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楠在林清瞳那裏吃了閉門羹的時候,林卿硯和趙攸憐正走在迴府的路上。


    這一次,趙攸憐顯然沒有了閑庭信步的情致,見林卿硯慢騰騰地走著,她索性從背後將人推著往前,不住地催道:“快點走快點走……”


    林卿硯扭過頭望了她一眼,頓時樂了:“你別告訴我,你現在是在怕,走夜路的時候被趙光義的走狗逮住……”


    女子咬死不承認,悶頭推著他往前走。


    林卿硯被她推得踉踉蹌蹌地走著,一麵笑道:“清瞳不是說過了嗎,隻要不落單,那賈殊道就拿我們沒轍……”


    “他的武功,你有把握勝他?”


    趙攸憐本想酸他一下,怎料林卿硯臉皮厚得超出了她的預算,他伸手將她揪到身邊,好整以暇地答道:“武功這種東西除了憑實力還得討巧。就算那賈殊道這兩日勤學苦練,武功突飛猛進,比你相公我修為高了那麽一丁點,真打起架來,我照樣贏他……”


    “大言不慚……”趙攸憐翻了個白眼,“如果高的不止那麽一丁點,我看你怎麽贏……”


    “比起武功,還是清瞳說的催眠術讓我比較頭疼。看來,隻有兩人同行、形影不離這一個法子了。”


    “其實倒也不難。”趙攸憐分析道,“每日不過就是武館和府上兩頭跑,我們出門迴家本就一起走,應該沒事的?”


    “不對啊,要是入夜之後,趙光義放狗進來咬人怎麽辦?”林卿硯眉頭緊鎖,很是憂慮,“譬如說,睡覺的時候,那賈殊道潛入屋內將你劫走了,這可怎麽好?我看這樣罷,以後我們就睡一屋罷!”


    女子的半邊柳葉眉微挑,見怪不怪地瞥了他一眼,提醒道:“我聽聞,你前兩日被林夫人喚了去,好好數落了一頓。你是嫌被罵得還不夠慘?”


    “那……那事,你都知道了啊……”林卿硯的底氣霎時間弱了下去——他嬉皮笑臉地調戲她是一迴事,被薑楠從中瞎摻和,在娘那裏壞了她的名聲,就是另一迴事了。


    “可巧不巧,你離開林夫人那兒之後,我也被叫去了。”


    “甚麽?我娘還找你去了?”林卿硯瞪大了眼睛,“她都跟你說了甚麽?”


    “你想知道?”趙攸憐成功地吊起了他的胃口,“先說說她跟你說了甚麽?”


    男子抿了抿嘴唇,支吾道:“她要我保證,成親之前,不得再犯……”


    不得再犯?趙攸憐愣住了——不得再犯,甚麽?


    其實林夫人根本沒有找她前去問話。


    隻是兩日前,薑楠一臉壞笑地來找她,磨磨唧唧地說了半天他犯了一個怎麽怎麽不可饒恕的錯,卻同時也是一項促人姻緣的大功德,說到最後,也沒說出了所以然來,她便猜想此事與她和林卿硯有關。加上晚上迴府的時候聽說,大少爺被夫人喊去說道了一頓,說道了甚麽也不清楚。這兩件事串在了一起,才有了今日這一番套話。


    究竟不得再犯甚麽?她一時苦惱得緊,想要再追問,卻又覺著林卿硯的言下之意,後邊的事她應該知道了。


    “就說了這麽多?”


    “唉!不就是薑楠那小子搗的鬼嗎,真的是交友不慎啊……”林卿硯哀歎連連,“不過你也別太放在心上,我娘好麵子,是不會把這事往外說的,等三年一過,我們成了親,那都不是事兒了。”


    到底是甚麽事,在成親之前算事,在成親之後就不算事?趙攸憐眉頭緊蹙,冥思苦想而不得——難道指的是他在外一口一個娘子地叫著太不正經?可他這,分明沒改啊……


    “我娘找你都說了些甚麽?她沒為難你罷?”


    “沒甚麽……”趙攸憐搖搖頭,昂首闊步地急急向前,林府門前的燈籠就在不遠處亮著。


    林卿硯瞧著她很不對勁,心頭一急,追上前去:“她說了甚麽你都別放在心上啊,這個誤會等我想到更好的解釋,就去和娘說清楚……唉,你別跑啊,你怎麽還用上輕功了……”


    第二日,武館的眾弟子見到師父師娘之時,隻見二人的眼睛下麵都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大家夥心照不宣地一笑,扭頭練功去了。


    其實他們真的是誤會了。


    昨夜,趙攸憐因為好奇那樁事究竟是怎麽一樁事,翻來覆去想了一夜沒睡好。


    而林卿硯,經她這麽一提醒,意識到二人同住勢必會雪上加霜,隻得利用隔壁房的地理優勢,一整夜都豎著耳朵,聽著院裏的動靜,擔心那賈殊道真的潛進來偷走了他的美嬌娘。一有風吹草動他就要趴著窗子瞧一會兒,幾乎一夜無眠。


