全擺脫不了。


    “姓夜的,你放開老子,你放開!”許相夢掙紮著。


    “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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