    是以,第二日清晨,林卿硯做了一個決定:與其提心吊膽、防不勝防,不如先下手為強。賈殊道不來找他們用催眠術,他們就把賈殊道抓來催個眠,問清楚密信的真相。


    趙攸憐覺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倒也不必和這種人講甚麽道義。於是兩個人一拍即合,上午練功的時候,趙攸憐就順帶把這事兒跟林清瞳說了。


    林清瞳剛聽趙攸憐講了一半,不等她把後麵的請求之辭說出口,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趙攸憐想著這堅定不移地要改過從善的小姑娘,硬生生地被師父師娘拐迴了彎路上,心中很是不忍。奈何事急從權,以後再和她說道說道這瞳術是個多邪門的術法,多麽要不得罷……


    然而,還有一個最大的難題擺在他們麵前——如何把賈殊道抓來?


    且不說敵暗我明,如今賈殊道藏身何處他們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以賈殊道的武功,又豈會輕易地束手就擒?


    林卿硯站在武館內廳的門柱旁——昨日薑楠偷了個懶,沒來得及請匠人前來修補,柱體上那道明顯的刺痕還原封不動地留在原處。他將飛刀重新插迴到與他胸口一般高的裂縫中,刀柄指向東南方偏上。


    武館的東南方是較為熱鬧的集市,這封信又是上午時分出現在武館的門柱上的。那個時間,若有人暗悄悄地攀上武館的外牆,投一隻穿著封信的飛刀進來,那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不怕被人看見的勇氣。


    更何況,飛刀沒入柱體並不算深,除了使刀的人未盡全力這一個解釋外,還有一種可能——距離遠。


    林卿硯舉目望去,東南角上矗立著一棟三層小樓,距此的直線距離不過十丈,若是在三樓的高度運功甩下此刀……


    等等,那個方向,不正是彭尚佯家的米鋪所在的那條街嗎?


    林卿硯記得沒錯,彭家家道中落之後,就在那條街上租了個鋪麵,做米店生意。這一個月來,彭尚佯一心撲在武館的事業上,留下彭父和幾個夥計在店中坐鎮,林卿硯是有些過意不去的。可沒想到,不但彭尚佯義無反顧地撇下了米鋪中寫寫算算的活計,就連彭父彭母對他這決斷也大力支持,林卿硯感動之餘,卻也心如明鏡——建陽的百姓對戰神林仁肇是何等的敬仰,彭父彭母這是希望兒子能承襲林將軍的遺風,多行忠義、出人頭地。


    隻是,何為忠義?


    林卿硯歎了口氣,轉身往後院走去。


    彭尚佯正在院中指導五名弟子修煉內功。修煉內功這種事本來靠的就是自覺和天分,彭尚佯不過在一旁看著,以免有些人剛剛入門、貪功冒進,墮了魔道。


    林卿硯將他拉到一旁的柳樹下,低聲告訴他,昨日那釘在柱子上的信其實是他一個仇家寫的,現在他要將那人找出來。由這使刀的方向和角度看來,那人當時很有可能站在武館東南角外的一棟三層的小樓之中,那樓,就在彭家米鋪的那條街上。


    “我知道你說的那樓。”彭尚佯道,“柳綠閣。”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建陽最大的青樓。”


    林卿硯瞥了一眼頭頂鬱鬱蔥蔥的綠柳樹,差點沒捋直舌頭:“青……青樓?”


    沒想到,那賈殊道還好這一口——假公濟私、驕奢淫逸,大宋的官吏部卒,危矣……


    “可有辦法查到,昨日上午,那青樓中都有哪些人出入?”


    “這……”彭尚佯犯了難,“柳綠閣中的恩客來來往往,上至縣丞屬吏、下至平頭百姓,魚龍混雜之至……要查,隻怕沒那麽簡單。”


    林卿硯猶疑地皺起眉頭:“尚佯,你不會是在哄我罷?青樓開門迎客難道不是要收錢記賬的嗎?裏頭的人總該知道都來過哪些客人罷?”


    彭尚佯的臉色愈發為難:“可是,和裏頭的人,不好打交道……恩客的身份多少也算個隱私,若他們肯隨隨便便地透露出去,這建陽城,隻怕就沒剩下多少名聲清白的官員了。”


    林卿硯轉念一想,倒是這麽個理兒。薑楠薑公子混跡風月場這麽些年,不也沒被他那耳目眾多的薑治中逮個正著麽?可見這些個青樓的保密措施做得還是可圈可點的。


    既如此,這問題就來了,賈殊道的行蹤,又該如何悄無聲息地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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